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恩斷義絕
三天三夜的廝殺,以成安慘敗為收場。
成安三十萬兵馬,死於殺戮的,足足有二十七萬人。剩下的傷兵殘將,皆被懷涼與烏月活捉。
據九州大陸風雲誌所記載,成安元年九月,初,成安國破。
皇帝安九辰與其寵妃安知苑被押入懷涼地牢,生死未知。成安土地以中央皇城為界限,皇城和皇城以東的土地均歸屬於懷涼所有,皇城以西的土地均歸屬於烏月所有,兩國結盟,立下條約永不侵犯對方國土。
成安一國,從此在曆史上被永遠除名。
·········
天雪山。
“若是成安能夠安分守己,又怎會迎來這國破之禍。人若是沒了自知之明,等待他的就隻有殺身之禍。”
景雲和顧若白並肩站在一處,自山頂往下俯瞰天下眾生。
聽到師父的警告,顧若白忽然笑了。
景雲問:“你笑什麽?”
顧若白神色嘲諷道:“我笑那些沉淪於名利中的俗世人,明知名利皆是一場空,卻還要拚死掙紮,最可悲的,莫過於此。”
景雲神色不快,道:“我不管你笑的哪般,這三公主你是娶定了,別再妄想逃走去找那個蘇諾兒,我告訴你,隻要你再去找她一次,我就讓她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師父!”
顧若白痛苦道:“師父,你常說愛恨皆空,勸我放下。可你自己呢?義母選擇嫁給了諾兒的父親,所以你就由愛生恨,恨不得要毀了蘇家的一切,請問師父你有沒有做到放下愛恨呢?
諾兒又何其無辜,命運是她選擇不了的,她一個人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而現在我又離她而去,薄情寡義的人是我,罪該萬死的人也是我,師父,諾兒她是無辜的,就請你不要再傷害她,否則——”
“否則怎樣!你還敢反了不成!”景雲怒不可遏,怒斥道,“混賬東西,你說的這叫什麽話!”
顧若白掩去了眼底的痛苦之色,雙膝跪地,鄭重道:“師父,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徒兒好,可複國報仇卻從來不是我的誌向,我的願望不過是陪著諾兒共度餘生罷了,哪怕做個普通人,隻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就甘之如飴。
現在成安國破,前朝恩怨也該一筆勾銷了,什麽傳國玉璽,什麽光複顧氏一國,徒兒統統不稀罕,師父也別再逼著我去娶那個教主了,就算她手裏有母親留下的傳國玉璽又怎樣,她喜歡拿著就拿著吧,徒兒從來不喜歡被人威脅。更何況,我答應過諾兒,此生隻娶她一人,非她不娶···”
“混賬!”景雲當真是氣急了,一掌拍向顧若白,怒斥,“你若再敢提起這話,我就殺了她你信不信!”
“師父!”顧若白閉了閉眼,嘴角溢出的血絲擦也不擦,目光決然道,“師父,徒兒無心參與複國之爭,一直以來都是。師父想要複國,不如培養一個聽話的傀儡。”
景雲仿佛猜到了顧若白的意圖,仰天長嘯痛苦道:“孽徒,孽徒啊!”
顧若白伏地叩首:
“師父,這第一拜,是感謝您十幾年來的養育之恩,請恕若白不孝之罪,日後再不能常伴師父左右服侍。”
再叩首:
“這第二拜,是徒兒要辭去這閣主的位子,從此天下蒼生與若白無關,我在乎的,隻有一個蘇諾兒。”
三叩首,他額頭上已是沁出鮮血來:
“這第三拜,是日後我與諾兒成親時要拜您的,今日,就先提前拜過。”
三拜拜完,顧若白站起身來,與景雲直視。“以前您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不再計較,可從今日起,我便不再是您的徒弟,日後若是再做傷害諾兒的事情,若白定會不留情麵。”
“這一身武功是您傳授給若白的,今日,若白如數奉還。”
說著,等不及景雲阻止,顧若白已經自斷經脈,廢去了一身修為。
“若白哥哥!”
躲在他們身後的白靈兒再也忍不住,哭著跑過來扶起了顧若白,哭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啊!恩斷義絕嗎!就算是要離開,也不用這麽殘忍啊!”
看著口吐鮮血不止的顧若白,景雲渾身顫抖的閉上了眼睛,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怒喊道:“滾!給我滾出天雪山!從此之後,你我師徒二人再見,就是陌生人,我也沒有你這麽一個不聽話的徒弟!!”
白靈兒哭著跪下來:“師父,若白哥哥他現在什麽都沒了,師父,徒兒白靈兒請命離開天雪山,追隨若白哥哥,自此之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景雲仍舊閉著眼,有些疲倦的揮了揮手,道:“都走吧,你我三人,恩斷義絕。”
不知過了多久,景雲慢慢睜開眼睛,一行濁淚毫無征兆的滾落了下來,砸在了地上那攤刺眼的血跡上。
景雲痛苦倒地,伸手摸著那攤血跡,哭的像個無助的嬰孩。蒼老的聲音飄蕩在風裏,最終隨風逝去。
顧若白硬撐著下了山,剛到了山腳處,就再也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若白哥哥!若白哥哥!”白靈兒從來沒有這麽慌亂過,手足無措的抱住了顧若白的身體,哭了半晌,忽然想起她身上還帶著蘇諾兒曾經給她的信號彈,看看天色,已是傍晚。
白靈兒哭著放出了信號彈,抱緊了顧若白,祈禱道:“臭女人,你可千萬要來找我們啊,不然,不然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嗚嗚···”
·········
蘇諾兒帶著蘇清荷離開了懷涼,去了迷霧森林裏的竹林。
蘇清荷醒來時,蘇諾兒正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來,見她醒了,將湯藥放在桌上,走過來把她扶了起來。
“為什麽要救我。”蘇清荷別過頭去,顯然是不想看見蘇諾兒。
“我不能看著你死。”蘇諾兒並不想多做解釋,端過藥碗來,輕聲道,“你身上有傷,把藥喝了吧。”
蘇清荷厭惡的看她一眼,伸手將她手裏的藥碗打落在地,再次別過頭去,“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蘇諾兒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慢慢收拾好,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蘇清荷默默流著眼淚,心裏的委屈怎麽也發泄不完,最終放聲大哭。
為什麽要救她,為什麽要救她回來!爹爹和兄長還在浴血廝殺,她為什麽要離開戰場···
對了,父親和哥哥!
蘇清荷忽然擦了擦眼淚,知道蘇諾兒就在外麵,叫道:“你進來,我要吃肉,你去打獵。”
蘇諾兒看了她一眼,見她似乎是真的餓了,便點頭:“好,你就在這裏等著,別亂跑。”
等著蘇諾兒走了,蘇清荷掙紮著下床,找到自己的佩劍之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片竹林,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蘇諾兒拎著兩隻山雞回來,見到屋裏空無一人,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並不意外。
桌上留著一張字條,是蘇清荷的字跡。
“我欠你一條命,以後會還的。我走了,別再來找我。”
蘇諾兒歎息一聲,將字條仔細收好,默默地放開了手裏還在掙紮的山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旁人永遠無權幹涉。
夜空忽然被一串燦爛的煙花照亮,蘇諾兒看了看方向,突然變了臉色。“是靈兒?她出事了?”
來不及多想,蘇諾兒飛身離開了迷霧森林,往天雪山而去。
白靈兒帶著顧若白行動不便,而且顧若白的身體實在太虛弱,她也不敢讓他多動一下,因此就在山腳下尋了個無人住的草屋,暫且安頓了下來。
一大早,白靈兒就悲催的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可以給顧若白服用的藥丸了,猶豫再猶豫,白靈兒隻能將草屋的門鎖好,自己則是去了皇城看看有沒有開張的藥鋪。
蘇諾兒一路趕到天雪山,卻發現天雪山早已封山,進不去了。無奈,隻好原路返回下山。
“等等,這好像是靈兒的發簪?”蘇諾兒眼尖的發現前麵一棵樹上掛著一支發簪,取下來細細一看,就是白靈兒故意留下來的記號。
尋著發簪指示的方向一路走過去,到了山腳下,除了不遠處一間茅草屋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蘇諾兒向那間茅草屋走過去,發現門前有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在砸門,一邊砸一邊氣勢洶洶的喊著:“裏麵的人給爺滾出來!快點開門!”
“快點開門!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少廢話,給我砸!”
一句話落,門上的鐵鏈被砸了個稀巴爛。
混混頭頭罵罵咧咧的踹開門,“什麽破玩意,我倒要看看這裏麵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捂得這麽嚴實。你們幾個,給我進去搜!”
“住手!哪裏來的混混,還不快滾!”
蘇諾兒走過去,厲聲嗬斥道。
“哎呦,這是哪裏來的美嬌娘啊,瞧瞧這水靈靈的小臉蛋,可真好看啊。”混混們見蘇諾兒走過來,非但不怕,反而一個個用猥瑣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摩拳擦掌向蘇諾兒走了過去。
混混頭頭猥瑣慣了,見到有些姿色的女子就走不動道,更別說見到蘇諾兒這樣的,簡直流著口水向蘇諾兒伸出了爪子:“嘿嘿,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不如從了大爺我,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怎麽樣?”
蘇諾兒嫌惡道:“這是一百兩銀票,你們趕緊離開這裏。”
“哎呦!”混混頭頭兩眼放光的將銀票一把奪了過去,心道這個小娘子還怪有錢的,因此嘿嘿一笑道:“這麽一點,你打發要飯的呢!”
說著竟然伸手過來要摸蘇諾兒的胸口,“讓大爺我看看,這裏是不是還藏著銀子呢?”
“不知死活。”蘇諾兒蹙眉,一腳踢上他的太陽穴,混混禿頭被踢得在空中翻了個身,仰麵倒地,眼睛還沒閉上,直接沒了氣息。
蘇諾兒冷眼掃過去:“還不快滾!”
其他混混見老大都死了,一個個嚇的屁滾尿流,連跑帶爬的逃走了。
走進茅草屋,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
桌上零零散散的擺著幾瓶藥瓶,床上躺著一個人。
蘇諾兒忽然呼吸急促起來,慢慢朝著那張床走了過去,待看清上麵躺著的人時,眼淚毫無預兆的湧了出來。
這不是顧若白又是誰?!
蘇諾兒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摸上他的脈搏,突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全身經脈盡數斷裂,而他體內也沒有了真氣,顯然這一身的修為是廢掉了。
“是誰···”是誰下了這麽重的手傷他至此?蘇諾兒擦了擦眼淚,把朱雀給叫了出來。
“你幫幫我,眼下隻有你能把他體內的青龍叫出來,你把青龍叫出來,給他療傷好不好?”蘇諾兒懇求道。
九天朱雀顯然也沒料到顧若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幫你把青龍叫出來。”
“喂,你別在他身體裏裝死,我知道你在,趕快出來!”九天朱雀進入到顧若白的神識裏,呼喚著青龍。
青龍陷入沉睡多日,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誰叫我?”青龍抬起頭來左右看看,忽然耳朵上一痛,就被人揪住了耳朵。
“好啊,原來你在這裏裝死呐,我叫你你沒聽見嗎!耳朵聾了?”九天朱雀沒好氣道,“快睜開您那龍眼好好看看,你的主人就快到閻王爺那兒報道了,你還有心思在這睡覺!”
“哎呦疼疼,姑奶奶您先鬆手。”青龍求饒道,“我這就出去,你先放手,疼。”
“這還差不多。”九天朱雀這才鬆了手,與青龍一起離開了顧若白的神識。
青龍看見奄奄一息的顧若白也是大吃一驚,“這這這,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麽我睡了一覺就變成這樣了?”
蘇諾兒趕緊求道:“青龍大人,拜托你救救他,現在隻有你能救他了!”
青龍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叫他“大人”,不禁有些飄飄然,這一飄就忘了正事,隻想著抓著蘇諾兒讓她再叫一聲“大人”來聽聽。“來再叫一聲我聽聽,叫滿意了我就救他。”
反正主人現在正在昏迷,他說的話也不會被聽到。
嗯,飄了的青龍大人很放心大膽的調戲著主人的娘子。
九天朱雀忍無可忍,飛起一腳踹上青龍的屁-股,怒道:“再囉嗦我就打死你!趕緊救人,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
“救人就救人,你幹嘛老打我!”青龍大人表示很委屈。
見朱雀又要爆發,青龍趕緊服軟:“好好好,我錯了。我的主人我還能不救?放心吧,我主人命大,死不了的。”
青龍化為龍身,進入了顧若白的身體裏,足足一刻鍾,才出來。
“怎麽樣?”朱雀趕緊扶住有些虛弱的青龍,擔心道,“你沒事吧?”
“嘿嘿。”青龍看到朱雀關心他,滿足一笑,道,“放心吧,他的經脈我已經給他修補好了,隻需要靜養些時日就好了。至於他的修為嘛,我暫時是無能為力了,日後再說吧。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養好身體,到了後半夜他應該就能醒來了。”
蘇諾兒感激道謝:“多謝青龍大人了!”
青龍揮了揮手道:“沒大點事,不要太擔心。行了,我頭有點暈,先進去休息了,有事再叫我。”
朱雀道:“你不要太擔心了,青龍都說了,晚上他就能醒了。”
蘇諾兒點頭:“嗯,我守著他。”
朱雀拍拍她的肩膀,“有人來了。”說著進入了她的身體裏。
外麵的白靈兒懷裏抱著一大堆藥材吃食才回來,遠遠的就看見茅草屋的門被打開了,大驚失色,連忙衝了進來。“誰!誰在裏麵!”
蘇諾兒抬頭:“靈兒,是我。”
終於又見到了蘇諾兒,白靈兒慢慢走過來,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她埋怨道:“你怎麽才來呀!我都快被嚇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害我擔心,嗚嗚嗚···”白靈兒哭的很委屈。
蘇諾兒手足無措的連忙哄著她,“別哭了,別哭了,我這不是來了,沒事了。”
白靈兒從她懷裏出來,還是有些委屈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對了!若白哥哥!”白靈兒驚呼一聲,連忙去察看顧若白的情況,“完了完了,若白哥哥這麽虛弱,會不會失血過多···不不不,不會的,我這就去煎藥。”
白靈兒忙的暈頭轉向。
蘇諾兒一把拉住她,“先不要忙了,若白沒事了,剛才青龍大人已經給他修補好了經脈,沒什麽大礙了。大概晚上就能醒來。”
“真的?!”白靈兒大喜,連連念叨,“真是菩薩保佑,沒事了,沒事了,菩薩保佑。”
看的出來,白靈兒因為顧若白被嚇得不輕,生怕一個疏忽,顧若白就會離她而去了。
蘇諾兒猶豫片刻,問道:“靈兒,你能不能告訴我,若白他,怎麽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在無名山看見他時還好好的啊,怎麽現在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聽她這麽一問,白靈兒又想起在忘憂閣裏的那一幕,心裏又後怕又委屈,“哇”的一聲抱著蘇諾兒又哭了起來。
“若白哥哥他···”白靈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來。“若白哥哥他和景雲師父,斷絕了師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