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戰國縱橫
春祭過後,五禮齊備,只剩親迎大禮,比起上次嫁魏,顯然寒酸得多,嫁去齊國的那位公主帶走了不少宮裡早已為元嬴備下的嫁妝喜禮,蒙威沒有要媵妾,又少了媵妾的幾份嫁禮,假如真的是元嬴嫁人,委屈都要委屈死了,姚夏卻不覺得有什麼。
親迎禮十分繁瑣,蒙威換下了平日里烏沉的盔甲,穿戴得十分華美,見人就笑,偏偏一直都不敢去看姚夏,直到發覺了姚夏的步子越來越慢,才微微低眼朝她看去,姚夏的雙腿已經跪得發麻,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些,蒙威連忙放慢了腳步。
去嬴姓宗廟拜過先祖,由嬴姓族老訓誡過後,臨到蒙家,按禮蒙威要先行一步,在家門前等候新婦,他卻做了一個稍稍出格的舉動,拉起姚夏牽著的絲綢一端,在樂聲唱和之中,帶她朝著家門走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
姚夏微微抬眼看向蒙威,蒙威的面龐有些發紅,當著賓客的面,他又不好對她說話,只得輕輕地拉了拉絲綢,繁瑣的禮儀過後,賓客在前堂宴飲,蒙威牽著絲綢,帶著姚夏走了一遍蒙家。
到新房的時候,蒙威的臉又紅了,這才低聲對姚夏說了從迎親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怕么?」
姚夏微微地搖了搖頭,嘴角上翹,眸光溫柔,蒙威的臉更紅了,他推開新房的門,帶著姚夏進到裡面,將兩人牽著的綢帶系在房門的栓上,不甚熟練地打了一個結。
六禮完成,這就是新婚了。
蒙威有些無措,他之前離公主最近的一次,也就是被抱了一下,如今就要行周公第七禮,他只覺得心口鼓動得厲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乾巴巴地笑了一聲。
安靜的新房裡冷不丁響起一聲笑,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僵硬起來,蒙威更加無措了,姚夏站著沒有動,臉頰上浮現出了淺淺的紅暈,她今日盛妝華服,比平日多了一份美艷,含羞的樣子看上去越發動人。
蒙威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然而一轉眼看見姚夏的樣子,頓時就說不出來話了,他走到桌案邊上,拿起桌上的合巹杯,給自己倒滿,又給姚夏的合巹杯里倒了一層淺底的酒水。
合巹杯形式奇特,飲完擲於床下,需一正一反,指代男俯女仰,是周公第七禮敦倫的前一禮,蒙威覺得周公一定是個像章閔那樣聰明的人,知道新婚夫妻對面尷尬,要喝些酒壯膽氣,至少他拿著合巹杯,膽子已經大了一點,走到新婚的公主身邊,將淺底的青銅杯遞給了她。
姚夏接過,面上似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同蒙威行了合巹禮,因為有了擲杯盞的步驟,兩人都走到了床邊,蒙威低眼看著姚夏,雖然已經心跳如鼓,但他還是想先把話說完。
「原本公主不願,蒙威不該糾纏,但是有一友人指點,言公主既然為蒙威垂淚,應該是有難言之隱,而非厭惡蒙威。」蒙威說著,微微笑了一下,眸子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緊張之色。
姚夏雙手握著合巹杯,低頭不語,可就是這樣的不言不語,卻也透著一種安靜的美色,蒙威語氣輕緩道:「公主曾經險嫁魏國,想來賞識魏太子的才華品貌,但秦魏決裂,魏太子也另娶楚公主,公主如果還是放不下,蒙威可以等。」
姚夏抿了抿唇,說道:「我同魏太子之間並無瓜葛。」
蒙威察覺到她話里還有下半句,於是沒有說話,靜靜地拿著合巹杯站在那裡,他的眼神溫柔而又明亮。
姚夏卻蹙眉,看上去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蒙威正想說些什麼,手裡的合巹杯就被取了過去,咣當兩聲,杯盞被姚夏擲在床下,她咬著唇抬起頭,眸光楚楚,似在哀求他不要再問下去。
對上這樣的眼神,蒙威也問不出話來了,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猶豫著伸手,把姚夏攏進了懷裡,輕聲說道:「好,我不問了。」
姚夏慢慢地把頭靠在了蒙威的胸膛上,紅唇無聲地開合,蒙威沒有聽到她說話,不由得側過臉來靠她更近了些,然後唇上就落了一點溫熱的觸感,他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姚夏,一時間忘記了怎麼說話。
白皙的手指輕巧地解開衣帶,蒙威呼吸一緊,看著姚夏緋紅的臉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姚夏似乎被嚇住了,抬起眸子對上了他的灼熱眼神,蒙將軍再不猶豫,立刻帶著自己的兵馬反客為主,不多時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直入雲端。
兵法有雲,小敵之堅,大敵之擒,小敵退則我當進,小敵迎則我當進,小敵求饒,繼續進,小敵哭……哄哄再進。
蒙將軍在新房練了一夜的兵,隔天回軍營時差點腿軟得練不成真兵,軍中同袍都知道他新婚未幾,見了就要調笑幾句,對道賀的,蒙威都是笑臉以對,對玩笑開得沒邊的,蒙威一概冷臉回應,但凡有說一句不好的,立刻還以顏色,如此一天下來,同他熟識的人大都知道這位少將軍對新婚妻子的態度了。
三面之緣,真要說什麼矢志不渝是虛的,蒙威知道自己大約就是見色起意,見美心憐,但昨夜新婚合巹,結成了夫妻,他已經把這個漂亮的小公主當成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責任,也是戰場之外,他的歸宿。
姚夏新婚的幾日,一直起得都有些遲,蒙家的幾個長輩除了把蒙威的頭拍得咣咣響,一點怨言都沒有,蒙威早年喪母,蒙大將軍也沒有再娶,姬妾只有兩個,見禮時規規矩矩,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人。蒙老將軍是在朝的老臣,平日里對著嬴庄敢拍桌子,到家裡就是個愛穿得鮮亮的老爺子,和蒙老夫人一樣,見了姚夏就笑眯眯的,嗓門都不敢扯多高。
秦國這陣子是真的難得安寧,過了一個好冬,等到咸陽城春暖花開的時候,秦國之外,六國戰成了一鍋粥,原本只是趙魏相爭,燕國從旁擾趙,楚國時不時偷攻幾城,尚算小打小鬧,但經過章閔指點,安放在六國的探子各自發揮,不多時燕國與魏國合兵,呈合圍之勢攻趙,趙以割讓十三座城池為禮,聯合楚國夾擊魏國,韓國借勢欲奪回被趙國吞沒的國土,也加入了燕楚之盟,齊國一貫偏安,但是見鄰近的燕國和楚國打成了一團,兩國大軍都壓在趙國,也不由得起了幾分貪慾,對鄰近的一個類似於韓的小國宋發動了滅國之戰。
宋國是三戰之地,不僅是一道交通樞紐,地理位置也極為重要,齊國拿下宋國,就能打破偏安之局,向中原進兵,楚國當即反應過來,分兵攻齊,自此六國全部陷入戰亂。
咸陽城的六國使者來了一波又一波,今日齊國求援,明日楚國欲盟,而章閔給嬴庄的建議是:示弱,佯攻。
示弱是對六國示弱,佯攻是向西戎佯攻,且不能太投入兵力,要做出連戰連退的樣子來,以示長平之戰使得秦國的國力大大被削減,最好再假失幾城,畢竟大爭之世,獨善其身者總是扎眼。
不能投入太多兵力,是為防備裝得太過,真的有人貪心不足想要攻秦,但既然要做出樣子來,派遣去攻西戎的必定得是七國有數的名將,章閔給嬴庄的建議是:王家、蒙家。
王家也是秦國的名將世家,父子兩代相承,王大將軍戰功彪炳,王少將軍奇謀頻出,但這兩父子一直帶兵鎮守秦趙邊境,不能輕動,而且蒙家三代在軍中威望極高,分量要更重一些,嬴庄想了想,還是決定派遣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