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賜婚

  顧不上旁邊面露狐疑之色的小廝丫鬟,賈璉赤足坐在床邊,將六王爺楊垣的信來來回回看了近四遍,才怔怔將厚厚一疊信紙攥在了手心。


  設法投在六王爺門下這麼久,收多了一兩句話的條子,也見過幾封六王爺寫給旁人的幾行字的簡訊,還真是第一次見他為了將一件事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細細的寫上三頁紙,彷彿唯恐生了誤會嫌隙。


  畢竟是榮國府內長輩們已經為他相看過的親事,畢竟賈王兩家已經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說不得只等賈璉回京就要開始走禮。


  六王爺在信中多次言辭懇切的解釋,說他已經為王家大姑娘尋著了一門好親事,父為翰林,其人本身已然中舉又頗為上進知進退,家中亦為一方豪強,最後更是立下誓言力證自己絕無虛言。


  而王家大姑娘,鳳哥兒,卻被聖上直接下旨賜為六王爺側妃,來年春日便要擇吉日完婚。


  賈璉深吸了一口氣,先吩咐已經等的一臉惴惴不安的興兒去廂房喝茶等著,又抬手揮退了想要上前服侍的幾個丫頭,披上衣裳汲著鞋去了小書房,坐在窗前又將信展開細細讀了一遍。


  事兒從頭說起,卻是王家為了王老太爺的冥壽舉家去道觀打蘸,三王爺母妃的嫂子特意過去拜訪。這等事情原也平常,以王子騰今時今日的權勢,那天親去道觀的人家當真不在少數。奇就奇在回頭三王爺就說王家應了他的求娶,請聖上將王家大姑娘賜與他為側妃。


  一向表現的對三王爺還算慈愛的聖上並沒有立即下旨,而是請了王子騰入宮詢問。據在場伺候的宮人所說,王子騰分明沒將三王爺放在眼裡,直接言稱此事乃子虛烏有,與三王爺鬧個好大沒臉。


  聖上斥了三王爺一通,又命他回去閉門讀書,年前都不必出來了,後頭隔了兩日卻直接下了一道聖旨,將王家大姑娘賜到了六王府。


  王家如何尚不得而知,六王爺楊垣卻是被這道聖旨驚的腦袋大了三圈,連夜就寫了信命人送來給賈璉,唯恐遲了一步就真箇兒出了大事。


  「君父毋違,然此絕非吾之意。近得美酒,待君歸來共飲。」


  賈璉嘆了口氣,將已經揉的皺巴巴的信紙仔細拿鎮紙壓著攤平,便磨墨思索起給六王爺的回信來。


  事已至此,自己既然無意與鳳哥兒再續前緣,自然不能耽誤她再覓良緣。六王爺怕他心裡因此生了芥蒂,他又何嘗不怕自己先前與鳳哥兒差點議親的事情耽擱了鳳哥兒今後的前程?

  縱然是欽賜的側妃,是否得王爺看中寵愛那也是天地之別。


  以前生今世打過的交道,鳳哥兒被賜予六王爺一事,王家該是會歡喜些,畢竟是皇子側妃的尊榮。王子騰應當也不會反對,前世他倒向六王爺時也是乾脆利落,只把柄多了些,被人將以前的事兒都翻了出來,惹得上皇不容、聖上不喜。


  至於鳳哥兒。賈璉提筆,忍不住嘆了口氣。鳳哥兒嘴上雖然從來不說,他卻是知道,鳳哥兒骨子裡還是有些盼著鴛鴦白首、恩愛不移。就這一點,已有一正一側兩妃的六王爺定不是鳳哥兒心目中的良配。


  可鳳哥兒同時也愛權。前生鳳哥兒開始瞧他不起,就是因為他沒甚本事,王家的幾位長輩對他的庸碌也是多有微詞。若是一切順利,六王妃也如前世一般正位中宮后不久就閉宮靜養,今生鳳哥兒該是有更多餘地施展了。


  賈璉心中諸多念頭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自己信筆都寫了些什麼,回過神來看著筆下不知所云的句子也只得苦笑一聲,慢慢扯了又重頭寫過。


  這一回便將那些紛雜心事都收了,只隱晦的剖白自己僅對王大姑娘有兄妹之誼,又祝六王爺大喜,最後更是直白的以姻親身份盼六王爺善待王大姑娘。


  寫完再三確認過沒有一處不妥當,賈璉才親手將信封口,命興兒送去城中的寶號祥蝠齋,又吩咐人備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預備著一同送入京中。


  又過了五日,賈敏的家書已經著人送了出去,林海才得知了王家大姑娘被賜婚六王爺一事,一進家門就把賈璉叫去了書房。


  雖然同為榮國府的姻親,林海素來與金陵四大家中的另外三家沒有太多來往,王家小輩的婚嫁他也一直沒放在心中。


  然而王家大姑娘不同,她是與賈璉議過親的,知道此事的人還不少,可以說已經一半放在明面上了。偏偏六王爺又是賈璉這小王八蛋自己挑的主子,怎一個亂字了得。


  賈璉掐著日子,心裡大體上也曉得林海叫他過去是何事,來時就將六王爺的信揣在了袖袋裡,等林海果然開口提到此事,他便直接將信捧出來交給了林海。


  林海先是叫賈璉竟然將往來信件交給自己看的大膽行為驚了一下,等他看完信,卻不得不承認賈璉這臭小子眼神倒還不算差。


  有道是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以六王爺此事之應對、言談之懇切,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心性品德,倒也還算得上明主。


  見林海面色還算和緩,賈璉便大著膽子求了一事,想以林家的名義給王家大姑娘添妝,添一對羊脂玉如意進去,林海思量片刻便應了。


  因林海賈敏夫婦原本也有意為賈璉在江南世家中擇取賢妻,王家大姑娘被賜婚一事在林家很快便過去了,卻不知京中榮國府里差點為賈璉親事的變故翻了天。


  直到十多日後賈家又派人送了急信上門,賈敏才曉得自己母親對王家這門親事何其看重,又何其惱怒,只是算了算日子,他們之前那封回信也差不多該送到了,賈敏便只厚賞了傳信的差役,並不曾再特意回信勸說。


  京城榮國府里,賈母也是差不多時候拿到了女兒賈敏寄來的信件。


  因賈王聯姻不成,王夫人最近在上房不甚得臉,還是邢夫人在旁陪著賈母說話湊趣。這會兒見向來有體面的小姑賈敏來信,邢夫人趕忙陪笑道:「可見母女連心,知道老太太正為璉兒的事兒憂心,姑太太的信這就到了。」


  賈母心中正有些不自在,聽了邢夫人的話只是搖頭:「隔著山山水水的,咱們的信到沒到揚州都兩說呢,這怕是敏兒之前早就寫了送來的。」


  只是為何只送了信回來,倒不見璉兒那禍頭子的影子,卻是有點兒怪。


  等她眯著眼將信看完,卻是直接將信拍在了案上,唬得邢夫人直接站了起來,束著手一聲不敢吭。


  賈母緩了片刻,也不管邢夫人,只吩咐玻璃她們去將兩位老爺和二夫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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