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榨乾你最後一滴血
「公主, 真的要進去嗎?」招娣看著白濘,露出幾分不贊同的神色,「刑部可沒什麼好人,若是有什麼事情, 公主吩咐我去做便好。」
這招娣什麼都好, 就是太護著她些,這些本都是不該她操心的事情。
「你在外面等我。」白濘決定將她留在外面, 「裡面自有接應我的人。」
招娣心腸是好, 只是嘴上沒個把門的, 一些事情還是得瞞著她。
無視她立刻皺起來的眉頭,白濘轉身走進了刑部大牢里。
很快, 她就見到了羅崇年。
他看起來精神了很多,面色紅潤, 顯然在白濘的關照下沒有像以前一樣時不時的就吃上一頓皮肉之苦了。
只是兩鬢越來越多的白髮證明他一日比一日憂思更重, 沒人再為難他了, 他自己在危難自己。
「是你啊。」
羅崇年聽見聲音之後睜開眼睛看了白濘一眼,隨後露出幾分嘲諷的神情, 「我還以為,到死之前,都見不著如今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了呢。」
他口氣陰陽怪氣的,要是招娣在這兒說不準就一劍過去了,白濘自己倒是平靜的很。
「不管是如今還是以前, 自身份上來說, 我都是尊貴無比的。」
當然, 也就是從身份上說罷了。
「那尊貴的公主殿下,你已經三四年不曾需要我給你出主意了,如今又是碰到什麼問題了呢?」羅崇年已經整整兩年沒見到白濘過了。
從一開始的見不到她的人,到後來的書信也基本沒有了,但是他在獄中的日子倒是漸漸好過了起來。
從他如今在獄中的日子就能看出來,白濘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
但這些漸漸壯大的勢力里,卻不再有他的功勞了。
這讓他不安,鬢角的白髮就是在日復一日的不安之中滋生,這種依附於別人的滋味兒是曾經的他想都不願想的。
「我和陰黎合作了。」
白濘直接說道。
羅崇年表情一怔,隨後連脖頸上的筋肉都扭曲起來,猙獰可怖如困獸一般,「你怎麼可以和他合作,他是這世上最沒良心的人,連血親都可以見死不救!你遲早有一天會被他榨乾最後一滴血,最後落得和我一個下場。」
白濘聽了這話不以為然,「所以他如今這個樣子,不是得虧你教得好?」
羅崇年沒料到早些年和白濘說的話給如今的自己挖了個坑,舌頭捋了再捋,卻也沒能再說出半個字來,只能用力的盯著白濘看。
「我今天來找你,一來是看看老朋友,二來,是提醒你。」
她指尖敲在精鐵練出的大門上,聲音鐺鐺十分清脆,「別有事沒事就在刑部給我作幺蛾子,雖然我現在的手段眼線還沒到卓景那麼厲害,但把你弄死在這裡還是綽綽有餘的。」
牢中光線昏暗,羅崇年又失了一隻眼睛,加上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聽了她這話之後,他心頭巨震,站起身子,走近了一些眯著眼睛打量白濘。
原本他一隻手就能提起的小丫頭已經長到他胸口那麼高了,眉眼長開,長了一張慈悲臉。
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在他掌心下便一直發抖的小丫頭了。
但她在還是一個丫頭片子的時候就戳瞎了他一隻眼睛,如今能說出這樣的話反而不該奇怪才是。
「六公主果然長大了。」
羅崇年眸光有些複雜。
他這輩子就帶過兩個學生,卓景算是一個,最後怕是將他恨到骨子裡去,白濘也算一個,如今她站在門外,也是目光冰冷。
「我說的話依舊算數,若是需要你解惑的,我會讓人帶信給你,也會護著你,我在一天,就護你一天。」
「但若是你心大了,想從這地方出來,那就是我護著你的日子結束的那一日。」
而她收手的那一刻,卓景怕是不會放過他。
羅家昔年的往事她多少也查到一些,可以說是羅崇年一人犯錯,連累了整個家,最後還將卓景的生夫生母拉下水,羅崇年在還未成為階下囚之前,可以說是一個極盡狠毒涼薄之人。
她不是菩薩,不夠慈悲,也絕不會叫他再出來一次!
白濘至今都還忘不了那一日與牆頭上看見蹲著的羅崇年時,他眼底跳躍的瘋狂和陰狠。
白濘見他聽得夠明白了,也不多說,轉身就要離開,身後卓景卻突然開口道:「卓景……現在如何了?」
他待在刑部,早已經不知道外頭的樣子,也不曾見過一日陽光。
「若是你能再見到他,你該叫他一聲國師大人了。」
是嗎?
羅崇年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原來,他都已經是國師了……!
他們都長大了,而他,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悄悄老了。
沒去看身後的人是什麼反應,白濘直接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腳邁出刑部,白濘整個人就僵住了。
留在外頭的招娣被捂住了嘴巴,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她看向白濘,眼神焦急又羞愧。
白濘抿唇,聽那幾個黑衣人說:「我們大人有請。」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白濘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上。
「帶路。」
掀開馬車車簾的那一刻,她看見幾乎是半躺在車內軟榻上的卓景。
臉色蒼白,一臉倦容,衣袍……凌亂?
眉心處還留著紅色的指痕,顯然是揉捏的多了。
「我又不會吃了你,進來。」
卓景眼睛沒睜,開口聲音確是全啞了。
白濘藏在袖子里的掌心浮上一層細細的汗,面上一點都不顯露出來,從容上去,坐在他對面。
「我之前在苗疆,中了奇毒,這事兒你知道吧?」
「恩!」
白濘點頭。
「這毒沒有解藥,但苗疆有一種蠱蟲,種在人的身體里,便可解百毒,只是這種蠱蟲很多年以前就再無人養活過。」
白濘不吭聲了,覺得隱隱有些不妙。
「我吃了很多葯,找了很多名醫,仍舊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只能壓抑暫緩,卻不能根治,不過還算幸運的便是,我找到了已經消失的蠱蟲,花了極大的代價將那蠱蟲從苗疆弄回來。」
「……。」
「不過它昨日便消失了,找遍整個屋子都不見,那蠱蟲喜歡往梅香濃郁的地方鑽,而你偏偏又吃的梅香羹。」
「不用很多,一小盞便可以。」
卓景指了指桌子上通體翠綠的小盞,神情寡淡無比,「明日你便及笄了吧,若是你答應,明日我必備上厚禮。」
白濘眨了眨眼睛。
「若是我想要的東西價值萬金呢?」
「我的命總比萬金金貴。」卓景淡淡道。
「真是闊綽。」
白濘勾起唇角。
「不過我不應。」
卓景半闔上的眼睛睜開,白濘清楚的見到裡頭一片紅絲密布,倒是真的很嚴重的樣子。
他看著白濘,一隻手撐起桌子,緩緩的坐了起來。
上衣有些凌亂,似被他自己不堪痛苦的拉扯過一樣,自脖頸之下,一片片的紅疹格外清晰。
這不是餘毒未清,這怕是要毒發身亡了吧?
卓景的耐心也已經耗盡,袖中匕首已經滑入掌心,先禮後兵一向來都是不錯的戰策。
尖刀出鞘的聲音混雜著外頭從遠處傳來一聲聲的打更聲,與悶熱夜風裡拉扯出余春刺骨的三分寒。
子時過了,卓景看了她一眼,這丫頭片子真的到了十五歲了。
「你應不應倒是也不重要。」卓景似是輕笑了一聲,「你是自己伸手,還是讓我叫人壓著你伸手?」
縱然刀就在她面前,白濘的眼睛卻死死的定在他的胸口處。
卓景越發不耐,頭更是疼的快要裂開,待在馬車上已經開始叫他覺得窒息。
「我,我先問一件事情。」
白濘似乎是糾結了許久,才咬著牙開口,聲音帶起幾許輕顫,「你這毒……應當不會傳染的吧?」
那一片的紅疹總讓她想到天花,著實嚇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