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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金屋笑

  在宮裡,無子是個致命的問題。


  如薄皇后, 她也如陳阿嬌一般, 有一個強盛的母家, 薄太后一力扶持她上位,出嫁就是太子妃, 然而她沒有生下兒子,最後薄太後去世不過兩年,她就被廢了。


  姚夏無法和V666溝通, 不知道無子究竟是陳阿嬌自己的問題,還是劉徹的問題, 但原本軌跡里劉徹有六個兒子, 雖然比起他父親少了一半多, 但至少證明他能生, 如果問題真的出在陳阿嬌這裡, 即便她再能抓住劉徹的心,也免不了要為他納妃納妾。


  原本看著這年少的帝王出乎意料地好哄,還以為任務不過如此, 如今想來,最難的地方是在這兒。


  姚夏嘆了一口氣,瞥一眼四仰八叉在榻上的劉徹,目光在他的下半身流連片刻,眼神幾乎都有些哀怨了。


  劉徹握著竹簡的手一頓, 飛快地瞄了瞄姚夏, 隨即臉頰就有些紅了, 輕咳一聲,說道:「等朕把這份奏章看完,你先去沐浴。」


  「天冷,不想。」姚夏收回視線,對著鏡子細細地描起眉來。


  劉徹應了一聲,看了兩卷竹簡,又坐不住地說道:「別描了,描得鬼怪似的,來給我捶捶背。」


  姚夏嘴角一勾,卻並不理他,男人就是這樣,嘴上說著別打扮了,就喜歡你素顏的樣子,但打扮得漂亮一些,看得移不開眼的仍然是他們,真要相信了才是有鬼。


  劉徹要看的奏章確實很多,雖然大事都是由丞相制定,太皇太后首肯,但總要從他這邊走一遭過場,而且自從上次擴軍的事情之後,他也收攏了一小部分的實權,如今每日盯著羽林衛操練,自覺給自己找了一份重要的活計干。


  姚夏描完眉,又撲粉點唇,折騰了半天,劉徹那邊的奏章也才批了一半下去,他不是做傀儡的料子,即便知道大部分的實權和自己無關,卻還是把每一份奏章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不懂的地方也會記錄下來,等隔日上朝時問個明白,姚夏走到他身邊坐著,也跟他一起看。


  先前她第一次看劉徹的奏章時,還被遮擋過,到現在劉徹已經很習慣了,說到底如今並沒有後宮不得干政的說法,反倒是一代代的太后握著權,他雖然不覺得自己會比陳阿嬌早死,但讓她看看,明白些事理也不是壞事。


  「竇嬰又上書求請擴充後宮,朕見他就煩得很,要不是祖母……」劉徹說著,撇了撇嘴。


  姚夏眸子微彎,「祖母也喜歡竇家的姑娘,可她更喜歡我啊,只要你這邊不點頭,他就是氣哭也沒法子是不是?」


  劉徹想象了一下老成持重的竇丞相氣哭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起來,笑完,卻有些悶悶不樂起來,小聲地說道:「外臣之所以敢言後宮,是因為我們沒有孩子,你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孩子?」


  姚夏抿嘴,頭微微地低了,劉徹感覺不對,連忙掰過她的肩膀,見她眼眶發紅,連忙說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你別哭啊,我們成婚才一年,以後還有大把的時間,朕明天就把竇嬰狠狠地罵上一頓!」


  姚夏小聲地抽噎了一下,抱住了劉徹,她的身子發抖,顫得有些可憐,劉徹從未被一個女子這般依靠過,滿心的保護欲幾乎要溢出來,他輕輕地拍著姚夏的背,不住地安撫著,直到懷裡的人哭夠了,哭累了,他才緩了一口氣。


  「其實那些朝臣有幾個沒有私心?朕是妃嬪子出身,所以他們見你無子,就打著各種各樣的主意,也想家裡出個太子,幾世的富貴誰都想貪,卻擺出那副正氣凜然的嘴臉,館陶姑姑都比他們好得多,朕知道皇后的委屈,朕發誓,只有我們的孩子能繼承大漢的江山,如果,如果我們沒有孩子……」


  劉徹咬牙說道:「那就從藩王子中遴選太子,朕絕不會負你!」


  姚夏哭著搖了搖頭,放開了劉徹,她的妝哭得暈染開去,像一隻花花綠綠的鸚鵡,落在劉徹的眼中,卻還帶了幾分可愛,她抽噎著說道:「不要發這樣的誓,如果我們真的沒有孩子,你就去找別的女人生吧,我寧願做薄皇后,也不想看著你後繼無人。」


  劉徹感動得幾乎不知道說什麼好,也跟著落下淚來,「不,不會的,朕不會讓你落到那樣的地步,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


  姚夏哭著投入了劉徹的懷抱,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微勾,她知道,劉徹說的是真心話,然而只是現下的真心話,君王多變,不是因為他們本性善變,而是因為他們會經歷很多的事情,少年意氣的時候說出的話,到了疑慮重重的晚年,也許就成了不二的罪證,正如現在的劉徹正在熱戀,承諾給得輕易,而當他到了晚年甚至盛年,真的落到無子的時候,他想起的絕不是今日甜蜜的承諾,而是對罪魁禍首的怨恨。


  姚夏無意去考驗人心,儘快懷上孩子才是正理,陳阿嬌的月信紊亂,她索性也不去算什麼日期,每日只管纏著劉徹,劉徹正當年紀,絲毫不畏懼美色如虎狼,每天精神奕奕從甘泉宮出來,批奏章的效率都比從前高了。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有見異思遷過,至少陳阿嬌無論怎麼示弱,都比不上那些天生柔弱動人的美姬,他喜歡陳阿嬌的嫵媚多變,解語風情,但更喜歡柔柔弱弱的佳人,每次看到都要多看幾眼,有一次在平陽姐姐府上隔間里,腰帶都解了,然而一見美人羞羞答答寬衣解帶的樣子,腦海中就揮之不去陳阿嬌雙眸含淚的樣子,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在回宮的馬車上了。


  劉徹不大願意承認他是真的愛上了陳阿嬌,只能找理由說服自己,譬如這個美人長相併不如陳阿嬌好看,比她好看的美人腰肢沒有她細,比她腰肢細的沒有她胸鼓,比她胸鼓的沒有她腿長,比她腿長的沒有她美貌,說起來他已經有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還要費那個拈花惹草的事做什麼?

  如此他便說服了自己,愈發心安理得起來。


  臨近春日的時候,姚夏忽然乾嘔起來,醫工看過之後,跪伏下去,報了三聲喜訊。


  獨寵一年,她終於有了身孕。


  劉徹一時也說不上是喜是悲,喜的是他和陳阿嬌終於有了孩子,悲的是他剛從宮外弄來了一份新的春宮戲木圖,本想著夜間和她一道研讀,如今只能壓箱。


  醫工診斷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因為陳阿嬌自小身體就不大好,有些瘦弱,所以沒有太過顯懷,甘泉宮中一傳來消息,喜得從不出門的太皇太后都來了一趟,握著姚夏的手不住地絮叨,王太后也來了,兩位宮裡身份最尊貴的女人臉上笑開了花,一左一右地拉著姚夏說話。


  姚夏知道,這位王太后其實並不是很喜歡陳阿嬌,她是苦過的人,見到天生擁有一切的嬌慣小輩有一種近乎本能的不喜,只是她太聰明了,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如今肚子面前,卻是真的沒有了半點芥蒂,一副恨不得摸兩下的樣子。


  王太后是真高興,陳阿嬌沒有懷孕之前,她看見兒子去甘泉宮就生氣,如果不是理智壓著,幾乎想給自家沒見過世面的兒子塞十個八個美人,然而陳阿嬌懷孕之後,她卻忽然覺得,自家的孫子就該從這樣身份尊貴的姑娘肚子里出來,說到底,那些身份卑微的美人能生出個什麼來!


  宮人來傳訊的時候,劉徹還在上早朝,緩過氣之後,他就得意洋洋地把事情在朝上說了,群臣立時都賀喜起來,唯有丞相竇嬰再一次站了出來,朗聲說道:「陛下,皇後有孕乃是大喜之事,正該於此時大開後宮,沾此天恩,為皇室子嗣綿延,千秋萬代。」


  劉徹的臉頓時就落下去了,沒等他說話,太尉田蚡就開口道:「丞相此話不妥,皇後有孕既是天恩,天恩豈容他人沾走,莫要分薄了皇子的福氣!」


  竇嬰是太皇太后竇家的人,田蚡是王太后異母的兄弟,兩人同為外戚,竇嬰風頭正盛,然而田蚡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很得劉徹的心,兩人在朝堂上時有爭鬥,今日也不例外。


  竇嬰冷笑著看向田蚡,道:「陳侯尚未說話,太尉倒開口了?」


  田蚡還沒回嘴,就聽上面劉徹不耐地說道:「此事不必再議,若無其他的事,早朝就退了吧,朕還要去看皇后。」


  竇嬰不再說話了,一眾朝臣就算有事要報的,也不敢開口了,只得看著年少的帝王飛快地離去了,雖然樣子還有幾分穩重,但那就差飛起來的步伐還是透露了他飛揚的心情。


  有些老臣感慨地看著年少的帝王離去的身影,嘆息道,終究不是那個內斂儒雅的先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再維持著先帝的治法,也還是無法抵擋羽翼漸起的新貴,正如太尉田蚡,安知日後不會又是一個竇丞相?


  先帝的朝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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