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你們今天不讓它進去,我也不打了。」
因為原上求的堅持, 雙院鬥法迎來歷史上第一個非人觀眾。
原下索頂著各色驚奇目光, 淡定地把驢牽進看台第一排。大花無精打采,垂頭喪氣, 一步三喘, 周圍人昧下良心也誇不出『神駿威武』四個字。
開闊的演武場中, 徐冉獨對西風, 紅衣如火,氣勢凜然。
她的耐心已被消磨乾淨,只剩越燒越烈的戰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四周喧鬧漸靜,更漏滴答聲清晰可辨。
就在程千仞與顧雪絳相視皺眉,懷疑這是對方的某種戰術時, 對面人群驀然爆發歡呼,原上求終於現身了。
布衣少年抱臂漫步,神色不耐, 腰間掛劍搖晃,時而發出『噹啷』脆響。
萬眾矚目下, 兩人相隔十餘丈站定。原上求忽然挑眉一笑:「你穿成這樣,是要嫁給我?」
他不笑時眼尾低垂, 面目陰沉,笑起來露出尖利的虎牙, 又無端顯得邪性。
這句輕薄調笑, 全場都聽得一清二楚, 卻無一人發笑。
徐冉同樣愣怔一瞬。
自從她在青山院打出凶名,誰還敢因為她是個女子出言不敬?
她緩緩抽出長刀:「你記住今天。老娘是來教你做人的。」
原上求舔了舔犬牙,忽然拔劍。
「咄!」
青雨劍化作一道流光飛出,劍尖釘入青磚縫隙,狹長劍身微微搖晃。
少年對裁決喊道:「喂,十招之內奪不下她的刀,算我輸。」
他竟然棄劍了!
四下嘩然。
「他說什麼!要赤手空拳奪斬金刀?」
「老子花了二百兩買他贏,誰知道他現在發瘋!」
好生自大荒唐,青山院的武修們放聲大笑,笑聲震徹雲霄。
「徐冉!還等什麼!砍他!」
或許是自持身份,北面看台那些境界高深、經驗豐富的大人物們沒有做聲,只神情嚴肅地凝視場中。
「轟——」
凄厲破風聲壓下所有喧鬧,演武場被斬開一道金光通路,徐冉人隨刀至,眨眼間掠過十餘丈。
刀刃直逼面門,原上求紋絲不動,一縷額發隨勁風揚起。
下一瞬,他身形虛晃,憑空消失。
顧雪絳的話在徐冉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的身法與劍一樣快,如果你找不準位置,立刻收刀防身。」
但她已忍耐太久,戰意與怒氣均在巔峰,一刀斬下決無轉圜餘地。
當即手腕一翻,身前劃出一道弧光,刀鋒過處狂風肆虐,金光嗡鳴,塵埃飛揚。
徐冉以自身為中心掀起巨大風暴,籠罩半個演武場。
眾人從原上求的消失中回神,高聲叫好。
就連北面看台,也有劍閣長老感嘆道:「好個『橫掃千軍』,竟得三分真意。」
另幾位出言附和,談及『女子練刀不易』『尤其剛猛刀路難得』云云。
程千仞卻低聲道:「不好。」
他們預算過凝神境速度的極限,最多瞬移二十丈,只要徐冉刀勢覆蓋超過這個範圍,哪怕是一絲刀意,都可以打斷原上求的身法,逼他現身。
然而此法極耗真元,一開始便被否決。境界之差導致真元差距,她不能再比對方消耗快。
徐冉後背微涼,忽生警兆!
一絲森寒殺意如游蛇般攀上她肩背。
眾人眼前一花,只見原上求瞬息出現在她身後,抬掌拍下,忍不住驚呼出聲。
「當心!」
徐冉已飛速旋身,長刀倒轉,向他手掌刺去!
電光火石間,十餘道寒冷而暴戾劍氣自八方襲來,織就天羅地網,封死她周身各個方位!
「哪來的劍氣?」
「他怎麼做到的!」
眾人的驚嘆疑問充斥程千仞雙耳,他心思飛轉,原來對方失去蹤影時,劍氣已然覆蓋台上,只等此刻一齊引動。
徐冉危險!
「錚錚錚錚——」
十二刀毫無間隙,撕裂大網,劍氣破碎聲連成一道清越長吟。
但同時原上求五指成鉤,刺穿徐冉護體真元,鐵爪般扣進她肩頭。
少女的面容因劇痛扭曲,唇間爆發一聲厲喝:「日出——」
刀光衝天而起,彷彿所有雲朵消散,天地間光彩陡然明亮!
原上求的身影在煌煌烈日下時隱時現,顯得渺小至極。
這是她最負盛名的一刀,整個南淵無人不知。
看台前幾排,人們甚至感受到身下石階微微顫抖——演武場防護陣法竟被撼動了。
人群爆發驚天歡呼。
她必將扭轉乾坤!
只有程千仞和顧雪絳面無血色。
他們的計劃中,這一招要定勝負,而不是脫困。
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徐冉被發瘋的原上求激怒,開始與他硬拼真元,正面廝殺。
顧雪絳道:「從他棄劍那一刻起,我們對這場戰鬥所做的一切構想、所有安排,都成了空談。」
現在只能靠徐冉自己。
烈日當空,原上求足尖一點,身形如斷線風箏,倏忽遠逝。
他疾退,一退就是十丈。
徐冉乘勝追擊,猛然揚腕,長刀飛擲而出,一往無前。
原上求忽然笑了。
他再次於眾目睽睽之下消失。
程千仞瞳孔微縮。以他如今目力,勉強看清一道殘影迎向刀鋒,方才刺進徐冉肩頭、猶帶鮮血的修長五指伸出,竟要赤手去接斬金刀!
「轟——」
刀身裹挾的真元炸響,金光暴漲!
光芒斂沒后,眾人只見原上求抄刀在手,刀柄似被一層淺青色雨霧覆蓋,熾寒相激,白霧裊裊。
而他右臂皮肉翻卷,血水狂涌,浸透半邊衣衫。
慘狀懾人,全場一片死寂。
唯有他瘋魔般仰天大笑:「美人贈我金錯刀!——」
笑聲震地穿林,驚起太液池白鷺紛飛。
他當真在十招之內,奪下了對手的刀。
徐冉擲刀的同時,一手探向背後,斷玉清鳴出鞘。
失刀沒能擊垮她心神,反令她怒火更盛。
「山來!」
她提氣飛奔,點地一躍,陡然縱身十尺!
無比強大的刀意溢散而出,隨她身形拔高,如連綿山嶽拔地起,直衝摩天!
原上求扔下長刀,憑空伸手:「劍來!」
遠處青雨劍似生靈性,厲鳴一聲,劍尖掙脫泥土,破風而至!
四面看台靜默,彷彿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感知到他們的心意與戰意:
同是重傷,同樣不知痛楚,不畏生死,那就看誰更快更狠、命更硬。
今天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青雨劍凌空飛渡時,卻有凄厲風雨聲響起,演武場溫度驟降。
當頭斬下的刀鋒如玉山傾頹,原上求恍若不見,手腕一翻,立劍於地。
劍上符文閃動,無數道劍氣自微光中迸射而出。
眾人忽覺絲絲涼意浸透骨髓。
「下雨了?!」
青雨劍上符文越來越亮,細密的劍氣像細碎星辰,銀色雨絲,四野飄飛。
自他上台,只憑身法、劍氣與對方近身戰,直到此刻才真正施展第一劍。
潑潑洒洒一場疾雨,要為天地拂塵去垢。
不過須臾,煙塵退散,山嶽氣象無聲溶解。一地青磚在碧雲下泛著白光,如積水空明。
藏書樓上,打牌的胡先生似有所感,興緻盎然地推開窗戶。
「『空山新雨』對『山來』,恰到好處。」
「可惜戾氣太重,損了空靈渺遠的劍意。」
雨勢未減,又見台上狂風大作。
徐冉被劍氣逼落,須臾不停,使出『雲破』『風起』兩記連招。
程千仞忽然開口,一聲呼喊卡在喉間。
已經遲了,青雨劍借漫天狂風隱匿,悄無聲息出現在徐冉背後。
她只來得及微微側身,避開后心。
「錚——」
高速利劍的巨大衝力,一瞬間穿透肩胛骨,沒入青磚,將她釘在地上。
「啊!」
劍上真元在血肉中爆炸,徐冉咬牙回頭。
這是她第一次離這把劍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那些精密無比的符文。
原上求步步走近,忽一招手,青雨劍飛出,帶起一蓬血花,雨霧般落了滿身。
他微微俯身,聲音很輕,惡意昭然:「你無法同時拿起雙刀,你根本贏不了我。」
喧囂震天,場外裁決開始倒數。但徐冉只聽見這一句話。
程千仞一劍砍在門上,試圖破開防護陣法,七八位督查隊員聯手壓下他。
「還等什麼!救人啊!她要沒命了!」
誰也沒想到,決賽開始不久,便迎來這等慘烈場面。恐懼之下,沒有人為勝者歡呼。
原上求提著長劍向場邊走去,一路血跡蜿蜒,人群避之不及。好似地獄惡鬼。
為了將血水洗刷乾淨,下午的比斗不得不推遲到第二天。
幾日過去,關於這一切的討論聲依然鋪天蓋地,卻很少有人再見過徐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