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褐色果實
掛下電話之後,莫海右陷入了沉思,他單手搭在樓梯欄杆上,食指輕輕撥弄著木頭上的裝飾,眉宇微微皺起,視線自然而然看向下麵。
維持著這個動作,法醫呆立了幾分鍾,然後他好像一個寫書的作者,驀然之間來了靈感,眼神閃爍一下,邁開步伐繼續向樓下走去。
財務室所在的區域不大,沒幾步就能走到樓下的開闊地帶,那裏右手邊是一排簡陋的辦公室,左手邊不遠處有一扇偏門,可以進入飯店大堂,目光所及的正前方是一排濃密的矮樹叢,就像一般企事業單位裏常種的那種一樣。
莫海右看到墨綠色的樹葉之間,結著一小撮一小撮灰褐色的果實,很小,有不少還落到了地上。法醫走過去,用皮鞋將地上的果實碾碎,然後蹲下用指甲蘸了一點褐色的汁液,湊到鼻尖聞了聞,立刻,一股濃鬱的酸澀味道深入鼻腔,令他差點忍不住打噴嚏。
稍顯嫌惡的把指甲在樹葉上蹭了蹭,法醫從口袋裏掏出餐巾紙,一邊直起身體,一邊擦掉指尖上的果汁,轉身離開。
離開時臉上還維持著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到底從這些看似與案件沒有關係的行為中想到了什麽?我們暫時沒法揣測,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此刻的想法與以沫的行為有關。
接下來,法醫就在飯店大堂裏見到了留滯在那裏的餐廳經理和警員,並與餐廳經理一起前往她的辦公室附近調查。
視線回到醫院裏,以沫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年輕護士幫她整理好白色的病號服,讓她靠坐在床上,然後跟著醫生一起退出了病房,此時警員已經在病房門口等待了。
見醫生出來,他朝門縫裏麵望了一眼,問道:“小姑娘的精神狀況怎麽樣?”
“還有點恍惚,不是很清醒,我建議你兩個小時後開始詢問,那時候藥效差不多就過了、”
“如果現在問的話,會對她造成什麽不良影響嗎?”警員問話的時候,稍稍顯得有些急躁,眼睛也時不時看向病房裏的以沫。
醫生說:“影響倒是不會,隻是在鎮定劑的作用下,她可能沒法清醒的回答問題。”
“那……好吧,我等一下再進去。”警員想了想,最終放棄了立刻進去詢問的打算,轉身坐回到走廊裏的長椅上。
醫生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隻是低聲關照了護士幾句,然後便自顧自忙去了。而護士則立刻跑向工作台,好像是要去登記資料或者拿藥什麽的。
以沫的病房門沒有人去關上,依然留著一條小縫,從縫隙看進去,裏麵的窗簾緊緊拉著,顯得很陰暗。以沫一個人呆呆靠坐在床頭上,頭埋的很低,還在輕輕晃動著。一隻手垂在床沿邊上,另一隻手伸在被褥下麵,看上去像是昏昏欲睡,又像是在默然思考。
除了醫生和護士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辦法通過這副模樣,判斷她到底清醒了沒有。
醫院給她安排的是單人病房,條件還不錯,有兩個護士專門照顧她,並配合警察的行動,提供相關信息。為了防止出紕漏,主任醫師也搬到了這邊的辦公室裏坐鎮。
兩個小時,對於忙碌的人來說轉瞬即逝,但對於無所事事等待著的人來說,卻是漫長的。警員時不時起身在走廊裏踱步,透過門縫觀察以沫的情況。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警員實在忍不住,走到護士台前麵,與護士攀談起來。他伸手拿過年輕護士放在桌麵上的文件夾,隨手翻開問道:
“以沫的病曆資料是寫在這個上麵嗎?”
“是的,我剛剛登記完。”小護士如實回答,換來警員微微顎首,她弄不懂對方是什麽意思,隻能默默等待下文。
但接下去說話的不是警員,而是剛剛完成任務回來的一個護工,這是一個快要到退休年齡,看上去很粗糙的大叔,胡子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大叔瞄了一眼認真翻閱資料的警員,顯得有些畏縮,稍稍往邊上挪了挪,才開口低聲詢問護士:“那個…小邵,現在過來不影響你們吧?”說完,他朝警員方向努了努嘴。
護士立刻湊過去說:“沒關係,鄭叔叔,你有什麽事嗎?”
“我剛剛送完病人去化驗科回來的時候,在外麵撿到了這個,”說著,護工大叔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小布頭,布頭裏包著一塊銀灰色的手表,表麵碎了,還粘買了深褐色的汁水。”
護工繼續說:“這大概是哪個病人掉的,你們幫忙廣播一下找找看。”
“可你為什麽不直接送到廣播室呢?”
“我時間很趕,接完這裏五號床的病人,還要去13樓,所以隻能拜托你們幫忙。”
兩個人的對話吸引了警員的注意力,他把視線從文件資料上挪開,看向護工大叔,同時,也注意到了那塊被踩碎的手表,上麵褐色汙漬似乎讓他想起了點什麽,張了張嘴,隨即又沉默下來,繼續聆聽。
小護士接過包著手表的破布頭,有點嫌棄的說:“這麽髒,還被踩碎了,就算找到失主,別人也不可能再要了吧?”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還是找一找為好,畢竟這種機械表買一塊還挺貴的呢!”
“是嗎?那你就放在我這兒,去忙吧。”護士把手表丟在一邊,重新坐下,看得出來她並沒有當回事。
可警員卻放在心上了,順手把文件夾還給護士,警員喊住正要離開的人問道:“你是在哪裏撿到這塊手表的?”
“醫院二號樓和三號樓之間的斜坡過道旁邊。”
“那裏是救護車進來時路過的斜坡嗎?”警員轉頭又問護士,小護士不明所以,隻能點了點頭。
隨即警員對著護工說了聲謝謝,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後轉身進入護士工作台裏麵,拿起那塊手表湊到鼻尖聞了聞,包好,裝進口袋裏,對護士說:
“這個交給我保管,你忙吧,我去以沫的病房裏看一下。”
“哦……好。”
護士呆呆的回應,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她這邊不可能有什麽特殊狀況,我們來看警員的行動。
進入以沫病房之後,警員快步走到小姑娘身邊,觀察了一下她的狀態,然後把她塞在被褥下麵的那隻手拉了出來。小姑娘感受到陌生人的碰觸,瑟縮了一下,想要抽回手,但沒有成功。
警員冷靜的說:“以沫,你別害怕,我隻是看一下,不會對你做什麽。”
“咕嚕……”以沫的喉嚨裏發出像吞咽一樣的聲音,同時,喉頭滾動了一下,沒有開口。她依然低垂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警員瞟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繼續觀察她的手腕。
一分多鍾以後,警員放下她的手,問道:“你有戴過手表吧?”
“嗯……”一聲含糊的回應從以沫喉嚨裏溢出。
“那麽手表呢?”
“……我…不知道……”
以沫似乎清醒了一些,說話時輕輕甩了甩頭,垂著的手也往上挪了一下,手指習慣性的抓握起來。
警員一直在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不久便退回到病房門口,喚來護士,低語了幾句。
小護士隨即走進病房,來到以沫床邊俯身安慰她,大致意思是,醫生說以沫現在身體還比較虛弱,希望她能躺下再睡會兒,說完,便伸出雙手扶著以沫準備讓她躺下。
以沫並沒有反抗,很自然順著護士的意思去做,在此期間,小護士的右手抓住了以沫有手表印痕的那隻手腕,像是要調整床板高度一樣,把身體壓得很低,鼻尖幾乎湊到對方的手腕上。
警員一直靠在門框上等待著,等護士幫以沫躺好,輕手輕腳回到門外,關上病房門之後才問:“你聞到了什麽?”
“嗯…有點酸澀的味道,不太明顯,我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東西留下的,因為剛剛我們已經幫她清洗過,所以可能……”護士若有所思,努力斟詞酌句回答著。
但警員已經不想再聽她的下文了,揮了揮手說:“謝謝,這樣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好,如果再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叫我,我就在那邊護士站裏,不會走開的。”
“我明白了。”
兩個人對話完畢,警員回到長椅邊上,掏出口袋裏包著手表的布頭湊到鼻尖聞了聞。然後他又用手指抹了點手表表麵還未幹結的褐色汁液,仔細觀察思考著,沒幾分鍾,便撥通了莫海右的電話。
此時,莫海右剛剛走進經理辦公室旁邊的衛生間,還沒開始行動,他看了一眼門外,順手接起了電話。
“喂!有什麽事?”
“莫法醫,從飯店出來之後,以沫手上有戴著手表嗎?”對方直接了當詢問道。
莫海右稍稍停頓片刻,才回答:“沒有,怎麽了?”
“剛剛醫院裏有個護工撿到了一塊手表,就遺落在救護車經過的地方,手表表麵被人踩碎了,上麵還有不少好像是植物果實的汁液,我發現這種汁液的顏色和味道很奇怪,怎麽說呢?我並不是很確定…以沫的嘔吐物中有些褐色的東西,送她過來的時候,我還從她身上聞到有酸澀的味道,夾雜在嘔吐物的刺鼻味道裏,當時覺得並不是很明顯,但現在想來,這不應該是殺蟲劑的味道,也跟食物或者胃酸的味道不像,倒像是某種植物果實的味道。”
“我剛剛檢查了以沫的手腕,上麵有戴過手表的印記,問她手表去哪兒了?她迷迷糊糊的回答不上來。於是我讓護士找理由聞了一下她的手腕,護士也說有一股很淡的酸澀味道,我懷疑她在中毒時,是不是同時接觸了什麽植物的果實,飯店裏不是有很多綠化帶嗎?或許你們可以從那裏調查出一點線索來。”
警員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帶著不是很確定的口氣,莫海右聽完隻說了一句:“明白了,我會派人去調查,還有其他什麽事情嗎?”
他的語調不高,回應又極其簡單,聽筒另一邊的人立刻明白,他身邊應該有嫌疑人在,所以沒有繼續詢問他的意見,隻是簡單回應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警員反饋過來的信息,讓莫海右心中的猜測又進了一步,但他還不能立刻說出來。收起手機之後,法醫快步走到衛生間底部,進入餐廳經理說過的那間隔間裏麵,摸索了一陣之後回到門口。
此時,餐廳經理還處在焦灼之中,見莫海右出來,立刻就問:“你拿到餐盤了嗎?”
“拿到了,你現在可以回餐廳去了,有什麽事我會讓警員再來叫你的。”
“那我不用再跟你們去警局了嗎?”
“暫時不用,但沒有我們的允許,你也不可以離開飯店。”
“我,我知道了。”經理急忙回應,像逃跑一樣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區域,甚至都忘了給莫海右去辦公室拿她男朋友的名片。
莫海右也沒有提醒她,等她離開之後,慢步向前走去,停在最近的一個垃圾桶旁邊,把剛剛拿到的東西順手扔進垃圾桶裏,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似乎這東西對案件進展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然後,他便朝著餐廳經理離開的方向走去,接下來要怎麽行動,莫海右心裏已經有底了。在前進途中,他給留守在醫院裏的警員發了一條短信,給對方安排了一個小小的任務,這個任務將證實他此刻的猜測是否正確。
另外,飯店的女更衣室也要再去看看,關於玫園園留下的信息也很重要,至少比餐廳經理所說的餐盤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