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47
達米安·韋恩很不高興。
他回到家之後就被叫到了書房去, 戳在那裡聽著自己的父親對著自己放追蹤器的行為的不贊同。小少年先是聽著，但是隨後有些不耐煩了, 雙手抱胸，看起來欲言又止的。
「達米安，你看起來並不像是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失禮。」
「是的, 我沒有。」小少年說：「她很奇怪。」
「這不是你給你姐姐的手機上裝追蹤器的理由。」韋恩頓了頓：「而且你還被發現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被發現就沒問題嗎父親？」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沒有發現, 那麼這件事情我可以和你兩個人處理掉。」韋恩說：「現在, 去向你姐姐道歉。」
「不, 她不是我姐姐。」
達米安態度異常堅決：「我沒有姐姐。」
兩個韋恩在書房裡對峙了片刻, 最後不歡而散——達米安堅決不承認自己塞追蹤器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並且對待夏洛特的態度也沒有跟之前有什麼區別。
看起來好像還更惡劣了。
要說夏洛特有沒有感覺出來，那麼夏洛特肯定是感覺出來了的。
她對於善意和惡意的分辨之敏銳自己心裡清清楚楚，但是她一點也不在意達米安的態度——韋恩對此其實有些在意, 而德雷克則在有一天兩個韋恩都不在的下午茶時間, 問起了夏洛特有關於達米安的事情。
「你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受影響。」德雷克托腮：「被達米安甩臉色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這我能證明。」
他跟達米安年齡差最小，雖然說性格更穩重一些，但是也經常跟達米安掐起來。偶爾達米安會因為「歷任羅賓到底誰最強」的問題找個茬吵個架, 鬧騰的性格讓德雷克覺得煩人，但是……
他其實有點羨慕。
布魯斯親生的兒子，雖然說出現得也很意外，但是跟蝙蝠俠有血緣上的關係。
天然地更親近些。
德雷克有時候想如果達米安不是蝙蝠俠的孩子的話, 那麼他心裡倒也不會偶爾出現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但他真的出現了之後, 前三任羅賓都變得稍微有點無法言喻地尷尬。
不不不不是說他們不是一家人了，但是看到達米安那種底氣十足地跟蝙蝠俠對峙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會在心裡想一想「如果他不是親兒子的話」這種假設。而如果達米安不是親兒子的話……
我們三個早湊在一起把他套進麻袋裡揍一頓了。
德雷克這麼想想都覺得解氣，但他們從來也沒有這麼做過，只能掐一掐之後依舊隨這個老幺各種作死，帶著一點喜愛和看不順眼。
而夏洛特來了之後，最高興的其實就是德雷克。
他太想看著夏洛特跟達米安兩個純血小蝙蝠掐起來了，一定很有趣。
尤其夏洛特很明顯不是個省油的燈。
只是直到現在，夏洛特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即便是發現了追蹤器之後，她也就是說了那麼一句意味不明又稍微帶點威脅的話，之後根本沒有要出招的意思。
德雷克捉雞，德雷克敲碗等待。
而夏洛特聽到了他這個想法之後，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
「我為什麼要受他的影響呀。」
她很疑惑：「我其實當初來韋恩莊園，也只是為了看看韋恩先生一下，後來被交付到這裡，是因為安全問題——前一次的目的我後來達到了，這一次我只需要平平安安地活到我離開這裡就可以了。在這其中，達米安的存在與否對我的平安來說有什麼特別重大的影響嗎？」
德雷克被說得愣了一下：「我以為你跟布魯斯……」
夏洛特「哦」了一聲：「的確，我現在跟韋恩先生對彼此了解更多了，但是這跟達米安也沒有什麼關係不是嗎。如果說我跟韋恩先生兩個人在雙向交流的過程中，那麼達米安頂多算是一個副產品，是個次要矛盾。」
小姑娘低頭戳了戳自己的鬆餅，笑眯眯地問：「德雷克，你覺得一個智商在中上水準的人，會在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時關注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嗎？」
德雷克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喝了一口自己的茶。
達米安完了。
這個年輕人這麼想，抬眼看了看眼前那個躲在傘下面，可憐兮兮地看著太陽的小姑娘。
這是個狠角色。
而說到了解韋恩，夏洛特應該也算是穩步進行中。
在上次回到哥譚之後，夏洛特跟韋恩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談起過離家出走——以及引發出走的耳光和油罐車的事情。對於韋恩這個人，夏洛特還是有些敬而遠之，不過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還是會聊聊天，餐桌氛圍比以前輕鬆不少。
而韋恩很恰當地保持著自己跟夏洛特的距離，並沒有立刻自我感動地進入一個父親的角色，而是保持著一種稍微不那麼親近的長輩的姿態。
而比起他這個人，夏洛特對他的藏書室感興趣多了。
「你很喜歡這裡嗎。」德雷克後來去找夏洛特的時候看了一眼那裡面，靠在門口：「我不太喜歡。」
「為什麼。」夏洛特坐在沙發上看書，看都沒看他一眼：「如果你想了解你的布魯斯，那麼把這些書一本本看過去是最靠譜的手段了。」
「……你這話有點奇怪，什麼叫我的布魯斯。」德雷克說：「而且他本人就站在那兒，我跟他一起對話不是更好的溝通了解方式嗎。」
「或許是，但是我比較喜歡從歷史的角度看問題。」夏洛特合上書，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而一個人之所以是你眼前的那個人，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他經歷的不斷累積，和思想的不斷發展。」
「所以你覺得讀這些書——」
德雷克說到一半，眼皮跳了一下：「——你讀出什麼了？」
夏洛特不說話，只是笑。
笑得紅羅賓整個人都想給她跪下了。
「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或者推斷出什麼了。」
紅羅賓在蝙蝠洞里急得不行，而旁邊的羅賓用死魚眼看著他：「德雷克，你現在簡直像只猴子。」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像你現在輕視她。」德雷克扶額：「你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她當時滿臉寫著『我其實什麼都知道，我只是不說』這句話。」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的話，那麼她應該已經去找布魯斯說這件事了。」夜翼安撫了一下紅羅賓：「想想看，她對超級英雄的看法，如果真的知道她生父也是個超級英雄的話，肯定沒有現在這個平靜。」
羅賓聽到這句話，暗搓搓地翻了個白眼。
「對了，羅賓。」夜翼彈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對你姐姐的態度可不太好。」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格雷森。」
羅賓跳到一邊，哼了一聲，直接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有時候真的很擔心他們相處不好。」夜翼憂心忡忡：「我的調令可明天就要下來了，而這對姐弟現在看起來就像要爆發的火山。布魯斯跟達米安說過什麼嗎？」
「嘗試過，但是你猜他說什麼？」紅羅賓一攤手，模仿起了羅賓的原話：「『如果我偏偏不呢，父親，你是不是又要說自己認識一個將軍，在瑞士有一所學校，可以教會我如何學規矩——或者再讓我去喜馬拉雅山上呆半年，就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夜翼捂住了臉：「呃啊……」
紅羅賓看著夜翼，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痛苦。他聳了聳肩，接著聽到了夜翼小聲囑咐他的話。
「提姆，可別讓達米安欺負夏莉啊。」
得了吧，到時候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德雷克一邊往上走，一邊這麼想，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夏莉？！」
「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夏洛特。」
德雷克後來找夏洛特說了一下有關於稱呼的問題，而夏洛特歪歪腦袋，一副很乖巧的模樣。白天的紅羅賓，提姆·德雷克現在還是精英學霸的人設，現如今對於夏洛特有了一點看法。
「……？」
夏洛特有點莫名，然後笑了笑：「我對你沒有偏見，德雷克——如果你真的覺得有什麼的話，那麼說明你自己對我先有了什麼看法。」
「……」德雷克被微妙地懟了一下：「比如呢？」
「比如……沒有什麼比如。」夏洛特拿著手上一本韋恩的法學教材：「我對自己其實沒有特別的評價，但就我的同學們說，我一直都是別人對我什麼樣，我就會原樣返回的人——用一種比較客氣的方式。這是種無意識行為。或許不能概括我對所有人的態度，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可以適用這一條原則的。所以想想看，我為什麼會這麼對你。」
德雷克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這怪我，對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本人是塑造我對你態度的源。」夏洛特說：「如果你覺得我在戒備，或者疏遠你的話——那隻能說明是你先戒備和疏遠我的。」
紅羅賓本來還是想保持一點笑容的，但是聽了夏洛特的話，笑容漸漸消失在了臉上。
夏洛特看著她，眼睛里似乎也沒有什麼靈魂。
「看起來你自己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夏洛特又重新看起了手上的那本書，裡面正在講美國□□的內容：「還需要繼續討論下去嗎。」
「或許是這樣。」德雷克的聲調慢慢降了下來：「看來我的態度還是容易受到我潛意識的影響——人類的行為和意識果然還是沒辦法分開，或者說，是我暫時還沒有這個分開的能力。」
他話裡有話，夏洛特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
「那麼夏洛特，我想我需要解釋一下我為什麼在你面前變成了德雷克。」德雷克語調很平緩地問：「而與此同時，你是否願意解釋一下我的疑惑呢。」
夏洛特：「你說。」
「因為你太奇怪了。」
夏洛特是個有點奇怪的女孩子。
在這一點上紅羅賓和羅賓其實是抱有相同意見的。
他可以說是年輕代中第一個知道夏洛特的人，而夏洛特從出現開始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和不安——這種不安不是帶給他的，而是帶給蝙蝠俠的。
她母親和她，似乎對於蝙蝠俠來說是一個非常隱秘的存在。
誰都不知道，一直被埋藏在心裡。
斷斷續續知道了更多之後，德雷克對於夏洛特更是帶了些很迷的態度。尤其是上次的那件事發生后。
在油罐車之前，關於夏洛特出門能不能自己開車的那件事。
小姑娘用外交豁免權來給自己開拓，他因此笑得不行的時候。
本來沒什麼的，但是德雷克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一段短時間的失聲。
他確定自己的聲帶沒有任何問題，中間也不應該有任何原因導致自己會說不出話——事實上他的身體素質沒有別人那麼能打，但身體健康四個字完完全全擔得起。
那麼問題就來了，到底是為什麼。
德雷克當時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而身旁的小姑娘還在一旁生悶氣。他腦子裡轉了半天，感覺雖然好像夏洛特沒什麼，但絕對跟自己說不出話這件事有關係。
絕對是她。
德雷克想起在車裡那時候的失措，迎上了夏洛特的目光。
「我其實對你很感興趣，夏洛特。」他眯了眯眼睛：「因為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把貓頭鷹當信鴿使喚了。但給你送東西的朋友，似乎不這麼想——所以問題來了，你到底是誰呢。」
「……」
夏洛特有那麼一瞬間的意外，意外於自己被發現了——貓頭鷹平時來韋恩莊園都很安靜，除了撲窗戶的時候有那麼點聲音，但因為她房間偏僻，所以夏洛特以為別人發現不了。
而現在德雷克已經知道了，那韋恩知道嗎。
她想了想，倒沒有德雷克意料之中的驚慌失措。
「我的確是夏洛特·蘇，布魯斯·韋恩和瑪麗·蘇的女兒沒錯。」她很坦蕩地說：「而貓頭鷹的確跟我母親有些關係，是我母親以前的朋友用來寄東西的比較特別的手段，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堅持不用UPS。」
她就這麼直說了：「這有什麼問題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還真沒有。
雖然說韋恩本人不喜歡貓頭鷹這種生物，而用貓頭鷹送東西非常奇怪——不，用貓頭鷹送東西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了。
「送東西的人是誰？」德雷克問：「名字和住址。」
夏洛特靠在了沙發背上，抿著嘴笑了笑。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德雷克。」她似乎覺得德雷克的發問很有意思：「如果你實在覺得問題很大的話，還是讓韋恩先生來跟我說吧。你就算了。」
「……」德雷克被這話撅得不知道說什麼好，而夏洛特接下來開始補刀了。
「的確，貓頭鷹這件事情是有點奇奇怪怪的，不過你更奇怪。」小姑娘歪著腦袋：「要知道，貓頭鷹來得沒什麼規律，而且都是夜裡兩三點左右，我都是從被窩裡爬起來接它的——按照你的性格，起碼要觀察好幾次才能確定規律和事實。那麼問題來了，德雷克。」
她很緩慢地問。
「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幾乎每天深夜到凌晨的那段時間，一直盯著一個異性的房間呢。」
空氣安靜了下來。
德雷克感覺自己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想到了達米安放追蹤器之後蝙蝠俠的反應。
而如果這次夏洛特真的沒有什麼內情的話，自己監視夏洛特的事情被捅到了韋恩面前——
——那麼去瑞士的人可能就要變成他了。
他的喉嚨動了動。
「我們……可以私下解決這件事情的，對吧，夏洛特。」他想穩住夏洛特：「不如我們兩個人就都把這件事情忘掉，怎麼樣。」
夏洛特不置一詞，就那麼看著他。
「……我很抱歉，夏洛特，我不是故意的。」德雷克開始解釋：「我是偶爾有一天回房間的時候才發現那個貓頭鷹的，不是故意向你的房間看才……」
「韋恩莊園那麼大，又在郊區，你去了哪兒才在深夜回來。」夏洛特反問：「聽起來可以可一點都不符合邏輯。」
德雷克總不能說自己是從蝙蝠洞爬上來之後散了會兒步才回的房間。
兩個人依舊在對視，但局勢已經完全不是德雷克當初想象的那樣了。
兩個都藏著秘密的人都在保護著自己的秘密，並且試圖戳穿對方的話。德雷克本來以為自己起碼能跟夏洛特打個平手，但是……
「我真的錯了，貓頭鷹這件事當我沒說過好嗎。」德雷克舉手投降：「真的，夏洛特，我們不繼續深入下去了好嗎。」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說得是真的？」夏洛特倒也沒有窮追猛打：「難道對你下個咒語嗎，一忘皆空？」
德雷克沒有說話。
「……？」夏洛特看過去，發現德雷克正揉著太陽穴，表情看起來有點迷茫。
「夏洛特？你怎麼在這兒。」他甩甩頭：「不對，我為什麼要問這句話……」
夏洛特的眼皮瘋狂跳動，心裡彈幕亂飛。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小姑娘立刻過去，扶住了德雷克：「嗯……你是來問我，為什麼叫迪克迪克，而叫你德雷克的。你不記得了嗎？」
德雷克很是茫然，聽到了夏洛特的話之後似乎才想起了什麼。
「呃……好像是這樣。」他問夏洛特：「我剛剛怎麼了？感覺好像走了個神之後，忘了中間好多東西。」
我不會老年痴獃了吧。
德雷克冒出了這種想法，撐住額頭，又問。
「所以……我為什麼是德雷克，我們討論出結果了嗎？」
夏洛特搖搖頭。
「我覺得……德雷克就很不錯，真的。」小姑娘看著德雷克的臉，眼神里有什麼東西閃過：「至於細節……」
「就別計較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