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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嫌犯

  此為防盜章, 全文購買既可即時看到最新章節。  「可能去他家吧, 不一定去哪玩兒呢, 再說吧。


  「知道了……錢帶著啦……我也沒帶多少錢我沒亂花錢!」


  周遙掛斷電話, 從家裡的小酒櫃的玻璃門裡,搜刮出幾樣零食, 揣在棉服里, 轉臉就跑出去玩兒了。假期的上午,快速啃完當天的習題和抄書作業, 他就興高采烈地衝出家門自我放逐了。而他爸媽, 早在他從床上爬起來之前, 就出門上班了。


  他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 自幼非常獨立。無論在哪個城市念書, 都是一人兒拎著書包滿大街混。


  少年時代大家都是這樣混過來的, 自己出去找同學玩兒, 回家自己用蒸鍋熱飯吃飯。以他家這樣的生活條件,說有多麼好, 可絕對比不上真正的幹部或商人家庭;說不夠好就是你矯情了, 確實比普通工人強些,但遠沒有強到家裡養得起廚子司機或者保姆……這個家裡沒有保姆,也就沒有「少爺」, 只有一個也很彪的小爺們兒。


  廠門口的大爺每天推著自行車往來,車後座綁著個大刺蝟似的繃子, 上面插滿誘人的冰糖葫蘆。大媽推著竹篾小車在樹底下避風, 夏天賣冰棍冰壺, 冬天就改賣油紙包著的小雞蛋糕,還有切好的一小塊一小塊關東糖,五毛錢能買好幾塊,特別耐嚼。


  工廠里有些人員已經放假,更多的工人仍在車間里堅守崗位,不站到除夕前最後一班光榮崗絕不懈怠脫崗,絕不擅離職守。


  周遙跟陳嘉那時候,就經常溜達進他們機床廠裡面,專揀那些犄角旮旯沒人管的地方,瘋玩兒。


  職工踢野球的黃土地大操場沒人管。


  車間廠房空曠的樓頂沒人管。


  工廠後身高聳的磚砌水塔,那地方也可以偷偷去玩兒……


  別的孩子都在地面上玩兒,他倆就敢在廠房大樓頂上瘋跑,比著二十五米衝刺。放眼望出去,頭頂就是廣闊的藍天,地上奔跑的屁孩子在他倆眼中都化作一群渺小而庸碌的螞蟻……奔跑的慣性有時候讓周遙幾乎衝出樓頂邊緣,好像就要衝出去了,渾身血液都燃燒起來,張開雙臂就要自由落體了。他突然剎車,鞋底往後搓著坐在地上,心跳劇烈,那種狂野的感覺特別刺激。


  陳嘉每次都能沖在他前面,比他跑得還快,在幾乎衝到房頂邊緣的時候突然往他這邊靠過來,跟他並排剎車。


  陳嘉可能是怕他真剎不住,從兩層樓頂掉下去,所以每次都靠過來,手臂帶他一下,然後摟了他回來。


  周遙有時帶個足球過來,跟陳嘉在樓頂平台上踢球,有時也邀唐錚一起踢球。


  「唉我說,陳嘉你這一大腳又把球踢樓底下去了!又得下樓撿球!」唐錚抱怨。


  「不然就我們倆在樓頂上踢,」周遙說,「你就在底下負責撿球然後幫我們扔上來!」


  「去你的吧!」唐錚噴他。陳嘉笑了……


  他們仨人還在廠區里玩兒「抓人」的遊戲。


  抓人,其實就是捉迷藏。但不是小小孩玩兒的那種,眼前就巴掌大一塊地,那樣兒一拐彎就找見了,沒意思。他們玩兒的是大孩子的很野的捉迷藏,自行划道,東起一車間廠房,西至三車間廠房,北面從水塔開始,南至食堂小廣場,這一大片地方,隨便你藏。


  互相發現了蹤影,就撒丫子開始瘋狂地奔跑,窮追猛打,被抓到就慘了就要被「埋了」。


  經常是周遙和陳嘉倆人去藏,唐錚在後面抓他們。唐錚那時個子就很高,家裡窮成那樣兒吃穿不濟,卻發育成個大高個兒,弔兒郎當地甩著手臂在廠區溜達,四處尋么,進城打劫似的,大聲吆喝:「周遙——陳嘉——你們倆忒么的快出來!」


  「快給大爺我滾出來帶上年貨和糧食,繳槍的不殺啊,讓我找出來把你們倆……」


  唐錚那句「把你們倆燉了」還沒說完,陳嘉和周遙貓在食堂菜站裡面,對著地上一大盆一大盆的鹽水泡海帶,正琢磨中午打哪個菜,吃不吃這個海帶燉白肉啊?

  「贏了給一張甲菜票的?」陳嘉瞅著周遙。


  「你就能贏我啊?」周遙說,「看咱倆誰先被抓。」


  「你小短腿,甲菜肯定我的。」陳嘉是不知不覺開始話多的。


  「我還腿短?!」周遙瞪眼,「裁縫給我做褲子我褲長二尺八好嗎。」


  「今天乙菜不會就是燉海帶疙瘩吧?」他又突然一臉驚恐地瞪著那碩大的鋼種盆,那裡面泡發得讓人毫無食慾的大塊海帶。「不行不行,珍貴的甲菜票老子得留著過年!」兩人綳不住都樂,陳嘉說「你輸了你就喝這個鋼種盆的海帶湯。」


  陳嘉對廠區地形更熟,每次帶著周遙四處躲藏,然後躲在後勤的消防器材倉庫里。


  暴露目標被發現了,廠區角落裡就爆出「嗷」的一聲,驚弓之鳥瘋狂地奔跑逃竄,陳嘉從二樓消防樓梯上面「嘭」的就跳下去了,然後回頭,周遙緊跟著也利落地翻越欄杆,躍下去,幾乎撲到陳嘉懷裡……


  唐錚那傢伙竟然更快,百米衝刺凶神惡煞一般就攆過來,也太快了,簡直就是「跑神」啊!而且跑步時候兩腿倒得跟車輪似的,額上青筋微凸,周遙根本就跑不過這人,被從後面一個猛子撲倒!

  唐錚把周遙一推就推沙子堆上,埋了埋了,一掊沙子攘進來就要把周遙的保暖內衣和秋褲灌成個「沙包」。


  「我靠,我靠……」周遙輸了不耍賴求饒的,嘴上卻也不服軟,「你等著的啊,下回讓我逮著你的!」


  「別埋他了。」陳嘉晃悠過來說,「人家衣服高級的,弄上沙子就不好了。」


  「那我埋你啊?」唐錚斜眼瞅著陳嘉。


  「你少埋我了?」陳嘉冷眼回道,「埋啊,我的秋衣上下都開口的,你隨便灌沙子。」


  唐錚把細眼一眯,不懷好意地笑著指了他們倆,懶得說。


  唐錚就經常吐槽他倆:你們這兩個棒槌,啊,要麼就一個也找不著,要麼就倆讓我一塊兒逮了,你們倆怎麼老是藏在一塊兒?


  周遙實話實說:「你找太慢了,我們不藏在一起,等你都要等得發芽兒了。」


  那時又沒有隨身便攜的通訊裝置,又沒手機,出來玩兒就是跟陳嘉混在一起,坐在堆滿消防拴的小黑屋裡聊天,都是有趣的。


  周遙出來玩兒穿的一條深藍色牛仔褲。他已經走在時代前列了,穿得跟海報上的齊秦似的。


  很快就發現牛仔褲其實特別不方便,翻個鐵欄杆從二樓跳下來幾次,他就開始扽他的褲子,把褲襠那裡往下扽,因為牛仔褲磨大腿、磨褲襠。


  「誰讓你穿這個。」陳嘉嘲他,「你弄那麼好看,難受不難受?」


  「難受。」周遙吐槽,「不許說我,你閉嘴。」


  陳嘉閉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笑。這人難得幸災樂禍笑這麼開心,笑時定然是比陰沉著臉發狠的樣子好看多了。


  「你脫了吧?」陳嘉說,「反正裡邊還有一層。」


  「脫了我就這樣兒露著秋褲啊,」周遙慘樂,還是陳同學的藍白條運動褲好穿。土是確實很土,但翻跟頭拿大頂甚至劈個叉都舒服利索啊。


  「不然你穿我的運動褲。」陳嘉說。


  「那你穿我的牛仔褲。」周遙說。


  「你脫了。」陳嘉說。


  「你穿過牛仔褲么?」周遙問。


  「沒有。」陳嘉說話時眼神盯著周遙的褲子,是真的盯那條褲子,也有些眼熱。褲子就是周遙他們家親戚送給孩子的,最帥氣的洋溢著青春氣質的藍色。


  在消防栓儲藏間里,倆人都把外褲脫掉了,周遙裡面是「三保暖秋褲」,陳嘉裡面竟然是空心兒,露出一雙大長腿。


  「你那兒都凍成一串冰壺了吧!」周遙瞅一眼陳嘉穿著內褲的樣子,笑。


  「就是咱一車間自產自銷的,冷凍機(雞)么。」陳嘉冷笑自嘲。


  哈哈哈哈,周遙大笑。


  陳嘉終於把牛仔褲穿上了,版型很好的一條深藍色褲子,裹著臀/部和大腿,周遙盯著看:「你穿這個挺帥的。」


  「這玩意兒真的磨襠……憋鳥兒,不透氣……」陳嘉皺眉,窘迫,也開始拚命往下扽。


  「你穿怎麼竟然短了?」周遙嘀咕。


  「因為腿比你長。」陳嘉露出那麼一絲小表情,「你也太短了!」


  ……


  他們後來出來玩兒就時不時換褲子穿,成為一種小習慣,就想看看自己的褲子穿對方身上什麼樣,享受那種隱秘的快樂。臨回家前再換回來,不讓家長發現這樣的小秘密。


  什麼叫「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們兒?


  很多年之後的孩子們,或許已經不懂得,也沒機會再有這樣的經歷。周遙和陳嘉,就是穿一條褲子玩兒大的一雙少年。


  穿得像港片里街頭不良青年似的,倆人於是偷摸溜進工會的大禮堂。


  這裡周末放錄像和舉辦舞會,逢年過節有文藝聯歡。白天沒有活動的時候,大禮堂內空無一人,就沒人管,讓他倆佔山為王。


  周遙蹲在舞台一角,鼓搗那一堆線路和電源插頭,竟然給接上了,把錄像機里的內容投射到大幕布上了,開始唱卡拉OK。


  周遙塞給陳嘉一個話筒,倆人一張嘴,洪亮的聲音就充斥禮堂各個角落,空曠的天頂盪起一陣陣迴音。


  「喂喂,下面請陳嘉先生為大家演唱一首……唱一首《讓我一次愛個夠》!」周遙舉起話筒一本正經地報幕,然後等著看對方出洋相。


  陳嘉瞟了他一眼,淡淡哼了一聲,唱就唱唄!你陳嘉大爺家裡沒有音響、唱機,自己就是點唱機。


  除非是你的溫柔。


  不做別的追求。


  除非是你跟我走。


  沒有別的等候。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


  不要太早離開我。


  世界已經太寂寞。


  我不要這樣過。


  讓我一次——愛個夠——


  周遙站在舞台的另一側,中間隔著一大段距離。他轉過頭去,他的耳畔,整個巨大的禮堂里,充斥的就是陳嘉從低沉的哼唱到副歌高潮部分的嘶吼,聲音帶著看不見的氣浪聲波的……


  調兒非常准。能唱准調兒都是小意思了,關鍵是嗓子好,高音該亮的地方很亮,該粗野的地方很粗野。


  他扭著脖子大約是聽完了整首歌,脖子都扭得落枕了。靠……才明白過來,那天的什麼小合唱,為什麼說陳嘉是領唱啊。


  就陳嘉這號人,他如果被老師安排了去「領唱」,要麼他們班老師瘋了腦子有坑,要麼就是,陳嘉一定很會唱歌。


  周遙也舉起話筒,倆人開始飆高音。


  周遙:「讓我一次——」


  陳嘉:「讓我一次——」


  倆人一輪一輪地往上拔,周遙每次吼到一個高度,陳嘉一定能再提一個調。


  倆人吼得都熱血沸騰聲嘶力竭脖子青筋爆了。周遙簡直難以相信,「聲樂小王子」的地位今日不保了,爺不服啊!他每一偏頭,陳嘉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范兒也很自信,很挑釁的。陳嘉一手輕鬆插在仔褲褲兜里,另一手端著話筒,唱歌時自然而然地往前探身,一側鎖骨就從毛衣領子里蹦出來……身材沒那麼高但挺拔,全憑腿長。


  最後一個音陳嘉飆上去了,唱得就跟原唱錄音帶里一樣的颯。周遙唱不上去,真糗啊,認慫了蹲下去哈哈大笑。


  周遙忿忿地說:「千萬不要讓我媽見著你啊,哼。」


  陳嘉也哼了一聲:「我又不請你媽當家教。」


  隔壁班那班主任楊老師,臨近年關,帶著閨女提著拜年禮盒去過周遙家了,聊了一下午都捨不得走,連累周遙被迫坐在寫字檯前做習題冊也做了一下午,假裝多麼用功似的。這事周遙悄悄八卦給陳嘉了,這又是找他媽媽幫忙介紹家教、寫推薦信和爭市級保送名額的。


  周遙眼裡閃爍光彩,又說:「城裡有歌舞廳,我叔叔帶我去過,下回我帶你去那裡唱歌。」


  ……


  禮堂門口的大鐵門開了一道縫,好像就是工會主席蔡大大,蔡十斤,莫名地問了一句:「誰啊?誰唱歌?」


  嚇得那倆佔山為王興風作浪的猴子,扔下話筒趕緊就撤,從舞台側面跳下,撒丫子跑出去了……


  天近黃昏,群鴉飛起又落下,廠房樓頂擎起一片橙紅色的晚霞,特別美。


  他倆從大禮堂里出來,一前一後,一個在前面跑幾步,然後回頭,等另一個來追,在夕陽下奔跑。


  周遙雙手插在棉服兜里,小旋風一般躥得飛快,兩條細腿跨過一道障礙,翻下鐵皮鏤空的樓梯,回頭對陳嘉咧嘴一笑,然後猛地閃進廠房哪道小門裡。


  哎!

  他好像聽見陳嘉在後面遠處叫了他一句。


  巨型的一車間廠房大樓,就是以鋼筋為骨、水泥澆築出來的一尊龐然大物,泛出鐵灰色的光澤。


  大樓這左一道門,右一道門,每個門總之都長得差不多。誰認識?


  門上還沒寫清楚,只用油漆塗上天機密碼一般的大號數字,奇形怪狀的「268」,「437」之類的,誰看得懂?

  竟然沒人看門值守,周遙一猛子扎進屋子去,根本還沒有弄清是幹什麼的。裡面是高聳的直通屋頂的巨大鐵皮罐子,鐵皮外面陳舊得爬滿鐵鏽,呈現棕紅色,在繚繞的白色氣體中間顯得色澤猙獰。


  周遙沒弄明白狀況,一股強烈的蒸汽撲面,是狠狠「打」在他臉上,讓他下意識趕緊回頭躲!腳底下還被憨粗的鋼鐵管道絆了一下,就往前撲過去……


  那股疼像抽他臉,然後好像又抽到他后脖子,讓他驚懼。后心都驚出一道寒氣,周身卻是熱浪蒸騰。


  白氣太多看不清,他絆倒不知要滾到哪個巨型鐵皮筒子下面了,一隻手兇狠地抓住了他,先抓他肩膀,然後拖著他胳膊,把他拽起來。


  「遙遙!!」陳嘉喊他。


  周遙踉蹌,腦子熱得像一團漿糊,撲進的就是那個懷抱。兩人好像裹著連拖帶抱,因為蒸騰的白霧迅速就化作一層濕熱的水珠,把倆人黏在一起了似的……


  「拉冰箱?」他叔叔感到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他,「你同學家買個冰箱,有你什麼事?你爸給花錢了?」


  「沒有,」周遙連忙說,「跟我沒關係,我就是……他爸爸不在家,人家裡又沒有車,您有車啊!」


  那個年代,誰家有輛車是個被周圍人都惦記的好事。


  「跟我又什麼關係啊,遙兒?」他叔叔就是做倒騰物資的生意,時間就是金錢,搶時間就是搶政策的差價,整天開著車到處跑,還跑到外地弄貨,忙著賺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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