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兄長

  死寂一片, 皇帝又問一句。


  「戶部尚書一年的俸祿已經多到隨手就能拿出五萬兩花天酒地去了嗎?」


  文臣武官分列兩邊,戶部尚書荊哲施跪在地上, 冷汗津津,手心壓住的地板濕l了一塊。


  光亮的大理石地板照出他發青的臉色。


  「微臣……微臣知罪, 求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一聲:「現在, 京城的百姓都在私底下議論,說我的臣子們儘是些尸位素餐貪贓枉法徒。你們說,你們是嗎?我的好愛卿們……」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齊齊跪倒了一片,個個都是連聲認錯, 誰也不敢在這時惹得皇帝不高興。


  「荊哲施管教不嚴其子重金招l妓,致使朝廷顏面不存, 但念其為官多年忠心不二, 又年老體衰, 敕令杖責十大板罰奉銀一年, 以儆效尤!若有再犯者,其罪增倍,絕不姑息。」


  雖然只有十大板, 但荊哲施年逾六十, 十杖便要去了他半條命。府中下人守在皇宮門外候著, 便見著便太監們抬出來氣息奄奄的的荊老爺。


  「老老老爺!您怎麼了!」


  太監甩一甩浮塵,對荊家下人道:「荊大人算運氣好的了。要是碰上皇上心情不好, 那可是直接就……」太監一抹脖子, 緊緊閉上嘴。


  下人臉上血色頓時被嚇沒了。幾人立馬抬著荊老爺上了馬車, 一路送回了荊府。荊老爺回到家裡,差著一口氣還在罵那個孽子,單會給他惹是生非。


  「我生了那麼多兒子,除了老大以外,都是討債的鬼!討債的鬼!」


  罵聲之大,隔著窗子都能聽見。站在門外的荊二少正好全聽見了這番話。荊府的管家尷尬地側頭看了眼荊二少的臉色,卻見他面色如常,絲毫沒有任何被罵了之後的不忿。管家心道,二少果然好定力,怪只怪大人眼睛里從來沒把這個品學兼優頗有能力的二少爺放在眼裡。


  哪怕現在只剩二少和三少,心裡也只惦記著病逝的大少爺。


  「二少……您別放在心上。」不管大人心裡如何惦記大少爺,荊家的未來只能靠二少爺了。三少爺是個不管事的紈絝公子,不靠二少還能指望誰呢。


  荊二少打斷管家的話。


  荊二少面色不改:「不必多言。父親不過是想念大哥而已。」一個死人,再惦記又如何。


  「三弟如何?」


  「昨晚上被老爺打了三十板子,現今還在房裡躺著,沒一頓日子休養,怕是好不了。」管家回答。


  荊二少道:「這也挺好,省得他老是出去惹是生非。三弟的醫藥都上心著,別光記著父親的傷誤了三弟的傷口。」


  管家有點摸不準二少爺這是關心還是不關心,試探了一句:「您是否要去探視一二?」


  「不必了。我在太學的功課還未做好,此次上舍的考核,皇上很重視。」語氣依舊是帶著笑意。


  管家垂著袖子送荊二少離開,說實在話,整個府里他最怕的少爺既不是大人寵愛的大少爺,也不是風流跋扈不務正業的三少爺,更不是毫無存在感的四少,而是最恭謹良悌的二少爺。


  不過,這都不是他區區一個管家要想的事。否管哪個少爺,那都是主子,他們做下人的都只有當牛做馬的份。


  繞過垂花廊穿過長廊,轉角便是一個清幽的小院。只是往日這小院里,照例是酒香混合脂粉香氣,今日卻只有一股濃重的藥味。


  一個滿身綾羅綢緞身段嫵媚的美麗少婦帶著一二小丫頭進了這小院,院子里正熬藥的丫環立刻便起身問候。


  「婉姨娘好。」


  「你們少爺呢?聽說他傷著了,我特地帶了些藥膏來探望。」婉姨娘招招手,讓身邊的小丫鬟把小籃子遞上來。


  院里的丫頭便答:「少爺身子不舒服,在裡頭躺著呢。小的帶姨娘進去看看。」丫頭熟門熟路地婉姨娘帶了進來,又屏退了其他人,只留著一二心腹丫頭隨時伺候。


  婉姨娘也不生份,可見,這絕不是她頭一次來荊照棋的內舍。丫頭把人帶到,自己也出去了,讓人守在門口,不讓人進來。


  婉姨娘坐到床邊問:「照棋,你好些了嗎?」


  荊照棋趴在床l上,聽到聲音才抬頭看一眼:「姨娘,你怎麼來了?」


  婉姨娘嗔怒:「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怎麼,我不能來得。」


  「不是不能來的。這可是在府里,爹還在著呢。」


  「老爺屁l股上也挨了板子,現今正躺在床l上,周圍有別的人服侍,哪管得著我。我這不是知道你受傷,得空便想見見你嗎?」婉姨娘纖細的手指點點荊三少的腦門,「你這個死人頭。這大半年的,我們見過幾回面。怕不是心思早被別人勾走了?」


  「怎麼會呢。」荊三少捉住她的手,「這不是顧忌著父親嗎?您忘了,大半年前老四勾搭上大嫂是怎麼個結局,怎好在這風口浪尖冒這個險。」


  「呵。這我可不知道了。我單知道你今兒是蓮蓮姑娘,明兒是楚楚姑娘,五萬兩,你也好意思拿出來!」婉姨娘酸道。


  一聽此話,荊三少卻立刻變了臉色,溫存著的手立刻鬆開,甩了婉姨娘一個黑臉。


  「別提那事。」


  「怎麼的?有說法?」


  「呵呵。五萬兩?我瘋了才拿五萬兩砸到一個女人身上。」荊三少臉色兇狠,「老子被人陰了!」


  「我被人打暈,那五萬兩根本不是我說拿的,溪上坊的蠢材們,連一個人都認不出來嗎?」提起這件事荊二少就火大。


  「喂,你到底有沒有派人去殺……」荊照棋比了比抹脖子的動作,「我昨天遇見荊照秋的……。」荊照棋說不清楚,那究竟算什麼。是鬼?當時那種陰測測的氣氛確實像。但事後的五萬兩應該是人為。呸,究竟是哪個兔崽子搞的事,還裝鬼嚇他。


  婉姨娘看著他,覺得有點冷。她最怕這些神神鬼鬼之事,尤其是做了虧心事後。


  「這這……我派去的人確實是這麼說的。他說,眼看著馬車翻下去,人車俱碎。」


  「那是誰在裝鬼嚇我?這件事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只有我派去的那人,沒別人了。難道泄露了消息?」婉姨娘杏眼微睜,有些緊張,「那我們的事情……不會被老爺知道了吧。」


  荊照棋斜睨她一眼:「你就嚇唬自己。若是父親知道了,還能讓我們兩個安生。當日就是怕他知道,所以才……」


  怪只怪荊老四看到什麼不好,非得看到他們偷情的場面。有這個隱患在,他永遠不放心,只能儘早除掉他。否則讓最要臉面的父親知道自己和姨娘廝混,非要扒了他的皮。想想老四和大嫂的結局就知道。


  「喂,你說,當日老四和父親說了什麼秘密?」荊照棋還記得那時,老四對父親說了一句秘密,本來要被沉塘的他竟然被放走了。


  「總不能是我們的事。否則,沉塘的便是咱倆了。」當日心急要做掉荊老四,還不是因為擔心他對老爺說了什麼不能說的話,心急之下便找人做了他。


  「老四一向懦弱,又是個和老大一般無二的病鬼,整天呆在房裡,是怎麼和大嫂勾搭在一起的?」荊照棋說到這裡甚至有些羨慕。大嫂那樣的美人,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幾個。便是曾經被冠為京城第一美人的他大姐,在他眼裡,也是半點比不上的。


  冰冰冷冷高傲的模樣,叫人只想扒光他的衣服。


  婉姨娘什麼看不出來,一見荊三少的眼神都飄忽了,就知道這個死東西心裡又想什麼東西了。


  她酸了吧唧地嘲諷:「得了吧。我看他們早就眉目傳情,只是你不知道。哎喲喲,你這個三哥好是沒用,連勾搭人也比不過一個在府里最默默無聞的四弟。」


  「呵。那有如何,命都勾搭沒了。」荊照棋冷笑一聲。比起美色來,他還是更加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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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大板?」荊照秋撇撇嘴,「三十大板還真是便宜他了。不管是不是他派人刺殺的我們,這件事情總和他撇不清關係。」


  「那種雙l腿發軟全身發虛的軟腳蝦,三十大板也夠他好一陣躺。何況,荊哲施還受了皇帝的杖責。」


  荊照秋說到這個,心裡痛快許多。當日要拿他們沉塘的荊老爺,不多受點苦頭難消他心頭之恨。


  「不過呢,皇帝怎麼那麼快就知道荊照棋的事情,按理說也沒那麼快傳到他耳朵里的。」荊照秋嘟囔。易之虞笑笑不說話,默默地一旁喝茶。


  皇宮裡,上過早朝的皇帝回到寢宮,用過早膳后,太監傳喚,說是懿貴妃娘娘送參湯來了。


  皇帝頓了頓,臉上不見什麼高興。


  察言觀色的太監立刻便問:「可是要老奴打發娘娘離開?」


  皇帝抬眼,笑了一下。


  「不,讓她進來。」


  半晌,一身華貴的貴妃款款走進,向皇帝恭敬地行禮。參湯被總管接了過去,卻沒有立即給皇帝喝,擺在一邊碰都沒有碰一下。貴妃本人也不見在意。


  「愛妃起來吧。來人,給貴妃賜座。」


  小太監立刻搬了條椅子過來,貴妃坐在皇帝的斜下方。過會兒,殿上不剩什麼人,可兩人的樣子卻沒有絲毫親密。一個端端正正坐下下方,一個繼續改著奏章。


  「皇上,您多日不來看臣妾了。」


  「朕政事繁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頭都不抬一下,「我這一大清早起來到現在,都沒有歇息一會兒。」


  「皇上您休息一會兒,龍體要緊。」貴妃站起身,給皇帝磨墨,別的也不說。半天,等皇帝的奏章終於少了一疊后,才似不經意提起一句:「不知皇上可有沒有易表哥的訊兒。」


  蒼勁的字忽然一頓,一撇橫出紙張之外,一個人字寫歪了。貴妃臉色一變,半晌不敢說話。


  好一會兒,皇帝把寫廢的紙張團成一團,扔掉了,才笑著對貴妃道:「愛妃可真是關心兄長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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