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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戰國縱橫

  天下七國,秦國無疑是最重人才的,人才稀貴,越是戰國往後就越是貴,當年五張黑羊皮就能換來百里奚,到了嬴庄這一輩,就差把求賢若渴四個字寫在臉皮上了,許金許銀許公主,也少有入秦投靠者。


  如今正是大爭之世,秦國有兵有糧,名將輩出,但朝中可用的能臣極少,且都是上代秦王的班底了,不提信任與否,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年紀都大了。嬴庄不止一次地派人在七國之中尋訪賢才,稷下學宮裡卧底的探子都比真正的學子多一半,但不管是明探暗探,都極少能哄騙到有本事的人入秦。


  嬴庄知道原因,秦國地處西戎,民風粗獷,在山東六國的眼裡,秦人和更西邊一點的西戎人沒什麼區別,在很多賢才的眼裡,秦國根本就不是一個國,而是六國之外的虎狼。


  如今得了個一看就有真才實學的章閔,他高興得就差原地蹦幾下了,連帶著章閔那張病容未褪的臉看上去都彷彿蒙上了一層光,他原本想著不會是什麼大事,至多就是逃跑時殺了幾個兵卒,或是路途上罵過他幾句什麼的,結果一聽罪名,他整個秦王都有些不好了。


  一個開口就是滅國策的縱橫大才,一臉正色地說自己犯了強淫罪,嬴庄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總結重點,他目光古怪地看了看章閔,雖然一臉病容,但章閔無疑是很俊的,還年輕,他雖然不怎麼了解女人,但毫無疑問,像章閔這樣的男人是不會缺女人的,即便一時糊塗,強淫了女子,或娶或納,都不見得會到這樣在他面前特意說出來請罪的地步。


  嬴庄想了一下,說道:「先生是在元嬴歸國的路途中被俘,之前在魏國的事情必然不用跟寡人請罪,莫非是秦宮裡的宮人?」


  章閔一聽元嬴兩個字,頓時想起了那夜銷魂蝕骨的滋味,假如這些日子那女人時時過來折辱他一番,也許他還不會這麼惦記,可自從那夜過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卻越發讓他無法釋懷。


  這一個停頓,在嬴庄看來就是默認了,他哈哈地笑了起來,拍了拍章閔的肩膀,說道:「既然是秦宮裡的人,那就不算平籍女子,按我秦法,先生下獄五日,罰十金,就可揭過此事,要是元嬴不追究,先生連下獄都不必。」


  秦國以法立國,即便是這樣在嬴庄看來極小的一件事,他也沒有說出什麼免責的話來,只是安慰地說道:「寡人會讓人去跟元嬴說一聲的,先生不用多想,要是實在喜歡那個女子,寡人這就……」


  他一邊說,一邊就要去扶章閔起來,雖然德行上稍有瑕疵,但上位者不拘小節,在嬴庄的眼裡,哪怕章閔又老又丑,德行不堪,但只要頭腦在,能說話,就還是一塊惹人覬覦的和氏璧。


  章閔卻沒有起,他深深地拜伏了下去,垂眸說道:「閔強迫的不是宮女,而是公主元嬴,閔自知罪該萬死,只求王上寬宏,能允閔留命三年,暫為秦謀,三年之後,王上若還想取閔性命,閔雖死而無恨。」


  隨著章閔的話,嬴庄的笑容漸漸凝固在了臉上,又從面無表情到陰森森,從陰森森到面無表情,最後章閔的話說完,他也已經冷靜了下來。


  秦宮裡的公主有十幾個,這次嫁去魏國,給元嬴做陪媵的就有五個,說句實話,他從三歲起就讀書開蒙,過得比戰馬都累,他登基這麼久,都沒數清楚自己到底有幾個姐姐妹妹,即便是同母的元嬴,他一年也難得見她幾回。


  章閔在魏國三年,雖然名聲在六國不顯,但嬴庄將他的書反覆了多遍,在各家學派之中,章閔的書是他看過的主旨最明確,解析最尖銳,看待天下局勢最清晰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出錯,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下,一個宮女或者公主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嬴庄想著,但同時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


  即便只有一點少得可憐的印象,他也記得元嬴剛剛出生的時候,臉皺得像猴,小小的一隻手握不住他一根手指的樣子,他還記得她越是長大就越是靦腆,見人不說話,總是低著頭用眼角看人,偏偏長得太漂亮,哪怕站在那裡不動都吸引著別人的注意,他想起元嬴離秦前,穿了一身紅衣,在初秋的陽光下是那麼惹人憐愛。


  哪怕不親近,那也是他的妹妹,和他流著同樣的血,她受了這樣的折辱和欺負,難道他真的能就這樣一筆帶過?

  嬴庄握了握拳,聲音比起先前已經冷淡了不少,「三年之約,先生倒是很自信。」


  「王上言重了,閔只是貪生怕死。」章閔說得倒很坦誠,他微微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嬴庄的臉色,頓時心下有數,沒有多說,只是輕聲說道:「求王上寬宏。」


  嬴庄沒有再去扶章閔,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寡人給先生三年的時間,三年之內,先生要讓寡人看到你的價值。」


  意料之中的結果,章閔深深地拜伏了下去,嬴庄原本興緻高昂,幾乎想拉著章閔秉燭夜談,但經過了剛才的事情,他整個人又陰沉回了原先的樣子,也沒說給章閔安排什麼官職,就讓他離開了。


  嬴庄召見章閔的時候沒有特意避著人,但他的寢殿里一般都是沒人敢停留的,也只有個從小伺候他的宦官張平聽了全程,見嬴庄臉色不好,張平沒敢吱聲,冷不防嬴庄開了口,問道:「元嬴平時在宮裡都做些什麼?」


  張平哪兒知道去,不過他反應快,連忙說道:「公主們都愛些花兒粉兒的遊戲,元嬴公主善箏,還會親自採桑、紡織。」


  「罷了。」嬴庄擺了擺手,說道:「她也算是遠行歸國,明日提醒寡人去看看她,順帶問清楚那個章閔到底是怎麼回事,寡人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張平連忙垂眸應是。


  章閔離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秦王宮,秦王宮的上空是一輪明月,明月看上去近在飛檐,卻非人力所能企及。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一雙明月正映在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幾成幻象。


  一夜安眠。


  姚夏睡得早,醒得也早,更衣的時候卻犯了難題,她不喜歡元嬴常穿的黑衣,好端端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總穿黑衣,平白像老了幾歲似的,只是翻來翻去,也只翻到了兩件素白染綠的繞襟袍,還有一件紅底黑紋金鑲邊,她只好穿了紅底的那件。


  換上衣服,由得宮人打理了髮式妝容,姚夏仔細地拿銅鏡看了看元嬴的長相,元嬴是真好看,柳眉杏眼,面若桃花,菱唇微翹,是一副天生帶笑的美人相,姚夏不覺調整了一下表情,使得原本的十分風情收斂去了七分,眼波一轉,立刻就像是個天真的少女模樣了。


  V666慈祥地誇讚:【宿主不管怎麼看都是最漂亮的,么么噠!】


  為了使得自己機械的語音聽起來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它還格外上揚音色,發出了一聲歡快的么么噠!

  姚夏露出了稍微有些疑惑的神色來,不過並沒有持續很久,她就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沒有讓伺候的宮人發現端倪,V666趁著這會兒,連忙把自己昨天在章閔那邊聽到的事跟姚夏說了,末了,又道:【不過也有好處,現在短時間之內,秦王是不可能再把你嫁出去了,我們趁機慢慢找對象,找個比章閔好一百倍的。】


  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姚夏彎了彎唇角,沒有提及此事,反倒是對V666說道:【既然秦王要來,總得準備一下,這次就算了,下次不用告訴我,次數多了,表現總會不自然,是個人就會懷疑的。】


  真是又冷靜又溫柔又聰明的宿主!V666整個系統都冒出了粉紅的泡泡,連嗯了好幾聲,惹得姚夏低眸淺笑。


  嬴庄是個工作狂,但前一天決定了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快到中午的時候,王駕就到了漱玉宮前,姚夏沒有特意去更換衣服,只是理了理髮鬢,就從殿內迎了出來,遠到五步的時候行了一個正禮。


  想要去扶的手停頓在了半空,嬴庄也不覺得尷尬,收斂了面對朝臣時的王氣,嬴庄的臉色堪稱溫和,對姚夏說道:「好,好,回來就好,走,我們進去說話。」


  姚夏有些靦腆地嗯了一聲,跟在了嬴庄身後進殿,不知為何,嬴庄總覺得自家的妹妹看上去更漂亮了一些,連和以前差不多的靦腆神色都好像更惹人心憐了一些。


  陡然想起章閔,嬴庄心裡一沉,他勉強沒有表露出來,瞥了張平一眼,張平會意,連忙讓殿里伺候的宮人都退出去。


  姚夏輕咬了下唇,似乎有些無措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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