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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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裡真的什麼都無法去想, 只能最直觀的感受自己所感受的一切。
帶著花香的髮絲, 柔軟的身體。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女孩子抱起來居然是這樣的！
夏啾啾最先反應過來，她猛地從他懷裡跳出來，漲紅了臉，根本沒辦法偽裝, 匆匆留下一句：「我……我回去了！」之後，就跑掉了。
江淮安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等一下, 我送你啊！」
然而這時候, 夏啾啾已經跑遠了。
江淮安本來想問一下跑什麼，卻又彷彿是自己就知道答案一般。
夏啾啾整個人跑回車上, 才感覺少年的氣息似乎淡了下來, 她捂著跳得飛快的胸口, 感覺幾乎無法呼吸。
等夏啾啾走後，江淮安聳了聳肩, 扛著衣服書包往現在住的地方走去，走了沒多久，他就意識到有人跟著。
江淮安回過頭去，看見許青青帶著保鏢站在不遠處, 靜靜瞧著他。
江淮安皺了皺眉頭，假裝沒有看到, 轉身往前, 許青青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言語間滿是擔憂：「淮安，別鬧脾氣了。」
江淮安頓住步子，轉頭看向許青青，許青青帶著人走上前來，同江淮安道：「這幾天你日子不好過吧？不要和你父親爭執了，回家吧。」
聽到這話，江淮安「噗嗤」笑出聲來。
他向來知道許青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於是挑了眉頭道：「怎麼，是江城罵你了，還是我爺爺找你麻煩了？」
許青青皺起眉頭，帶了不滿：「淮安，你怎麼能這樣講話？」
「哦，難道不是嗎？」
江淮安抬手看了看錶，隨後道：「行了，我也不和你啰嗦，那個家呢，我是絕對不會回的。我過得不好？我過得好著呢！」
說完，他擺了擺手，轉身離開：「再見了您嘞！」
「江淮安！」許青青言語間冷了臉下來：「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聽到這話，江淮安猛地回頭，神色凌厲，提高了聲音吼道：「那你他媽端一杯來給我喝著看啊！」
許青青被這一聲高喝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江淮安已經走了。
走遠之後，江淮安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然而心裡卻是亂的。
他在屋裡洗菜，做飯，每一件事做得井井有條，然後一個人吃飯。
吃著吃著，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就覺得有一種寂寞從骨子裡出來。
他放下碗筷，忍不住群發了信息給好幾個人。
「在幹嘛啊？」
宋哲：「吃飯。」
武邑：「被我媽打。」
……
大家陸陸續續都在彙報著和家人的事，江淮安慢慢意識到，大家都是有家的，就他沒有。他們有他們的小世界，而他就像水中浮萍，一個人飄啊飄。
他放下手機，再沒有心情回復，過了好久，屏幕再次亮了起來，卻是夏啾啾的話。
「你是不是一個人很寂寞啊？我陪你寫作業啊。」
江淮安看著屏幕很久，也不知道怎麼，驟然就笑了。
他覺得自己彷彿被一雙手拉扯住，對方又傻又小，卻還是願意將他拉緊自己的世界。
用自己世界的光，驅散他身旁的陰霾。
他忍不住回復：「怎麼陪我寫作業啊？」
剛回復完，一個視頻通話的提醒就傳了過來，江淮安驚得趕緊跳起來，衝進最乾淨的一個房間，坐在書桌邊上，端端正正將手機放在正前方，如果能再插三炷香，那就是個是完美的祭台了。
他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點開了視頻通話，看見了裡面的人。
夏啾啾帶著眼鏡，頭髮用發圈扎在後面，發卡卡住劉海，看上去傻氣又可愛。
她穿著粉紅色的家居服，手裡拿著筆，明顯是在寫作業。
江淮安看著這姑娘，心情大好，撐著下巴道：「你就這樣寫作業呀？你那發卡很好看啊。」
「廢話少說，把數學卷拿出來！」
少女抬手抬了抬眼鏡：「我帶你學習！」
江淮安：「……」
長這麼大了，真是第一次有人說，帶他學習。
江淮安自己不讀書，但也不想影響夏啾啾，於是磨磨蹭蹭去拿了試捲來，鋪在書桌面前。
第一題……不會。瞎選一個。
第二題，也不會，瞎選一個。
第三題……
「靠，」江淮安生氣了：「為什麼今天卷子這麼難，我一個都不會！」
聽到這話，夏啾啾抬頭，悠悠道：「以前的你會嗎？」
江淮安理直氣壯抬頭：「當然也不會啊，但我不做啊。」
夏啾啾：「……」
「算啦算啦，」江淮安擺了擺手：「你別理我，我會寫完的。」
夏啾啾點頭，自己奮鬥自己的卷子。
她沒有告訴江淮安，他說得對，這些題……
她也不會！
可是為了給江淮安做榜樣，不會她也要迎難而上。她不會做題，她可以抄答案學習！
等做到十一點，江淮安有些做不動了，他已經做完了五張卷子，艱難道：「夏啾啾啊，這麼拼幹嘛啊？」
「江淮安，」夏啾啾沒有抬頭，手邊放著一杯咖啡：「你知道嗎，每個人其實都想當一個閃閃發光的人。現實會讓他們收起這些想法，或許是因為打擊所產生的自卑感，又或者是因為和家長的賭氣叛逆，甚至於是因為自己的懶惰而放棄。但是無法認清自我，這是一個人少年的苦惱，他越長大，就越會開始發現，自己是想要優秀和價值的，而少年是他最容易成功的時刻。」
「所以人生每一步，都該傾盡全力努力，這樣的話，如果長大后你不在意名校或者優秀，那無所謂；如果你在意，那你不後悔。」
江淮安聽著夏啾啾說大道理，忍不住笑了：「這些話誰告訴你的？自己想的？」
夏啾啾沒說話，她抿了抿唇。
誰告訴她的呢？
是江淮安。
在她還懵懵懂懂當著大小姐的時候，在她順風順水一帆風順的時候，她看到過江淮安努力的模樣。
那時候她心裡羨慕，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羨慕什麼。
後來江淮安告訴她，大概是，她是在羨慕他努力的模樣。
她靠著別人的日子過得太久，被養成了貓，收起了爪牙，過著優雅的生活。可是貓卻始終是嚮往著老虎豹子那樣強大的力量的。
但爪牙沒有了，於是那樣的想法就埋在心底，每天聽別人誇她命好。
是命好啊，一輩子呆在象牙塔，但也一輩子沒有感受過那種熱血沸騰、那種拼盡全力、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骨子裡，也想要優秀的。
可是從小大家都告訴她，她不需要這些優秀，她可以過得很好。
直到江淮安說：「優秀不是為了過得好，生活是生活，人生是人生。」
你有車有房有家人有丈夫，這是生活；你拼搏努力擁有自己的價值，往前走，摔倒，站起來，為夢想奮鬥，這是人生。
夏啾啾想著江淮安，目光有些飄忽，江淮安看出來，他心裡也不知道怎麼，就覺得面前這個人，似乎是突然想起了誰。
於是他搖了搖手：「你看想著誰呢？」
「江淮安。」
夏啾啾老老實實回答。
江淮安頓時紅了臉，吶吶道：「你……你想我幹啥啊？」
「不是你。」夏啾啾很誠實：「是另外一個江淮安。」
江淮安：「……」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不開心。
夏啾啾低下頭，捏緊了筆：「這些話，是他告訴我的。他說，如果你拼搏過，你會知道這個過程多好。」
她將江淮安這些話奉為人生宗旨，可是，如果這些都是騙她的呢？
江淮安沒有拼搏過，江淮安和她一樣，其實不過就是個紈絝子弟呢？
——這是一種信仰的崩塌。
所以她無法接受。
「我想，」夏啾啾也不知道怎麼，聲音有點沙啞：「江淮安現在一定過得很苦，他一定很努力，他有很多實現人生夢想的阻礙，我要來幫幫他。」
江淮安沒有說話，他低頭看著卷子，好久后，慢慢道：「哦，你對他真好。」
然而有一種無形的酸楚瀰漫了他的內心。
他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他認真想了想，大概是，嫉妒吧。
你看那個江淮安，有人願意千里迢迢來陪伴，來守護，來對他好。
而他呢？
他什麼都沒有。
就連這一刻這個小姑娘的溫暖，也不過是她邊邊角角的施捨。
這是什麼感覺呢？
彷彿是你吃著麵包邊，本來覺得很幸福，結果對方突然告訴你，這是從一塊麵包里切下來的殘渣，好的東西，她要留給別人。
江淮安覺得有些煩悶，他說了句：「晚了，睡了。」，便乾脆利落掛了通話。
掛完之後，他回到床上，有些頹廢。
「誰他媽不想優秀啊？」
他低啞著聲音，有些委屈，想了想，他煩悶不已，乾脆跳起來，對著枕頭就一陣狂打，低喝出聲：「江淮安，我草/你/媽啊！」
吼完后，他又停住了。
總覺得有點不對。
不行，必須給這個渣渣取個綽號才行！
說著，江淮安將目光落在夏啾啾卷子上，看見整張卷子上的「叉」，他露出嫌棄的表情來：「就你這樣，還是別努力了，多丟人啊。」
「努力了沒結果，」江淮安目光落到窗戶外：「還不如不努力。反正，已經習慣了。」
夏啾啾抿了抿唇，看著江淮安的模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長大后認識那個江淮安曾經和他說，小時候不明白一個道理，所有事情只要不放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那個時候不明白，所以有了很多遺憾。
那時候她和江淮安一起去B市逛學校，江淮安看著那些意氣風發的學子說的話。當時她想，江淮安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能考上大學已經很不容易了。
然而如今想起來，她忍不住有了一個念頭，如果江淮安和面前的少年一樣，並不是因為貧困，也不是因為外在任何客觀原因，只是因為年少叛逆和作死導致的結果，對於一向驕傲、所有事都想做到最好的江淮安來說，該是多大的遺憾啊。
她靜靜看著江淮安，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始終什麼都沒說。
江淮安見她沒出聲，回過頭來看她：「你怎麼不說話了？」
「嗯，我就是想，」夏啾啾將目光拉到自己面前的題目上：「校籃球賽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