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重生之後的第二十天
灰濛濛的世界里，場景不再是蕭時歆的辦公室。
唐曉染乍然被拉入這個世界，站在原地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探究周圍。
這是個很大的房間，室內的設計多用深色的木頭，不論是遠處那整整佔了一面牆的書櫃，還是腳下踩著的地板。
深棕色調的原木裝修，顯出沉穩大氣風格的同時，久了亦會透出幾分壓抑。
她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吊頂，大約五米多高，顯出室內空間更加開闊。
轉著圈圍觀這個大的出奇的屋子時，她的腦子裡一個疑惑也跟著打轉。
為什麼碰到其他人，都只能聽見聲音，只有碰到歆姐的時候，就直接被拉進她的世界里呢？
「據知情人士透露，之前出租屋內的租戶，是日前剛宣布破產的高晟集團前董事長女兒，警方已確認死者身份，目前案件詳情還在進一步調查中……」突然響起的電視新聞聲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條件反射地朝著發聲的電視機看了過去。
那裡是被一排架子擋住的隔間，她快步走過去，視線往電視的方向看去——鏡頭晃了晃，拍的正是她之前住的那個小出租屋。
唐曉染咽了咽口水，被這鋪天蓋地的灰色調，還有這新聞勾起的回憶壓的有點喘不過氣來。
下一秒，電視屏幕的光熄滅了。
她隱約看到眼前有一抹白晃過，慢慢地轉過腦袋，看到旁邊一張長方形的大木桌，後面坐著的那人。
素白的手臂擱在桌上，手指還按著遙控器。
旁邊的百葉窗里斜斜漏出光，落在她的手臂上，將那抹皮膚映得白到耀眼。
電視聲關掉之後，室內實在過於安靜，安靜到唐曉染只能盯著那點光里上下沉浮的細微灰塵飄動，腦子裡給它們加點被風吹動的配音。
灰濛濛的顏色彷彿把世界渲染成黑白的，唐曉染看著蕭時歆，看著她勝雪的臉龐上，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眸。
漆黑的眼珠深不見底，一眼望去以為望進了深淵。
她靜靜地坐在那裡，抿緊了唇，彷彿一張洗盡鉛華、又美得驚心動魄的黑白照。
唐曉染知道她看不見自己，只慢慢走近，發覺她的目光還落在電視的方向。
想了想，唐曉染伸出手去，虛虛地擋在蕭時歆的眼前。
扯了扯唇角，她仍然自顧自地說道：「新聞是假的，假的啦，我活得好好的呢，現在還能跑到這裡來……」
儘管蕭時歆根本看不到，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要這麼做，只有這麼做才能讓自己心底被揪著的感覺好受些。
可是很快地，她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被她擋了雙眸的那人臉上，倏然淌下了兩行清淚。
唐曉染一點一點地挪開自己的手掌。
眼前的女人，那張精緻冷艷的臉龐上，一對令人發寒的黑眸緊緊閉上，濃密的黑色睫毛被晶瑩打濕，透明不斷從眼角落下。
明明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變化，這副情形卻讓唐曉染無法承受。
無聲的哀慟，沉默地朝她壓了過來，就像這個世界一望無盡的灰。
挾著無論如何都揮不散的絕望。
好像她唐曉染的死，讓眼前這個人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灰色。
從今往後再見不到半點歡喜。
唐曉染半蹲在她跟前，唇瓣開開合合，話里滿是焦急和心痛：「你別哭，不要哭……」
蕭時歆，蕭時歆，你別哭。
你哭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
被拉回現實世界的唐曉染還沒回過神來，蕭時歆正因為旁邊人突然的止步而跟著停了步伐，此時轉頭看去，卻對上一張彷彿要哭出來的臉。
蕭時歆：「……？」
唐曉染兀自將眉頭擰得死緊，深棕近黑的眼眸里卻全是心疼，她就那麼盯著蕭時歆不說話，把蕭總看得有點莫名奇妙。
結果下一秒，那人一把扯掉耳朵里的耳機，緊接著自己的腰上忽然被一雙手臂給纏住，猛然被抱緊讓蕭時歆的身體僵了一下。
「歆姐，抱一會兒。」唐曉染用有些尖的下巴在蕭時歆的肩膀上左右蹭了蹭，儘管手上還幫蕭時歆拎著包，卻半點不妨礙這個擁抱的緊實程度。
雙手食指在對方后腰勾得很緊，以至於鼻間能聞到對方而後的一點清冽果香味。
原本想要安慰對方的心神，被那一絲幽香的清甜分了心，唐曉染居然抱著抱著又生出點感慨：
歆姐身上真好聞。
於是，被緊抱著的那人忽然感覺到，對方擁抱里的那點慌亂，很快便化作了閑適，甚至還不斷地微微調整姿勢，讓這個擁抱變得更加舒服。
但蕭時歆的僵硬卻一直沒有消失，她的呼吸頓了頓，伸出手在半空中，最後落在唐曉染身側的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唐曉染不說話，只是偏了下頭，蕭時歆頸側的雪白皮膚就落進她眼中。
她的呼吸也落在蕭時歆的脖子上，溫熱裡帶了點濡濕，又極快地冷卻下去。
蕭總的身體更僵了，她整個人彷彿被定住，連沒聽到唐曉染的回答都忘了，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吃……夜宵嗎？」
唐曉染忍不住從鼻腔里哼笑了一聲，胸膛的震顫直直傳到對方的身上，她終於抱夠了，鬆手站直身體，愉快地應道：「好。」
視線跟著蕭時歆往前的背影走了一會兒，她伸手摸了摸下巴，心想，難道蕭時歆每次心情一有變化就會想吃東西？
還是說自己在她心裡是個吃貨形象？
有口吃的就什麼事情都忘了？
其實只是緊張起來就想要做菜的蕭時歆，並不知道唐曉染那豐富的心理變化，習慣做什麼事情都專心致志的她，已經在腦海里開始思考S大附近的夜市裡，哪些餐館味道還不錯。
二十分鐘之後。
唐曉染坐在一家敞亮的店面里，看著面前被擦地算是乾淨的淺色木桌，上面正擺著兩碗剛上的熱氣騰騰的雲吞。
新鮮的蔥花和碎蝦仁在清澈的酸湯里飄蕩，十多個薄皮雲吞在湯里微微上下翻滾，渾身都散發著『我超好吃一口一個你快來呀~』的誘人氣息。
蕭時歆拿起湯勺，舀出一顆雲吞，輕輕吹了吹，送入唇中。
之後便在唐曉染期待的目光里，淡淡說了句評價：「味道沒變，還不錯。」
唐曉染便露出個期待的笑容，拿起勺子就往嘴裡送了一個雲吞。
薄薄的皮里，是被攪了無數次的新鮮肉泥，落入湯中之後被極快撈起，咬下去的時候還能在齒間咀嚼出點嚼勁。
等到哪口稍稍膩味，勺子盛一碗帶著醋味兒的湯，底下竟然又悄悄飄出一團紫菜來，十足的清淡的鮮味兒一下子就沖淡了舌頭上的肉味，瞬間便讓人覺得又還能再吃下十個。
美味的食物總是能撫平人的糟糕心情。
唐曉染在確認了蕭時歆把她那碗給吃完之後，剛才因為看到對方上一世糟糕畫面而產生的擔憂消退了一點。
就好像她們倆之間更令人擔心的是蕭時歆而不是她一樣。
直到坐進蕭時歆的車裡，聽到對方詢問的那句：「回家？」
她才想起來自己剛才要說什麼。
應了一聲之後，她轉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蕭時歆的側臉，又用比這眼神更較真三分的語氣喊道：「歆姐。」
蕭時歆沒應，但是斜斜投來的目光卻是在讓她繼續說。
「你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別一個人躲起來哭。」
蕭時歆初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躲起來哭？
她扭頭看向副駕駛，偏偏那個臉龐稚嫩的女生臉上的神情是十足的認真，此刻那眼眸里仍留著期待，在等自己的答案。
蕭時歆那句『不會』怎麼也說不出口。
半晌后只好回她一個字：「……嗯。」
有點頭痛，也有點無奈。
她到底是什麼地方給唐曉染留下了這麼脆弱的印象？
還躲起來哭？
蕭時歆想了半天想不出來自己幹這種事的畫面。
但是聯想到對方之前一言不合找自己要抱抱的樣子，蕭總還是沒把疑惑問出口。
保持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借著紅綠燈的空隙，她的餘光注意到副駕駛座位上那個心情好的在輕聲哼歌的女生，在心底默默地想道。
*
走進唐家小別墅里，唐曉染的心情都還飄在半空中，以至於她沒第一時間窩進房間里，還在客廳的沙發上笑嘻嘻地捧著臉，圍觀了半天唐曉煜打遊戲。
眼見著他突然朝著一棟沒人的房子二樓開槍，而下一秒畫面上突然跳出個擊殺數，唐曉染拍了拍他：「你怎麼知道那裡有人？」
唐曉煜抽空回了兩個字：「腦子。」
唐曉染微笑：「我再給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唐曉煜操縱人物左右看了看，周圍沒別的敵人，遂頗有心情地跟她點著屏幕隨口講解：「你看，那邊門口停了輛車，車屁股燈還亮著，說明有人開車過來，而且還在房子里搜東西——」
他話說到一半，順勢看了一眼唐曉染，忽然失聲。
女生還捧著臉等著他繼續講，見他表情，有些茫然問道：「然後呢？」
唐曉煜那張帥臉上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彷彿見了鬼似的，盯著她又看了幾秒鐘，關切地開口問道：「……你臉酸不酸？」
聽他這麼一說，是有點兒酸。
唐曉染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皺著眉頭在疑惑，不僅酸，好像臉還有點疼。
奇怪了。
正在這時，唐曉煜冷笑一聲：「從進門開始就傻笑到現在，說吧，跟誰談戀愛了？」
唐曉染一臉無辜加茫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