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秦錚，偷畫的那個人是不是秦錚？」陸任遠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他的嘴裡咀嚼著，他恨不得此時咀嚼的是秦錚的血肉。他認識秦錚不是一年兩年了，知道他這個人，貪財好賭，愛說大話，又膽小怕事，也虧得他父母留給他的家財還算豐厚，他至今沒有去禍害別人。而且秦錚這個人很聰明，會讀書，也很會在別人面前裝，他甚至也能入明軒書院的大門。
書院中所有人都知曉他們二人是同鄉，甚至都覺得他們二人的關係肯定不錯，但他們不過點頭之交。兩人認識這麼久了，對於對方內里的脾氣也都一清二楚，既然知道都不是好相與的，那乾脆也別招惹。陸任遠原本認為，秦錚這個人，是做不出什麼大惡事，然而他忘了，只出不入，再多的家財也有花完的一天。秦錚是膽小，但一個賭鬼若是手上的錢花光了……那他膽子能大過天。
孟君蘭看著如此悲痛的陸任遠有些內疚的說：「此事是我的錯，我先前在明軒書院中聽到秦錚在向別人吹噓自己家中如何有錢，他伸著手指頭盤算著家中的財寶時提了一句，他家中還有一幅彝齋居士的真跡，是一幅墨蘭圖。我這個人一向一聽到跟畫有關的事就頭腦發熱，於是向他許諾，若他真的能拿出彝齋居士的墨蘭圖我便重金求購。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孟公子不必如此，人心叵測。」陸任遠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說道，然後他看向楚留香問道：「楚香帥，這墨蘭圖是我大哥的心愛之物，他找到罪魁禍首之後不可能無動於衷。我想知道，在找到秦錚之後，他又做了什麼？」
楚留香有些猶豫的摸了摸鼻子，他看著陸任遠像兩顆釘子一樣的眼神說道：「他殺了秦錚」。陸任遠呆愣在當場，臉上神色幾經變幻，最終露出一個像是哭一樣的笑容說：「殺得好！但是不應該是我大哥動手，不值得。這種臟活，交給我多好？」不像他，他大哥練武只是為了強身健體。沒有想到，大哥手上竟還有沾血的一天。
「你大哥動手也是一時激動，之後他將秦錚的屍首推入水中，又遮掩了一番兇案現場。其實，原本他是打算報官的，但他從秦錚嘴裡知道買畫之人與明軒書院有關，擔心牽扯到你。後來又不小心弄出人命，他更是熄了報官的心思。不能報官，墨蘭圖又必須拿回來，於是他便謊稱外出遊學，親自去追了。
後來，他失敗了。臨死前他曾請求我，幫他拿回墨蘭圖，交到你的手上。」現在陸任遠確實拿到墨蘭圖了，卻是靠著殺了一個人拿到的，他在明軒書院讀書這幾年，他大哥費盡心力把他從江湖上找回來，又耳提面命的悉心教導，到頭來全白費了。所以楚留香才說，他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這其中的道理，陸任遠稍微一想也明白過來了。手腕一動，寒芒一閃，拇指粗細的判官筆直直的朝他脖頸刺去！他這一招出手極快，本不應該被攔住的，但是在判官筆的筆尖離著他的喉頭不足毫釐只差時，異變陡生。另一根判官筆從他的身側探來，叮的一聲將他的那根打偏。
陸任遠想起來，姬冰雁的武器也是判官筆。果然，陸任遠側頭一看，另一根粗一些的判官筆果然握在姬冰雁的手中。判官筆是短兵器，一寸短一寸險，兩個判官筆在陸任遠的脖頸前叮叮噹噹戰做一團，看著十分驚險。胡鐵花一拍桌子說道：「你這小子怎麼回事？怎麼好好地就不活了？」這一掌拍的……桌上的杯子都跳起來了。陸任遠見自己失敗，遂收起了判官筆，姬冰雁也跟著收了起來。
「那胡大俠能否告訴我，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陸任遠反問道「我本就是一個該死之人，幸得大哥照料才能苟活幾年。但現在大哥已經死了，他生前一直想讓我讀書考科舉，光耀門楣。但是他現在看不到了。況且，你覺得一個殺人犯還能活著？若是在江湖上也就罷了，現在在外面的那些可都是一心想吃皇糧的。」他之前的情緒一直很激動，現在他卻冷靜的看著胡鐵花說道：「我遲早會死」。
胡鐵花沉默的坐了下來，他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勸陸任遠。讓他遠走高飛還是認罪伏法？他與陸任遠毫無關係，這種事也只能陸任遠自己才能做決定。提起殺人犯，剛剛被他們幾人嚇得不輕的孟君蘭開口說道：「陸公子，在下還有一件事不明白，你為何要殺孟宣？」
若是他沒有殺孟宣，這件事也不會這樣難了，丟了一幅畫而已，只要找回來便算了。這念頭剛出來，孟君蘭又想起，為了這幅畫，有好幾個人都沒命了。他曾親自與之交談的秦錚，隨著眾人的敘述在他的眼前漸漸活過來的陸任遠的大哥……都是因為這幅畫死的。
陸任遠看著臉色很難看的孟君蘭嘲諷的說道：「因為他該死。他從秦錚的手上買下墨蘭圖的時候，其實便已察覺端倪，但他仍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把墨蘭圖買了過來。不作惡，有時候比作惡還可怕。」
「不可能！孟宣他怎麼做出這種事來？」孟君蘭難以置信的說道，他與孟宣一同長大，他自認是最熟悉孟宣的人。他怎麼就不知道，孟宣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
「連我大哥都能被氣的殺人，這世上還能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孟公子，你這些年搜刮來的書畫，有多少是讓孟宣幫你去買的？你有沒有仔細的打聽過，每一幅畫能保存這麼多年，都是在誰手中悉心收藏？這畫你看著是一幅畫，我大哥看著是父母的囑託，孟宣看著是一件能討好你的東西，有些人看著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孟公子，你的那些驚人之語我也聽說過一二，但一幅畫，尤其是流傳多年的畫，其中的分量比你想象的還要重很多。」
孟君蘭站了起來，看著臉上帶有一絲笑容的陸任遠，對他行了一個大禮說：「受教了」。能對著剛剛殺死自己好友的兇手行如此大禮，孟君蘭……也是一個奇人。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了一瞬，下一瞬，寒光一閃，血花四濺。
陸任遠看著眾人，臉上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看著這一個個都這麼厲害，到最後，還不是連他都看不住？雖然現在天天穿著儒衫，但他還記得從前穿著夜行衣的樣子。在被大哥找回來之前，他靠著幼時父母教授的武藝和自己的摸索，靠著殺人在江湖上活了下來。殺手殺人，機會稍縱即逝，看來這些年，他寶刀未老。
他突然呵呵的笑了幾聲，笑著笑著，血沫子從他的嘴裡出來。然後他便不笑了，靠在椅子上閉上眼，就像睡著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