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閆教

  顏璣是在離了嶧山第三天晚上到晏城的,這座位於邊塞的石頭城,這裡不光城牆是由巨大的石塊堆砌而成,就連城內的房屋也是石塊為主材料。


  雖然最近幾年邊塞和睦無戰事,但是守城衛卻沒有一點鬆懈,認真的檢查詢問每一個進城的人。


  等顏璣的腳真的踏過晏城門的時候,他已經有些餓了,雖然知道紅鳳在晏城,但他並沒有急著找紅鳳匯合,而是自己找了間客棧要了間房。


  涼州與晏城之間的距離並不短,正常情況下就算是騎馬都要四天,而他就花了兩天兩夜。


  長時間的奔途,路上只是短暫的歇腳,饒是顏璣輕功不凡也有些受不住覺得疲憊。


  晏城雖然是邊陲之城,但是來往商人很多,中原沒有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不少,所以石城還算是繁榮。


  顏璣隨便找的客棧雖然不是什麼大客棧,但是小二見過來來往往的這麼多人,所以眼力還算不錯,見顏璣氣質不凡但風塵僕僕,所以收拾走碗筷的時候主動開口問道:

  「客官需要小的送些熱水上來嗎?」


  顏璣點點頭,抬手扔了一塊碎銀在小二的懷裡。


  得了賞銀之後小二臉上的笑更真了幾分,彎腰道了聲謝后笑眯眯的出去了,還不忘給顏璣把門帶上。


  擔心來晚了季言已經離開晏城了,所以顏璣一路上幾乎沒怎麼歇息,在浴桶里泡了一會兒就覺得周身疲憊,便早早的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顏璣退了房后在客棧大堂用早飯,聽著其他食客們的談論,一碗餛飩幾個包子吃得食不知味。


  大堂右側坐著的三個滿臉鬍子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客人特別顯眼,四方桌三人一人坐一根長凳,腳就差沒有踩到桌子上了,而空著的另一邊放著幾個包袱,桌上放著三把馬刀,就氣勢來看,夠平常人家心跳上一跳了。


  雖然正值清晨,他們的桌上卻放著不少酒肉,濃油重醬,和顏璣桌上擺的早飯區別甚大,而他們則一邊啃骨頭一邊大聲交談。


  顏璣一個人坐一張四方桌,低著頭安靜的吃自己的餛飩,大堂裡面其他人的談論不用他刻意去聽都能聽個一清二楚。


  最開始是有人小聲問同伴:


  「誒,前兩天發生的那件事你們聽說了嗎?」


  「啥事兒啊?」


  「就是烏佢那伙人的事啊,你還不知道嗎?」


  江湖人大多豪氣不見外,這時候有另一桌的人忽然扯著脖子插話:「你說的是不是烏佢兄弟幾人和閆教的那檔子事啊?」


  聽到這裡顏璣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又有一個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切,原來是狗咬狗那回事啊。「


  顏璣咬一口包子喝一口餛飩湯,神色未變,而剛才那個聲音像是石頭落入水潭,帶起了層層漣漪,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誒誒誒,這件事我知道,我昨天還看到了烏佢他們呢,看起來還挺逍遙的。」


  「他們也不怕閆教的人打擊報復。」


  「我覺得閆教的人不會就這麼簡單的放過烏佢他們,閆教的人都到晏城也說不定。」


  「那是,要是閆教的人這麼好說話,就不會是中原第一魔教了。」


  「可是烏佢那幾個孫子這次也忒不是人了,對幾個小姑娘下手。」


  「小姑娘又怎樣?入了閆教就是與我們正派為敵,魔女就該死!」


  「叫閆教的人平日壞事做盡,現在是該讓他們嘗嘗苦果了。」


  「可是烏佢他們也太過分了。」


  「那烏佢也不是什麼好人,狗咬狗,我倒是樂意看戲,不管是哪家敗都好,最好來個兩敗俱傷。」


  「哈哈哈你開玩笑吧,烏佢才幾個人,敢和閆教的人對上就只有死路一條,閆教裡面的高手不少,隨便拿一個出來都能解決了烏佢。」


  「這你就誇張了吧?閆教的人哪有你說的那麼厲害,烏佢雖然武功不怎麼行,但是他二弟烏也可是江湖上排得上號的高手,哪能那麼簡單的被解決了。」


  就在眾人為到底能不能輕易解決這件事爭辯的時候,一道滄桑的聲音悠悠傳來:「唉,江湖後輩,不知所謂。」


  聽到聲音后顏璣和眾人一樣扭頭朝出聲的人看去,就見是一個滿頭華髮的老者,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身上的皮膚深黃干皺。


  看到老者的樣貌之後,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顏璣神色微動,帶了些玩味的笑,放下勺子開始慢條斯理地吃包子。


  能說出『江湖後輩不知所謂』這八個字的,眾人還以為會是哪家的老家主或者隱世高人,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個衣衫襤褸喝涼茶的老乞兒模樣的老人。


  之前滿臉鬍子的三人中有一人把嘴裡的骨頭吐到桌上,一手摸上馬刀一手肘撐膝,大刀闊馬大爺似的看那老者:

  「喂,老頭你說誰不知所謂呢?」


  其他人跟著起鬨:「是啊,你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到底誰不知所謂?」


  一陣喧鬧中,顏璣吃完了最後一個餛飩,擦了擦嘴,用油紙把剩下的兩個沒動的包子包好,然後起身:

  「吵死了,小二,結賬。」


  小二正縮在櫃檯旁看好戲呢,猝不及防聽到有人叫他還愣了愣,最後反應過來趕緊把長長的抹布肩上一搭朝顏璣的位置走去,拉長了調子回道:「好勒!」


  本來熱火朝天的大堂被顏璣這麼一打岔瞬間安靜了,眾人都把目光從老者身上轉移到他身上,開始打量『不長眼』的他,老成些的人心下有些吃驚——


  這人身上穿的暗紅衣袍看質地都知道價值不菲,和這大堂眾人身上的粗布棉衣不同,周身氣度與武功皆不凡,是哪位世家公子?

  有些本來因為那句『吵死了』上火想找麻煩的人這個時候也不敢動了,因為摸不清來人的底細。


  顏璣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在眾人的注視下面不改色,一手拿著油紙包一邊等小二過來結賬。


  小二到了之後先是朝顏璣手上看了看,有些吃驚,心想——這年頭,還沒見哪家公子哥把沒吃完的包子打包帶走呢。


  結了帳之後顏璣也不管其他人的表情,提著兩個包子施施然的出了客棧,大堂的眾人在他走後都還沒徹底反應過來。


  「哈哈哈有趣。」


  最先開口的是那老者,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在桌上放了幾枚銅錢付了茶錢后也杵著拐杖出了客棧。


  在老者的身影也消失之後,也不知是誰低聲罵了一句:「娘的,這啥情況?」


  顏璣出了客棧沒一會兒就察覺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他也不慌張,慢悠悠的往前面走,走著走著忽然加快步子,最後朝街邊的小巷走去。


  老者杵著拐杖本來就走不快,顏璣加快步子之後他就有些跟不上了,等他轉身進入小巷之後已經徹底看不見顏璣的影子了。


  望著空蕩蕩的巷子,老者做了一個極其不符合他形象的動作——扁了扁嘴。


  就在老者因為跟丟了人垂頭喪氣的時候,他的頭卻突然被一個東西不輕不重的砸了一下,他反應迅速的伸手接了一看,就見是一個油紙包,摸著還帶著暖呼呼熱氣。


  再抬頭一看,就見跟丟的人正坐在牆頭,笑眯眯的看著他。


  兩人一高一低的對視良久,最後還是老者敗下陣來,肩膀一垮,再次開口:「公子你早就認出我了?」


  令人驚奇的是老者再開口的聲音不是剛才那般滄桑的男聲,而是清脆悅耳的年輕女聲。


  顏璣點點頭,最後還不忘評價:「這次的□□做得不錯,很逼真。」


  『老者』有些挫敗的嘆口氣,反手一揭,揭掉□□之後露出自己原本妖艷年輕的面容:「公子你既然都知道了幹嘛還走這麼快,我杵著拐杖跟得好累。」


  說話的同時女人丟掉手中的拐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腕。


  顏璣翻身落到她面前,挑挑眉:「我怎麼覺得你玩兒得挺開心的?」


  女人撇撇嘴,隨後四下看看確認沒什麼人之後神色一斂,退後一步然後單膝跪下一低頭:「屬下紅鳳,見過教主。」


  顏璣無奈扶額:「起來吧,還有不要叫教主,在外叫公子就好。」


  紅鳳站起身來,開口解釋:「我看了,周圍都沒人,要是有人的話我也不會這麼說了。」


  江湖誰人不知紅鳳和許從之是閆教的兩大護法,她才不會這麼傻自報家門,這也是她學易容術的原因。


  顏璣看著紅鳳:「許從之告訴你我來晏城的?」


  紅鳳點點頭:「今早收到的消息,叫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公子你在那家客棧落腳。」


  閆教用來傳遞消息的是自己養的一種鳥,名喚飛硯,飛行速度極快,且不易疲憊,幾乎是信不送達不休息的,而顏璣比飛硯都還早到晏城,可見他這一路是有多趕。


  顏璣又道:「把烏佢幾人盯緊些,一個不多一個不能少。」


  說起烏佢,紅鳳臉上閃過一些狠厲:「公子放心,一個都跑不了,我一定會為笑笑她們報仇的。」


  沉默了一會兒,顏璣幾不可聞的嘆口氣,又問:


  「季言……現可還在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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