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庄晏也感覺自己的臉似乎有在發熱的趨勢, 他及時擋住了周玉臣的手道:「我感覺好多了。謝謝。」


  周玉臣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便收回手, 仍看著庄晏。庄晏卻有點不自在地別過頭去, 避開他的目光。


  「方才我說的那幾個字,周上將有印象嗎?」


  周玉臣道:「那是阿班頓星系的方言, su——to, ai, er是句當地的髒話。」


  「阿班頓星系。」庄晏道,「你是指——」


  周玉臣道:「那句話換了別人還未必聽得出來, 但蘭頓曾是我的長官,我跟隨他打仗四年,接觸了不少阿班頓人。」


  阿班頓星系,蘭頓家族的大本營。庄晏皺眉道:「可船上當時,還有蘭頓小姐。」


  忽然他頓了一頓,想到一個細節:艦隊當時沒有立即通過空間站進行躍遷,而是降落在行星上,正是因為蘭頓小姐的要求。


  「我不明白。」庄晏道, 「若一切真的是蘭頓指使, 他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是因為莊家和周家有可能聯姻,所以要先下殺手?可這無疑是個下策, 不說這次襲擊失敗了, 哪怕襲擊成功, 莊家和周家分別失去了自己的繼承人, 難道就會善罷甘休?一旦查出背後是蘭頓家主使, 反而不用聯姻,兩家就能同仇敵愾了。


  周玉臣道:「我也不明白,正因為不明白,所以在你說出那句話之前,蘭頓家在我心裡也不過是有個嫌疑罷了。」


  他去替庄晏倒了杯溫茶,遞給庄晏。庄晏接過道:「那麼接下來怎麼辦?」


  周玉臣道:「我們的人會繼續調查。」


  庄晏等著他的下文,然而就只有這句話:「調查,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周玉臣道,「我們弄清楚敵人的位置,繼而弄清楚他們的目標和策略,這樣就能對未來有所準備。」


  庄晏道:「但是法庭上那些都是假的,難道不需要一個真相?難道不該把我們調查所得告訴給陛下?」


  周玉臣看著他,道:「那樣陛下會很為難。」


  庄晏和他對視,忽然明白了。老皇帝身邊更多的是蘭頓家族的人,頭一個就是如今的王后。而他們要當著那麼多蘭頓家的人去皇帝面前檢舉?

  庄晏發現自己有些天真,應該說,自己思考問題時很少考慮政治因素,也許是自幼在遠離帝國中心的海棠星系長大,後來又生活在楓丹白露,不理會家族事務,自然漸漸遠離政治。


  「你我都好好的坐在這裡。即便我們找到了證據,但是帶著證據去陛下面前去檢舉帝國第一集團軍的領袖,他妻子的哥哥,當初幫助他坐上王位的功臣?」周玉臣反問的語氣很溫和,實際上是在耐心為庄晏解釋。


  庄晏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有些不甘心,道:「或許陛下太信任這位功臣了。」


  蘭頓家族的興起,靠的是兩次成功的投機。


  一百多年前,蘭頓家族的先祖傾盡家產買下了一整座遠離帝國中心的荒蕪的星系,即現在的阿班頓星系,那時候沒人知道,這座星系中埋藏的是多麼珍貴的財寶——原石,用以製造機甲的最核心的原材料。


  阿班頓星系中百分之六十的星球都蘊藏著原石。而這位蘭頓家的先祖——那時他還是一名商人,姑且稱他為蘭頓先生,靠著開採原石大賺了一筆,那樣一筆錢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據說足可以養起一個小公國。


  隨後,蘭頓先生又幹了一件大家想不到的事:他將阿班頓星系的開採權拱手送給了帝國,以此換取了貴族頭銜——子爵的名位。


  用開採權換取,其實也就是用錢買來的爵位,而且還是「公侯伯子男」里排倒數第二位的子爵,那時候的貴族們沒少私下嘲笑蘭頓家是滿身銅臭的「暴發戶」。但蘭頓先生獲得的可不只是一個子爵的名頭,他還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用,以及貴族的一切權利——擁有自己的領地和軍隊。


  蘭頓先生在其有生之年,用心經營家族,忠於帝國,又被皇帝提升為伯爵,他死後,兒子繼承了爵位。就在這時候,帝國的內亂開始了,起因是皇帝陛下的駕崩。


  陛下駕崩,即位的應該是王長子,但當時的二王子,驍勇善戰,曾經多次率領軍隊抵禦異獸,同時遠征聯邦又獲得大捷,更要命的是已故的皇帝陛下生前有些糊塗了,竟然曾對二王子說出「希望冊立你為王儲」這種話。


  王長子和二王子打起來了,根基才穩的蘭頓家又開始第二次豪賭,這次他們把賭注下在了二王子身上。蘭頓家有錢,有軍隊,他們再次傾囊而出,協助二王子奪得王位。


  結果又賭贏了。二王子即位之後,為了報答蘭頓家的襄助之恩,將蘭頓的爵位再升,升成了侯爵,同時把阿班頓的原石開採權交還給了蘭頓。這個二王子,就是現今的皇帝陛下。


  「我想陛下並不是不明白。」周玉臣道,「只不過人都是身不由己,即便是帝國皇帝。」


  話題到這裡停住了,有許多問題都只能默默在心裡思考,庄晏吐了口氣,起身道:「我想我該走了。」


  周玉臣看著他的模樣,不由笑道:「你就這樣走了?」


  庄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一身對他來說有些寬鬆的睡衣,鑒於這房子里沒有任何智能助理類的機器人,多半是周玉臣給他換上的。


  周玉臣起身道:「你的衣服我放進洗衣艙里了,這就拿來給你。你先去房間里吧。」


  庄晏道:「我去衛生間。」同時他看到客廳沙發上散著一條毯子,周玉臣昨晚大概就是在這裡湊合了一晚。


  他進了洗手間,關上門,他這身衣服應該是周玉臣自己的,哨兵的體格普遍高大健碩,他雖然削瘦,但也算個高的了,目測看來仍只到周玉臣眉眼處。


  庄晏看身上這件深藍色的樣式簡單的睡衣,忽然動了動鼻子,提起衣領聞了聞,他確定這件睡衣是乾淨的,但剛剛那一瞬間,他彷彿聞到類似陳年的酒一般的味道,聞到的一瞬間有種輕微的眩暈感。


  庄晏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眼神茫然,蓬頭散發,在提著衣領聞別人衣服上的味道!


  簡直像個變態!庄晏臉色變了,迅速放開衣領,又像罪犯消滅證據一樣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隨即反應過來,他是來換衣服的。


  於是連忙解衣服上的紐扣,解了兩三顆,外面傳來敲門聲,庄晏想也沒想伸手去開門道:「謝謝。」


  周玉臣入眼看到的,就是男人衣領敞開露出的鎖骨和小片的胸膛,事實上,庄晏沒有他看上去那麼削瘦,畢竟也是軍校生畢業,學校有一定標準,庄晏也會定期跟著鍛煉,胸膛上還是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的。


  沒有髮膠,沒有一身西裝增添年齡感和距離感,寬大的解開的睡衣下那修長的身體骨架,凹進去的鎖骨,和裸露的、覆蓋著薄薄肌肉的胸膛,有種消瘦的性|感。


  周玉臣第一時間產生了某種衝動——他可以一伸手把門裡這個男人摟在懷裡,庄晏的腰一條手臂就可以圈住,他昨晚抱他回來的時候切實地感覺過。


  他退後一步。好在庄晏也迅速地接過衣服關上了門。


  周玉臣站在門外,聽著裡面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道:「昨晚是喬什照顧的你。」


  庄晏頓了頓道:「是么?那麼這身睡衣是……」


  「睡衣是我的,是乾淨的。有什麼問題么?」周玉臣道。


  「沒什麼。」


  周玉臣沒有說自己為什麼讓喬什來照顧庄晏,事實上在他抱著他的時候,他聞到了一種味道,像酒又不像酒,起初只是淡淡的,後來愈來愈濃,最後幾乎要醉死人。


  他不得不告訴了喬什。


  「你們剛剛相互接納,匹配度又那麼高,所以信息素不受控了。」喬什聽完后同情地看著周玉臣。「要不還是讓我把庄先生帶到別處去吧,閣下。」他當然相信自家上將的自控力,但放著那麼一個跟自己高匹配度的嚮導在身邊而又不能碰,一晚上也夠受的了。


  哨兵對於跟自己匹配的嚮導有種本能的佔有慾,哪怕只是第一次見面,這源於基因的獸性,有人將之類比為野獸對食物的追捕。


  周玉臣也感覺到這種佔有慾,依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抑制住這種本能,像抑制他以往所有哨兵體制帶來的慾望一樣。


  但他輕輕撫摸著庄晏昏睡的面龐,他的眼睫刮蹭著他的指尖,他還記得他雙眼無神、蓄滿眼淚的樣子。如果他放手,就要讓別人這樣抱著他,這樣看著他,這樣撫摸他?

  他不想抑制。


  庄晏終於穿好衣服,系著領帶看鏡子里,除了頭髮還散著,終於又回到平常的模樣。


  他打開門,門外周玉臣抬起眼來,庄晏沒想到他還在這裡,又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那裡面似乎有什麼他不理解的、異樣的東西。


  庄晏不由一怔:「周上將?」 他下意識低頭,看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妥。


  「沒什麼。」周玉臣直起身來,「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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