第二十一章 拿人家的手短
貴妃娘娘的後事全由皇後一手操辦，等到喪期過去，皇後卻一病不起了。
這會兒剛到中午，赫連若兒正伺候著皇後吃藥，忽然聽小宮女來報，說丞相府的大小姐過來請安了。
皇後這才睜開眼睛，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讓她進來。
“給娘娘請安。見過大公主。”涼月在垂簾外剛見完禮，就聽得裏麵皇後咳了一陣，然後叫她過去說話。
大公主看了她一眼，順著皇後的意思將藥碗遞給了涼月。
涼月連忙接過來，跪在床邊一勺一勺的給皇後喂著藥，等到一碗藥快見了底，皇後才歪了歪頭，示意她不喝了。涼月這才將藥碗給了一旁的小宮女，又拿了帕子給皇後擦了擦嘴角。
皇後不說話，涼月也就不出聲，隻是順著她的意思伺候她，想著若是這樣能叫皇後和大公主不為難她倒也行，左右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她們也抓不到錯處來責難。
“行了，你們先下去吧。”好一會兒，皇後才揮手叫那些宮女們下去，隻留了涼月和大公主在跟前。
涼月依舊是跪在床邊，低著頭作鵪鶉。
“我且問你，去看過景兒了？”皇後問她。
涼月心裏驚訝，沒想到皇後問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回娘娘，還沒有。”
皇後看著她這副老實乖巧的模樣，不禁想起來，以前慎兒經常在私下裏同她說，涼月這丫頭人好，性子直，身世也好，又深得景兒的喜歡，若是他日為景兒選妃，涼月其實最合適不過了。
如今慎兒舍她而去，隻剩了她一個在這後宮裏看著那些鶯鶯燕燕孤獨的過著日子，她心裏難過，可誰又好過呢？
尤其是景兒那孩子，心性堅強，可生母去世，這傷痛哪裏是短短幾天就能緩和過來的？燁兒那般跳脫的性子都一下子變得沉穩了許多，景兒更是常常將自己給關到書房裏不出來，她不敢去勸，隻怕是她去了也沒用。
聽到涼月回話，皇後皺了皺眉，沉聲道：“今日起你就不必每日來我這裏請安了。”
涼月低著頭，應了一聲。
可又聽皇後道：“明日起你就去照顧景兒吧，他如今正傷心，誰勸都不管用。若是你去了或許還能勸動一些。”
涼月：.……其實她想拒絕的！她倒是寧願每天來伺候這尊大佛喝藥呢，隻是不用她來伺候了也不用把她給派到赫連景身邊伺候吧！
“娘娘。”涼月抬起頭來，“若是我去了，三皇子能好受一些，我每日去陪著說說話也無不可。不過要是得每日隨身陪著，隻怕我做不到。”
皇後冷下臉來：“哦？你倒是說說，怎麽就做不到了？”
涼月神色不變，不卑不亢道：“回娘娘的話，隻是我還記得之前在這裏說過的話，永不和皇室中人有密切來往，否則毒誓應驗。更何況每日來這裏請安伺候您，這是身為臣子的本分，可叫我去伺候三皇子，知道的說是這是您的吩咐，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巴巴的往前湊呢？想必這時候想要去伺候三皇子的人多得是，我就不湊熱鬧了。所以皇後您還是另派他人吧。”
皇後看著她，沒說話。
大公主道：“月兒妹妹，你又何必在意那些細枝末節？左右三皇弟他與你素來交好，這時候你身為好友或是妹妹，去看一看，又怎麽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怕什麽？”
涼月咬著嘴唇不吭聲。
皇後見她不表態，也知道這事兒不好過於逼迫，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大公主道：“若兒，去拿過那個木匣子來。”
皇後說的那個木匣子就放在床尾旁的木架上，大公主連忙拿下來給她，皇後卻沒接，反而叫涼月拿著。
涼月一時搞不清楚她到底要幹什麽，於是愣著沒接。
皇後道：“這是貴妃留給你的東西，在她纏綿病榻時，許是早就料到了自己會撐不下去，於是把這些東西交給我代為保管，說是等她走後，就交給你。”
涼月一聽，心想這更不能要了啊！於是幹脆裝傻，隻聽話，就是不接。
“拿著吧，也沒別的意思，慎兒她在世時，就喜歡和你聊天解悶兒，她是真心的疼你，也護著你，這個你心裏該有數。就是拋開那些俗世身份，慎兒她那麽孤獨，能遇上像你這樣一個能逗她開心的人，也是她的幸運。這些東西或許就是她給你的謝禮，你拿著也無可厚非，不會有人說什麽的。”皇後長歎一聲，語氣裏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傷感來，“你能收下是最好不過，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樁心願吧。”
大公主捧著匣子靜靜地站在一旁，似乎在等著涼月做選擇。
都把貴妃遺願給搬出來了，她再不接受，是不是就成了讓貴妃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的罪人了？
涼月咬唇不語，心裏同樣長歎一聲，伸手接過來了。“既是貴妃娘娘的恩賜，涼月感激抬愛。多謝娘娘。”
見她終於肯收下，皇後似乎鬆了口氣，累極了似的，揮揮手叫她們一塊兒出去了。
大公主領著涼月走到殿外，忽然停住了腳步。“月兒妹妹，可否聽我一言？”
涼月垂眸：“大公主說就是。”
“這個木匣子裏，有一隻溫玉鐲子，是貴妃生前特意叫一個名匠打出來的，誰都沒給，說是要留著，等到遇上了有緣人，就送給她。”大公主說著，打開涼月手裏捧著的木匣子，裏麵的每一件東西都被仔細的用蠶絲布給包裹著，上麵放的第一件就是那隻鐲子。
大公主拉起涼月的一隻手來，為她戴上。“看，多合適你。也許這就是緣分吧，貴妃她人那麽好，想來也是希望你能幸福的。”頓了頓，又道，“其他東西你若是願意放著就放著，隻這一件，意義非凡，你要貼身帶著，切不可丟棄了。如此，若是貴妃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能安心了吧。”
涼月有些不理解她這番話，怎麽又把“讓貴妃安心”這理由給拿出來壓她了？有道是死者為大，就是涼月心裏再不願意，也隻得接受。
隻是，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大公主見她沒拒絕，總算是放下心來笑了笑，又催著她趕快去看一看赫連景。
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偏西了。
涼月正想找個借口推脫一下，誰知大公主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叫了宮女來吩咐說帶著涼月去赫連景的書房，她自己則是抬腳就走了。
涼月和小宮女四目相對，小宮女搶在她之前開口道：“涼大小姐，請您跟奴婢來吧。”說著畢恭畢敬的對著她行了一禮，走在前麵為她引路。
涼月無奈，隻好跟上。
七拐八拐的走過了好幾條路，才遠遠的見到了赫連景所在的寢宮，小宮女卻忽然停住不走了，對涼月又行了一禮道：“大公主的意思是，讓您自己走過去，旁人不得打擾。奴婢告退。”
涼月一臉懵的看著小宮女幾乎是小跑著跑遠了，再看看前麵一條長長的路，頓時覺得腳疼腿疼哪哪兒都疼。
沒辦法，拿人家的手短，誰叫自己一時手賤就收了人家的東西呢？這下就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於是涼月捧著木匣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等到好不容易走到寢殿前，涼月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了——為什麽，為什麽不派給她一頂軟轎！為什麽非要她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整整半個皇宮啊！愣是讓她自己走過來了.……
她甚至有些懷疑，大公主這是故意在整她。
有人眼尖，立即就看到了一臉幽怨的涼月，頓時大喜，連忙跑過來狗腿道：“涼大小姐過來了啊？快快請進，來人啊！快去稟報一聲！”
涼月單手叉腰，微微喘著氣道：“先別急，叫你家殿下出來，我來看他，他卻閉門不出，這是什麽意思？”
這小狗腿是赫連景身邊的一個暗衛，聽涼月這麽說，連忙為自家主子解釋：“不是的涼大小姐，殿下他是.……”
“別說廢話，趕快進去告訴他，就說我來了，快要被累死了，叫他出來接我。”涼月沒好氣的一擺手，直接打斷了暗衛的話，一副“他不出來我就不進去”的樣子。
暗衛沒法兒，又怕這救星好不容易來了又走了，隻得先應下，連連道：“好好好，小的這就進去稟報，您可千萬待在這兒啊！別走啊？千萬別走！”
暗衛忙不迭跑進去通報了。
涼月實在是腿疼，幹脆在殿前的台階上坐下來，看著天色漸晚了，心裏暗想著，等會兒回去後該要怎麽和蘇逸解釋呢？他會不會誤會？
赫連景還在書房裏，門是反鎖著的，暗衛進不去，隻得在門外著急道：“殿下，殿下？丞相府……”
“滾！”書房裏傳出一聲怒吼，伴隨著什麽東西被砸碎的聲音，無一不在告訴著：裏麵的人此時此刻很狂暴，請愛惜生命，遠離書房。
暗衛悄悄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繼續道：“可是來的人是.……”
隻是這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怒吼聲打斷了——“誰來也不見！滾！”
暗衛默默地退後兩步，默默地吞下了到了嘴邊的話。
殿下啊，您這樣決絕，一會兒可是要被真相定律給打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