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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比起雙院鬥法名次更迭, 文試落幕,人們更關心挑戰賽最終場的棋局。


  原下索戰績赫赫,當之無愧年輕一輩棋道第一人, 卻輸給了南山榜首林渡之,消息剛傳出竹林時, 許多內行人大呼不信。


  而後四劫循環之局震驚修行界。


  黃昏封盤, 黎明之前, 各方棋道大家已徵得棋譜, 挑燈細讀。普遍認為原林二人的算力,已經超越年齡與修為。


  親歷現場的學子們到處複述經過, 對弈雙方每一步決定都被推敲琢磨,畢竟古今罕見,武試挑戰賽也不能平息眾人熱情。胡先生一句『是否和棋』,更為此事增添傳奇色彩與談資。


  「環環相扣, 步步為營, 神乎其技!他們怎麼想出來的?」


  「換我除了中盤潰敗, 投子認輸, 完全無計可施。」


  「你們認為,先生提議和棋時, 是未料到林渡之能贏, 還是不想原下索輸?」


  這場傳世之戰,最終載入南淵院史, 名作『竹林圍殺』。


  原下索從此不再下棋。


  百年後, 棋壇名家名局疊出, 卻未有四劫循環,更未有精彩程度與其媲美者,是故後人又稱之為『竹林絕響』。


  現在的南淵四傻,只沉浸在發財的喜悅里。


  他們摸到屋舍後門,繞個圈子,避開湧入竹林的人潮。


  「幸好我們買了林鹿贏。晚上加菜。」程千仞笑道:「『金堆玉砌』一賠十,家裡裝修本錢都是你掙來的,想添置什麼家當?」


  林鹿剛說頭疼,徐冉和顧二便一左一右扶著他,拿出伺候大功臣的架勢。


  「那我不想住『鹿鳴苑』。至少換個名字吧,『汶萊閣』就挺好……」


  程千仞慈愛地摸他頭:「不行。」


  往後幾日,很多人去醫館診室不為治病,只為請教棋技,然而南山榜首性情冷漠,眾人受不住他一個冷眼。另一邊,平時交遊廣闊的原下索也閉門謝客。


  顧雪絳聽說后,笑道:「還得感謝他不和棋之恩,否則林鹿拿不到文試魁首,我們也沒錢賺。」


  徐冉:「對哦,鹿啊,你當時一句話都不說,萬一他點頭同意了怎麼辦?」


  林渡之放下藥杵:「他不會同意的。」


  「中盤混戰時,原下索以聚靈術強行提升三倍算力。待四劫初顯,胡先生提出和棋,盤面優勢在他,甚至十步之內,黑棋仍有優勢。但二十步開外,轉機在我。」


  「算力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心意。棋理中講『征吃』『劫殺』,也講『共活』,偏他殺心太重,不僅想勝,還想大勝,最後反被我尋得機會。」


  顧雪絳轉向徐冉:「這點像你。你想練最剛猛的刀,想贏每一場戰鬥。恨不得一夜之間超凡入聖,打遍天下無敵手。」


  徐冉破天荒沒懟他,沉默不語,似有所悟。


  程千仞卻想,他們與原家兄弟真是孽緣,哥哥把徐冉摁在地上打,弟弟被林鹿打出心理陰影。


  加上鹿摸了大花,原上求為驢打群架吃禁閉。


  總之梁子算結定了。


  南淵諸生因為文試成績揚眉吐氣,等大家緩過神,再去看武試挑戰賽,彷彿被潑了涼水,瞬間認清形勢不容樂觀。


  複賽簽運不佳,連累挑戰賽乏力,兩位青山院師兄接連失利,前十中南淵只佔四位,包括目前排名第三的程千仞。


  事已至此,眾人除了互相安慰,別無他法。


  「也不是第一年被北瀾壓著打,今年運氣格外差……」


  「想開點,程師兄還有兩年才畢業,以他的天資和修行速度,明年武試一定奪魁。」


  「傅克己是去皇都遊歷,明年應該回劍閣了吧?」


  太液池最終戰一天天逼近,程千仞聽得耳朵生繭,早沒了脾氣。想來這情景放在自己穿越前,大概就是全校狂刷熱搜話題——


  # 願明年沒有傅克己/點蠟/點蠟 #

  ****

  正值深秋,晝短夜長,學院里紅衰翠減,落葉蕭條。


  程千仞抱著劍,沿湖邊漫步。


  他來的很早,天色未明,晨霧未散。對岸樓台仍點著燈火,影影綽綽的映在湖面。太液池煙波浩渺,像身籠輕紗的沉睡美人。


  明天,他將再次面對克己劍。


  因為『神鬼辟易』與『見江山』都沒有明確的五行屬性,抽籤時,程千仞寫下平時練劍的醫館梧桐林。對他而言,五行地利難借,最熟悉的地方才是主場。


  但出乎意料,他抽到了太液池。


  他以為傅克己決不會選這裡。


  上次交手,那把劍星火四射,燃雨化霧,劍芒熾盛,必屬赤陽。太液池卻秋水寒涼,與其相剋。


  遠處隱約響起喧鬧人聲,大抵是學生們結伴入院,程千仞避開泊舟渡口,行至荒僻的湖西。繼續遊走思考。


  在顧雪絳描繪的戰鬥畫面中,他很確定,傅克己有比『飲川洪』更強大的殺招,以此突圍、反殺、重傷周延。


  他近來翻閱劍閣劍典,熟悉對方劍路,現在靜觀太液池,某些猜想在腦海中漸漸成型……


  「程師兄!」


  程千仞早察覺到有人近身,只當是路過的學生,誰知他們突然出聲,倒嚇了他一跳。


  粗略一掃,二十來位,都是熟人,以前的算經課同窗。


  他禮貌地笑笑:「有事嗎?」


  複賽后,這些人為醫館前的責問道歉,又經過幾場南山演講,成為他最堅定的支持者。


  張勝意越眾而出,面色緊張:「程師兄真的不棄權嗎?」


  「不會。」


  「好,既然你一定要為學院爭這口氣,不管你怎麼打,結果如何,我們都祝福你!」他深吸一口氣,接過旁邊遞來的檀木盒:「這是我們集資為你訂做的法袍,錦衣加身,以壯行色!」


  程千仞微怔,他覺得,大家似乎誤會了什麼:「這,不用了吧……」


  「請務必收下!」


  禮盒被塞入懷中,忽聽有人喊道:「程師兄保重。」


  眾南山學子齊聲應和:「程師兄萬萬保重——」


  蕭瑟秋風吹過湖畔寒柳,場面忽然悲壯。


  程千仞本想解釋幾句,諸如「我不是去送死」「就算贏不了,也有把握活命」。


  最終卻只接過法袍,行禮致謝。


  這是真正的沉重期待,不同於『你必須代表我們取得勝利』。沒有人指望他贏,只希望他活著。


  ***

  程千仞練完劍,回到醫館診室時,恰好趕上劉鏡等人來訪。


  「周延師兄還在養傷,托我們來看看你。」劉鏡帶來一瓶補氣血的丹藥,「他說,祝你好運。」


  程千仞:「替我謝謝他。」


  青山院武修們不說太多客套話,每人拍拍他肩膀,意思就盡到了。


  送走客人後,程千仞試穿新衣,越想越不對勁:「他們這是做什麼?」


  顧二:「勸你惜命唄。越重要的比試,傅克己越態度認真。這種認真主要體現在他尊重對手,絲毫不會手下留情。」


  程千仞挑眉:「難道複賽他留情了?」


  徐冉:「拜託,複賽是你要跟他打近身戰,逼他下狠手的好不好。」


  林鹿只打量他新衣:「好看。」


  診室沒有銅鏡,程千仞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他也只想試下大小,萬一明天穿上束手束腳,影響戰鬥就不好了。


  顧二笑了:「別說,還真挺好看。九重護體符文,你同窗大手筆啊。」


  還是學院服的樣式,衣擺卻綉有繁複暗紋,行止間光華流轉,如月色披身,星辰熠熠。


  徐冉:「你們有沒有覺得,千仞面相也變好看了,似乎比原來……」她困惑地撓頭,「我也說不清。」


  程千仞:「行了行了,吹得我心慌,又不是真去送死。」


  他心裡清楚,這件造價不菲的華美衣袍,若對上尋常兵器,自然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可惜在克己劍面前……或許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

  破曉時分,程千仞結束冥想,洗漱穿衣,抱劍出門。


  兩天前,文思街新宅已經建成,朋友們都等他打完這場一起搬家。


  無論輸贏,都要辦開府家宴,喝酒吃肉。


  烏雲蔽日,天空像被濃淡不均的水墨浸染,低氣壓令人胸口沉悶。


  人們的熱情絲毫沒有受天氣影響,南淵學院、整座南央城,大半個修行界,已為這一戰等待太久。


  程千仞一路上倒算順利,人群自發讓出通路。


  太液池邊,圍觀學子沿湖圍了一層又一層,湖岸周圍樓閣露台佔滿,藏書樓窗口都有腦袋探出來。督查隊盡職地維持秩序,往來疏通。


  與湖畔相反,湖面寂靜空蕩,小舟不渡,白鷺不飛。寥落枯荷在秋風中微微搖晃。


  天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程千仞先送顧二等人入座,受執事長關照,他們得到了渡口舟上最好的座位。


  朋友們擔心他不喜歡這個天氣,畢竟同樣的陰天里,他被克己劍打下半條命。天時不巧,有些宿命論的意味。


  程千仞倒不甚在意,從前死裡逃生的時候多了去了,水鬼魔族盜匪可不管你陰天晴天。


  渡口未到,卻遇見此戰對手。傅克己立在湖邊,背負長劍,青衫挽風。周身三尺空無一人。


  程千仞一怔。


  台下相逢,雙方很自然地沒有見禮,點頭致意。


  他見傅克己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打算繞開,恰在此時,人群中又走出一人。


  「諸位別來無恙。」


  原下索摺扇在手,風度翩翩,像是已走出敗棋陰影,笑著與他們打招呼。


  顧雪絳忽然生出極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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