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看了個對眼
當天晚上, 國師府上搬出了好多積了許多灰的箱子,又小斯遠遠的往這邊望了一眼, 皺眉疑惑國師府里居然還有這種壓箱底的東西?
都以為是什麼陳年舊貨,但當第一箱打開的時候,小廝們齊齊驚掉了下巴。
無數光華盛放,竟是一整箱起碼有龍眼大小的夜明珠。
誰知道他們下巴都要驚掉了, 國師大人路過, 輕飄飄瞧了一眼之後,嫌棄道:「這麼小的明珠?換了!」
一句輕飄飄的換了,那箱東西就重新被抬了回去,丟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裡。
這些東西是要送給誰?
小廝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著實想不出卓景認識的人里有誰是需要用到明珠這樣的東西的。
畢竟……別說姑娘了, 他們家大人連個友人都沒有。
難不成送陛下?
可惜送陛下也不至於都送的這麼……漂亮精緻吧?
不管底下的人怎麼猜,時間還是在不緊不慢的過去,第二日天明之時, 那些箱子都已經裝上了馬車,緩緩的對著宮門的方向運過去。
白濘今日起了一個大早, 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時不時的被腦袋上的傷口痛醒, 到最後索性不睡了, 起來坐著。
看著外頭沉沉的天, 一整片黑雲壓在頂上, 朦朧的陰鬱, 但好歹沒有下雨。
「公主, 今日不用去給皇後娘娘抄經了,皇後娘娘還送了東西過來。」
「說是給公主您的及笄禮。」
沈嬤嬤講東西奉上,一小匣的珠寶玉石,還有幾樣極其精緻的首飾,最名貴的,是送來的幾幅名家真跡。
皆是大家之作,是白濘會喜歡的風格。
「母後有心了。」
白濘讓人將東西收好,皇後送她東西的時候從來都是悄悄的,其實她這些年明裡暗裡的給她送的東西比給幾個兒子送的加起來還要多,只是她從來不讓別人知道。
所以這也是白濘每次收到她送的東西都要悄悄收起來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樣,這宮中才會說,皇後娘娘因為白濘不是她親生的,便對她不聞不問。
「陛下和太後娘娘也送來了及笄禮,我讓人收到庫房裡了,公主可要看看?」
沈嬤嬤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看她神色白濘就知道,他們送的東西定是不怎麼上心了,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只是……就和平常賞賜人一樣,隨手而拿,不添心意。
「不必了。」白濘早就習慣了,也不會為此覺得特別難受,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對她突然變好了她才要心驚肉跳。
「走吧,出去聞聞花香。」白濘按了按額角,「總是待在屋子裡我頭都痛了。」
只是一出到院子里,就聽見不遠處鶯鶯燕燕的笑聲。
嬌俏宛若鶯啼。
正是最美好的年紀,最盛麗的芳華。
「賞花都賞到這兒來了?」
白濘微微一笑,叫人搬了一張躺椅過來,自己躺上去,雖然今天沒有太陽,但春風拂面的感覺還是十分舒服的。
白濘聽見她們在談詩作畫,還時不時的說兩句好聽的話,逗的太后一直笑個不停。
年紀大了的人,總是喜歡熱鬧多一些的。
「公主,該吃藥了。」
沈嬤嬤挂念她額頭上的傷,內服的,外敷的,都精細的為她準備好,要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看著那黑乎乎的苦藥汁兒,白濘便覺得頭疼,「你擱哪兒,我等會兒再喝。」
只是擱著擱著她肯定便不會再喝了。
沈嬤嬤十分清楚,正想要再勸兩句,突然聽見兩人的說話聲自一牆之隔外變得越來越近。
十香居外頭沒有守衛,那兩個姑娘也不像是常來宮中的人,並不知道這賭牆後面就是白濘的地盤。
「今日都要叫那謝穎給得意死了。」一個聲音略尖銳的女人滿含酸意的說道:「樣樣都是她拔得頭籌,那些個往日的才女今日一個都不來,偏生叫她一個容貌平平的女人給搶了風頭。」
說話的這姑娘聽著年紀也不大,她不是自言自語,那旁邊必定便是陪了一個人出來的。
白濘樂的聽戲,腦袋上的痛意都不自覺的少了些。
果然沒過多久,另一個溫和些的女聲就響了起來,「謝穎的才學一直都不錯,那些『才女』也都是有事沒有趕回來,謝穎也是運氣好,你著什麼急,左右事情還未定下來……。」
她頓了頓,聲音猛地降低了不知道幾個度,但白濘還是聽的清楚。
「這宮中可有五哥皇子,謝穎才一個人,那些才女不來也好,咱們的機會不也大了嗎?你不是喜歡三皇子嗎?待會兒便是你最擅長的琴藝了,別因小失大,我看太後娘娘也挺喜歡你的。」
三皇子?
白濘愣了愣,可是她的那位三哥?
「嘖嘖!」
白濘輕聲的感慨了兩聲。
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就眼神不好了呢?她三哥那是什麼人?從小便是一個小哭包,還記得小時候和她一塊兒找慶陽郡主栗夏打架,結果被打的趴在地上。
當日回宮之後他可謂是哭聲震天,那架勢,比她可不知道要委屈了多少倍。
這也就罷了,被打了后追著栗夏跑,說什麼往後要娶了栗夏這樣的鬼話也說了不少。
之後被白林白景收拾了一頓便老實了。
真真是應了那句話,她那位三哥啊,就是空有一副男兒俊俏皮囊,內力卻是一個少女的芯子,多愁善感不說,這些年出外遊歷,回來又做起俠士夢,正是連太陽從那邊兒升起都要忘記了。
她剛感慨完小姑娘眼瞎,就在那小姑娘的嘴巴里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以為白濘也會來的,她是公主,是皇子的妹妹,對咱們沒有威脅,又可以壓那謝穎一頭,誰知道那病秧子這麼不爭氣,到這種時候就給我躺下了。」
病秧子……不爭氣……!
白濘默默的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旁邊的沈嬤嬤臉色黑若鍋底,盯著那牆目光灼灼彷彿下一刻就要將那牆後頭的兩人給足抓過來好好的調教一番。
「你可莫氣昏頭了,公主的名諱可不是咱們能隨便叫的。」
另一個姑娘顯然比上一個更靠譜。
「這旁邊又沒人你怕什麼?」她嗤之以鼻,還越說越來勁兒,「再說了,這六公主又不受寵,你看她連及笄禮都沒辦,陛下和太後娘娘都不喜歡她,皇後娘娘又已經不管事很久了,這次她自己個兒病倒了,等她能起身了,誰還記得她及笄?」
約莫是自己的觀點沒有得到旁人的讚許,這姑娘極不開心,又憤憤的道:「再說了,莫說等她好了,誰都知道她身子常年不好,等她好全了那得多久,我敢說,便是現在,也沒人記得她已經及笄了。」
「公主?」
沈嬤嬤附耳在白濘的身邊,白濘已經能聽見她磨牙的聲音。
她拍拍沈嬤嬤的手,「去請她們進來,喝杯……。」
最後一個『茶』字還未說出來,就聽見外頭又是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牆外那兩個姑娘像是看見了什麼大動靜一樣,兩人各自驚呼了一聲跑了回去。
她們一走,沈嬤嬤也不壓著自己的聲音了,當即便說:「剛才我已經讓暗衛記下了那兩人的臉,公主?」
白濘當然不會輕易的放過她們,這世上在背後說她咒她的人不少,但當面被她聽見了,那便是那人運氣差。
兩人話還沒說完,就又聽見外頭一陣陣的喧鬧。
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卻又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聲音。
白濘今日正閑的很,看著那碗已經溫好的葯汁兒,嘴裡發苦,對著沈嬤嬤擺手,「嬤嬤,扶我出去看看,找個不容易被看見的地方小看一眼便好。」待她回來,葯也涼了,不能吃了,甚好!
沈嬤嬤也被外頭的動靜勾了眼睛,忙扶著白濘就出去了。
一出去白濘就後悔了,又看見卓景了。
只是……他氣色紅潤,早就沒了之前那病怏怏的樣子,她胸口頓時泛起一陣陣的噁心。
那蟲子居然真的在她身體里?
沈嬤嬤倒是沒注意到白濘複雜的目光,只是驚訝道:「國師大人怎麼進來了?便是陛下召見他,也不至於帶著這麼多的箱子到御花園裡來吧?」
大懷沒有太大的男女大防,並沒有那種女子在男子便要退避三舍的規矩。
「是啊?為什麼呢?」白濘對自己身子里的那隻蟲子耿耿於懷,都沒心思去聽那頭說了什麼話。
……
懷帝本來就已經在這裡陪太后陪的昏昏欲睡,看見卓景來了頓時精神一震。
「愛卿怎麼來了?身體可大好了?有什麼事情要報去朕的書房說。」懷帝想趕緊開溜。
「臣身子已經大好了,今日來無政事要報,只是來送些薄利,我不好親自送,交予陛下過目后再贈才好。」
他眼底有笑意,不似往日里總是儲著一抹寒涼,便是六月也叫人遍身冷汗。
站在不遠處的姑娘們紛紛抬頭看他,往日里她們對卓景便是聽到的比看見的要多,只聽他如何心狠手辣,權勢滔天,卻沒想今日一見,發現他眉眼如畫,笑意傾城。
即便知道這人是大家口中的『老妖怪』,卻也不自覺的就將眼神都留在他身上,多看一眼都是失魂。
「什麼禮?」
懷帝挑眉,來了點興緻。
卓景舒展開眉眼,一字一句聲音格外清晰,「六公主的及笄禮。」
周圍響起那些沉浸在國師大人一張臉中少女們的吸氣聲。
懷帝的神色也收斂起來,太后一顆顆的波動著手上的佛珠,垂下眼帘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六公主身體抱恙是憾事,但禮不可不送,只可惜臣手上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禮備的還是薄了些。」
「哦?」懷帝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即是這樣,那邊打開看看,卓卿你備了何禮!」
那些箱子立刻就被一箱箱的打開。
整整有十抬箱子,且都是大箱子,第一箱箱子打開就已經叫那些姑娘們雙眼發直。
整整一箱的東海鮫珠,顆顆晶瑩透亮,圓潤飽滿,便是得一顆也能叫她們歡喜上一年,但卓景卻直接拿了一箱出來?
這便是他口中的『薄禮』?
第一箱出來,太後手頓了頓,但臉上神色仍舊平靜。
第二箱,三套自苗疆旁一古國帶回來的幾套玉石頭面,翠色入心入眼,皆是精品。
第三箱,名畫古玩,還有幾幅懷帝看了一眼都心生喜歡的真品。
第四箱……!
第五箱……!
……
等這十個箱子都打開之後,所有人臉色都陰陰沉沉,尤其是那位剛剛還在一口一個病秧子的姑娘,這會兒一張臉能紅的滴血。
這些東西……怕是她出嫁那日,家中都不會給她準備這裡面的一成東西。
那頭白濘見到這麼一箱箱金光燦燦的東西,瞪大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眼中錯愕太過明顯,一直側對她方向的卓景突然轉了臉,輕輕望過來,黑白分明的鳳眼輪廓妖異,看不清神情,卻也明白他那上翹的唇角不懷好意。
「公主?」沈嬤嬤心頭髮顫。
「回去吧嬤嬤。」她直覺不妙,隨意找了個借口,「葯都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