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螃蟹
荊照秋拿著小鋤頭給院子里的小塊菜地翻土除草,不大的菜地挨挨擠擠套種了小蔥小青菜韭菜菠菜生菜等一些時蔬。
不多,但兩人也省得老要去菜麻煩,碰上天氣陰雨不好出門,院子里掐點青菜拍點蒜末,隨便炒炒,都是極爽口的。
不過現在不是兩個人了。
荊照秋扶著腰站直了,時不時看文添禎一眼。好生奇怪,這人怎麼整天都盯著他,去哪兒都跟著。
「你怎麼每天都跟著我?」荊照秋受不了了。
文添禎大大咧咧,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
「易之虞讓我在他不在的時候,多看著你,好照顧你。」
「那你不來幫幫忙?」荊照秋指指菜籃子的菜刀,讓他割韭菜。
文添禎好不要臉,拍拍手道:「我不會。我這隻會看病。我說你也別忙活了,等易之虞回來不就好了。」
胎像都不穩了,還是別忙活了。
荊照秋可不知他心裡的小九九,只是覺得文添禎這話說得奇怪:「你倒是清閑了,哪能把所有事都推給易之虞去做,自己當撒手掌柜。易之虞也夠忙的,我連這些都做不得?又不是癱瘓在床。」
再說了,他看易之虞分明是個尊貴的大戶人家少爺,之前必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如今什麼事都做得,打獵砍柴,飯不大會,也勉勉強強能做出個沒賣相的四菜一湯,葯膳更是像模像樣,甚至因為文添禎說他不宜過冷水,還包了洗衣服的活兒。
本來樣貌看起來也就是個十幾歲的人,如今看著,倒像是命運不濟的少年流落在外被狠心人欺負一樣。
文添禎說他不宜運動,荊照秋還能真閑著不動?光看著那瘦瘦弱弱的人一個人幹活,荊照秋就有些不忍,哪怕知道他本來面貌可是比他還高了一個頭的成年男子。
文添禎嘖嘖幾下,好嘛,反正都是他不對。
「行了行了,你坐下,我來我來。」三個月不到,正是最容易滑胎的時候,文添禎可不想這時候冒險,這上動下竄的,看著都怕人。得嘞得嘞,就當吃飽了消化消化,還是他來干吧。
有人幹活,荊照秋沒有推辭的必要,大大方方拱手相讓。
荊照秋束手旁觀,倚著一張太師椅,腿上蓋著毯子,一邊還對著文添禎指點幾句鋤草的技巧。
「掐點菠菜,中午想吃菠菜。」
「菠菜?」文添禎的手一頓,繼而回,「菠菜不行,和你的葯相衝。」
相衝?荊照秋無法,行吧,醫生說不能吃就不能吃吧。誰讓他是醫生呢。只是菠菜有什麼好沖的,他實在不大信。
昏昏欲睡的荊照秋曬著太陽搖著椅子,看日頭,易之虞也快回來了。倒是想回去睡,可這個時候睡,就趕不上吃飯的點兒了。他撈起一個瓷缽,是易之虞從市集裡帶的一罐蜂蜜山楂。他這些天,總覺得沒味,就想吃點酸甜口的,開開胃。
連早年被他嫌棄的酸梅蜜餞也捧起來吃了。酸倒牙的酸梅,一口氣能吃大半罐,水也喝了不少,只是倒霉了夜裡,總是起夜。
荊照秋正撿了一粒山楂丟進嘴裡,摘完青菜的文添禎正往這兒看了一眼,忽然火燒屁l股似跳了起來,衝到荊照秋面前,搶了那瓷缽,吹眉瞪眼的。
好傢夥,他剛被搶了山楂,還沒吹眉瞪眼呢,這傢伙竟然敢瞪他!
「不能吃。」文添禎還是那個理由,「和葯相衝!」
「又沖啊?」擺明了不信文添禎,怎麼他吃啥都沖,太慘了吧。
文添禎氣急敗壞,竟然還懷疑他的醫術。
「當然了,我說的豈有不對。你可想想,你那些葯有多貴,浪費的都是誰的錢。我是不必要的,左右不是我出錢。」
「得得得,你說的對,行了吧。」荊照秋眼巴巴地看著文添禎搶走了那罐山楂,好是委屈。可是錢都是易之虞掙得,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對易之虞來說獵點東西跟切豆腐一樣簡單,可往山上跑,總是危險的。
荊照秋對這個錢可比易之虞心疼多。
可委屈是省不了的。
荊照秋委屈著,窩進毯子不說話。待到日頭快上來,易之虞才提了大包小包東西回來,正是從市集上回來。
他一進門就放下了,直奔荊照秋,但腳步輕,荊照秋沒發現。
睡了?
易之虞掀開毯子,正對上荊照秋還沒收起的委屈巴巴的眼神,一顆冷硬的心忽然就軟化了下來。
「這是怎的?發什麼脾氣?」
天哪。荊照秋頓覺五雷轟頂般尷尬,委屈是委屈,可委屈是不必顯露人前的,不然顯得像是撒嬌似。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撒嬌的。
可掩在毯子下的表情,就這樣被人完完全全看了個乾淨,羞紅了脖子,只怕連衣服底下,都得紅成一片了。
「沒,沒發脾氣。」荊照秋連忙坐起來,努力裝出鎮定的神情。要死了,怎麼擺出這個表情,這要如何解釋。
遠遠地,文添禎哼了一聲,插嘴:「是沒發脾氣,是不滿意我的安排了。」
「我說山楂和菠菜不能吃,和葯沖,他正委屈呢。」文添禎告狀。
「果真?」易之虞問荊照秋。
荊照秋更是羞惱,這話說的,好像他是沒吃到糖的小孩一般,他是大人了,才不會為了吃不到某種東西不高興。
「哪有哪有,醫生說不能吃,那我就不吃了。」
「行了,以後總有機會吃。」文添禎沒所謂道,又瞄了眼易之虞帶的大包小包,「都有啥新奇東西啊。」
荊照秋也看過去,哎呀,帶了什麼好吃的。
易之虞瞧見荊照秋的眼神,不說話,默默地將一樣一樣拿給荊照秋看。什麼東西都有,易之虞揀出一揀銀紅撒金領口帶白狐狸毛的緞面披風,挑出來放到荊照秋腿上。荊照秋細細地摸了一把,真軟。易之虞的眼光真好,可見是天生見慣了富貴的人。
「那草籠里是啥?」荊照秋注意到一個寬口的草籠子,裡面似乎有些活物。易之虞把籠子的蓋兒打開,露出張牙舞爪的真l相來。
「螃蟹?!」荊照秋驚喜,他可喜歡吃螃蟹了,「這個時節螃蟹雖然不夠肥,但也好吃著。昨天買的年糕還泡在水裡窩著,螃蟹炒年糕,世間一大美味。」
荊照秋欣喜地眼睛縫裡全是笑意,不知有多饞了,就差直接撩袖子上鍋炒菜了。
文添禎披頭潑了一大盆冷水。
「吃不得,犯沖!」
肉l眼可見,荊照秋的笑意漸漸從臉上消失。又是犯沖,又吃不得,他什麼吃得。荊照秋瞪了文添禎一眼,甩袖回了房間。砰一聲關上了門。
又不讓他吃。
氣死了。
文添禎半張著嘴巴,這這這,好大的脾氣!他是為荊照秋著想好不好,懷l孕忌吃螃蟹曉不曉得!
「你也不管……」文添禎轉頭對易之虞道。
易之虞卻問:「不吃螃蟹,就吃幾片年糕行不行?」荊照秋有多饞,他都看見了。再不給解解饞,折磨死荊照秋的饞蟲了。
「這個嘛……」文添禎估計了下,「吃一點,應該也是可以的。但切記,不能吃多,嘗嘗鮮就夠了啊。」文添禎再三提醒。
不達到一定量,一般是不會有問題的。可文添禎還是十分小心,生怕出了差錯,甚至比一般婦人懷胎,更加小心謹慎。
「我知道了。」易之虞答應了一聲,進了房間,看見仍一臉不高興的荊照秋。
「螃蟹炒年糕怎麼做的,你和我說說。」
荊照秋有點吃驚地看易之虞。
「怎麼問這個?」
「我去做。」
荊照秋犯酸意:「你們吃啊。」他又不能吃,難不成還專門做了給文添禎吃?這不成。
「給你做。我問過了,吃一點是可以的。」
「當真!」荊照秋驚喜地撲到易之虞面前,確認了好幾遍,才道,「不,我來做,你做的不好,我可不吃的。」
「怎麼這麼饞呢。」易之虞無奈地看著荊照秋,他實在沒有對某種食物特別的喜愛,理解不了這種對於食物的熱愛。不過,荊照秋做的,總會多吃兩碗飯。
荊照秋有些羞恥地低下頭,這個這個……太饞了,好像讓人笑話了。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特別饞,如果沒吃到自己想吃的,還發脾氣不高興,心情是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好在沒旁人在,笑話不得。
「哎呀,你別問了。我以前不這樣的。」
「能吃是福。」
易之虞越是這麼說,荊照秋越覺得自己太饞了實在不雅觀。
「哦,我想起來了。」荊照秋忽而瞪大眼睛,抬起下巴,努努嘴,「你明天去問問藥鋪或者其他大夫,文添禎說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未免太誇張了。什麼葯啊,這麼多犯沖的禁忌。莫不是,他看我不爽,故意整我來著?」
荊照秋表示,這也不是沒可能。這個文大夫,確實是七分不著調,還真像他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