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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秋日正午, 徐冉提著食盒進診室, 順路帶回複賽通知。


  「樓下有客人, 找顧二的!」


  程千仞正在收拾桌子, 招呼大家吃飯, 推窗一望,只見兩位高髻長裙的女官, 立在醫館門前。身後是六七名護衛。來往學生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打量,也聚在醫館外不肯走了。


  馬球比賽前溫樂公主曾說, 得籌最多者,將贈一件寶物。


  顧雪絳皺了皺眉, 穿上外袍,整理衣冠:「我去去就回。」


  林渡之:「需要我陪你嗎?」


  顧二揉了一把他:「沒事。」


  三人趴在窗邊看著, 兩位女官態度很是親切, 顧二行揖禮時側身避開,一左一右扶起他。不知說些什麼, 周圍人露出羨慕神色。


  不多時,人回來了, 徐冉抄刀猛拍:「這會兒腿腳利索了?繼續裝啊!」


  顧雪絳立刻往林渡之身後躲:「先吃飯,先吃飯好不好!」


  顧二最近過的神仙日子,飯有人送, 碗也不用洗。


  每天在林渡之攙扶下復健, 做點抬胳膊伸腿的小動作。程千仞和徐冉擔心他仇家來找麻煩, 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診室。


  三人背地裡商量等他身體好了, 約個良辰吉日揍他一頓。


  可他偏是不好。


  吃飽喝足,南淵四傻湊在一起研究複賽規則,閑聊扯淡。


  顧二:「其實我以為我們早就錯過複賽了。」


  徐冉:「一場馬球打完,南北兩院各有損傷,參賽者聯名請願。學生都堵在執事堂門口,時間不得不推后。」


  程千仞笑:「今年居然鬧成這樣,算不算開先河?」


  顧雪絳:「我主課修習『博物志』,聽先生講過一段院史……十六年前,劍閣出事,學院里師兄師姐們大受打擊,無心複賽。還有人申請退學,說修行何用,不如回家種地養豬。」


  那時年輕一輩的修行者,確是以劍閣雙璧為榜樣。有的羨慕寧復還洒脫不羈,有的敬佩宋覺非高潔正直,事情一出,紛紛表示理想破滅。


  「南北兩院沒辦法,合力召開論法會,口號是『幫助青年修士樹立正確修行觀』。講些開宗立派,庇護一方的聖人啊,抵禦魔族,保家衛國的英雄啊。勉強把氣氛調動起來,複賽才開始。」


  徐冉聽得大笑:「哈哈哈哈哈幸好我晚生十六年,我家祖田都被抄沒了,怎麼回去養豬。」


  程千仞:……好粗的神經。


  終於討論到重點。


  徐冉:「武試不抽籤?大混戰?兩院留下四十人進入決賽?」


  林渡之:「文試『仙魔牌』為何物?需要說話嗎?」


  四臉懵逼。


  顧二:「看來今年確實……開先河了。」


  程千仞沉默片刻:「七天後複賽開始,到時再看你身體恢復狀況,我們隊做好棄權退賽準備。」


  錢可以再想辦法掙,命只有一條。


  顧雪絳略一思索:「退賽也行,明日公主贈寶,大抵是些珠玉奇珍。我們黑市轉手賣掉,加上程三的積蓄,買個宅子綽綽有餘。」


  徐冉猛地拍手:「好辦法!她就是把露台上的靈犀花賞你一盆,也夠我們吃三年啊!」


  程千仞蹙眉:「轉賣皇家之物,可會惹上麻煩?」


  顧二:「做的周密點,沒事。」


  新賽規在學院掀起一場風暴,到處都能聽見熱烈討論。


  因為時間推遲,所以用混戰速戰速決?還是為了使比賽更精彩,更具觀賞性?

  今年南淵客人多,是某位大人物的意志,還是副院長心血來潮?


  盤口怎麼開?賭注怎麼下?

  一場馬球令全院戰意燃燒,焦灼地期待著不同以往的複賽。


  更期待馬場上力挽狂瀾、創造奇迹的兩人,會有怎樣表現。


  被寄託厚望的程千仞和顧雪絳,正忙著琢磨倒賣寶物的門路。


  自己賣不安全,總得找個掮客吧?


  ***

  顧二已經行動自如,為了不挨打,主動提出晚上請朋友們吃飯。


  程千仞表示不去明鏡閣,飛鳳樓也不去,要去個絕對不會遇見他『故人』『仇家』『舊友』的地方。


  於是他們坐在人聲嘈雜的西市路邊攤。


  夜風一吹,炭土煙灰撲面而來。


  顧雪絳:「放心了吧!這次再沒『舊友』了。」


  程千仞低頭喝酒,粗瓷碗,酒色渾濁。勝在便宜又大碗。


  徐冉倒是吃的很開心,又加了一份烤油饃。


  「為啥你以前那麼招恨啊?除了嘴賤,沒別的原因?」


  顧二給自己倒滿一碗:「其實不關我什麼事,有的因為他爹,有的因為他妹妹,還有的因為他聯姻對象。」


  他本想倒酒,林渡之抬手止住,臉上寫著『飲酒有礙康復』。只好倒了一碗粗茶。


  張詡父親是京畿禁衛軍統領,總看自家兒子一百個不順眼:「花間家的老二,比你還小半歲,已經混上右副統領。你整天走雞鬥犬學了什麼本事?馬球都不如人家打得好!」


  張詡當然不服:「幾千家、幾百年才出一個花間雪絳,憑什麼拿我跟他比?」


  老將軍火氣上來,抄傢伙動手:「還敢頂嘴!老子今天打死你!」


  顧雪絳離開皇都,千千萬萬個張詡才從『別人家孩子』的陰影里解脫。


  寧國公府都是少爺,只得一個小姐,從小被寵的眉頭都很少皺,某日出門哭著回來:「他竟不記得我了。分明上月他打馬巡街時,還在馬上對我笑的。」


  白玉玦聽妹妹一頓哭訴,頭腦發熱,抄起紅纓槍衝上淮金湖畫舫。


  「你不娶她,為什麼對她笑?」他看著群美環繞,飲酒作樂的紫衣公子更是來氣:「你當我白府嫡出四小姐,與這些湖上脂粉一樣?」


  顧雪絳挑眉輕笑:「姑娘與姑娘有什麼不一樣?我笑過的姑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道要人人娶回家,夜夜做新郎?」


  白玉玦槍尖一點,飛身襲上,被顧雪絳一拂袖拍進湖裡。回家之後又挨他爹責罵,祠堂禁足一個月。


  定遠侯府的大夫人替兒子相看婚事時,搜集了全皇都適齡貴女的畫像。


  陸裘挑中白家小姐。白四小姐很是任性,託人傳話說不嫁。要嫁就嫁花間雪絳。


  又問了幾位貴女,竟然都委婉表達:「花間家二少爺還沒定親,等等不遲。」


  顧雪絳一走,無數個被女嘉賓滅燈的陸裘,在皇都相親市場的地位直線上升。


  這些事情瑣碎,顧雪絳當作黑歷史,三兩句講完。徐冉剛想說『沒勁』,忽然對面飯館爆發一陣叫好聲。


  程千仞:「……我好像聽見我名字?」


  其他三人同情地看著他:「是你。」


  尋常百姓得溫樂公主恩典,入南淵旁觀雙院鬥法開幕典禮,回來必然要吹噓一番。


  典儀官的開幕詞文縐縐,不是誰都聽得懂,馬球比賽卻可以好好說道說道。


  對面的說書先生講到激烈處,聲音愈發高亢。攤上食客們不約而同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著。


  「程千仞騎在馬上,挽了個槍花,喝道: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來我杖下走一遭!」


  程千仞以手扶額,感到十分羞恥。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他一聲大喝,氣沖斗牛,驚遏神駿,嚇得白玉玦跌下馬來,屁滾尿流……」


  「噗——」


  程千仞一口酒噴在桌上。


  顧雪絳深有體會:「這種事情,習慣就好……」


  徐冉腆著臉問:「你現在出名了,我們吃飯能賒賬嗎?」


  旁邊桌子忽站起一人,指著對面大罵:「放屁!不是他講的那樣!我三舅公的親戚的同窗親眼看見過!」


  「據說那程千仞有東川蠻族血統,身高十二尺,力大無窮,茹毛飲血!」


  那人朋友們也很捧場:「哇!——」


  「他的戰馬四蹄如電,張口吐火!」


  「哇!——」


  程千仞:「……東川人就有蠻族血統?為什麼不說我有魔族血統呢?」難道人與魔族有生殖隔離?


  徐冉大驚:「東川有魔族?你親眼見過?」


  程千仞:「何止見過,我還……」


  哐當一聲巨響,他們身後有人跳上長凳。


  「那程千仞身穿白色披風,面冠如玉,龍姿鳳章,俊美如神!」


  「嚯!——」


  「他的神駒可追飛箭,可踏流雲,蹄下生霞光!」


  「嚯!——」


  程千仞一臉冷漠。


  「大概賒不了吧,他們根本認不出我。」


  溫樂公主,你到底為什麼要讓南央百姓去看馬球?

  我以後買菜都很麻煩啊。


  算了,你們開心就好。


  隔壁攤位,等待烤油饃的小姑娘狠狠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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