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見江山> 47.第 47 章

47.第 47 章

  那位隊員已鎮定下來, 咬牙道:「跟對方同等規則, 就算出什麼事,也是我們技不如人, 準備不周,怨不得誰!」


  程千仞寬慰道:「眾目睽睽, 場上還有裁決……」


  只見黑衣主裁決帶著四位副手入場, 飛身散開,緊貼柵欄站定。每個都有凝神境以上修為, 負責裁定違規動作,救援險情。


  顧雪絳仍是皺眉。馬背上旦夕□□,真有意外,多半來不及救。


  鼓聲再次擂響,碧雲下大旗飛揚, 烈馬躁動, 騎手肌肉緊繃, 高舉球杖,蓄勢待發。


  「第一局發球!——」


  眾人才聽見裁決官聲音,一道流線已拋入場中,裹挾呼嘯風聲。


  兩隊同時向中央發起衝鋒, 馬蹄如奔雷,竟有地動山搖之勢。


  「啪——」流線硬生生折斷,彎月杖頭擊在球上發出脆響。


  馬球狀小如拳, 由柳木打磨而成, 堅硬圓滑。朱漆金彩, 日光一照,滾動跳躍間如白日流星,醒目至極。


  數騎爭奪中,金甲黑馬的北瀾隊員打出第一杖,搶得進攻權。


  其餘隊員立刻變陣,四騎有組織地聚攏在他身邊,護送他長杖曳地,運球奔向南邊。


  六騎與南淵白馬纏鬥,另有三騎遊走北場後方,見機行事。


  局面飛速變化,眾人伸長脖子,緊緊盯著,一時忘了言語。


  巨大壓力襲來,南淵諸騎猝不及防被衝散,欲重新聚陣,無奈對方配合縝密,一進一退之間毫無破綻。眼睜睜看著北瀾騎手過關斬將,殺進後方!

  周延從重圍中脫身,揮杖去奪地上滾球,一秒之差,那人已揚起球杖,狠狠一擊!

  流星高高飛起,砸入南門!


  決裁官朗聲道:「北瀾得籌!頭籌!——」


  十二面大鼓同時擂響。全場沸騰。


  進球又快又准,實在太精彩,南淵學子歡呼之後才想起自己身份,訥訥放下手臂。


  那騎手並未勒馬,揮舞著球杖沿場邊巡遊,不知誰先開口,北瀾看台齊聲高呼他的名字:「白玉玦!白玉玦!」


  他們雖人少,但聲音鏗鏘有力,整齊劃一,南央城民眾不明所以,隨之起鬨大喊。


  「白玉玦!白玉玦!」


  一方得籌后,比賽暫歇片刻,決裁官要撿回馬球,重新發球。場上兩隊各自商量戰術調整。


  這期間南淵諸生爭相打聽,議論紛紛:


  「四大貴姓里的白家?」


  「當然是『白露橫江』的白,就不知他是排行第幾的公子,好生英武。」


  程千仞的關注點在另一件事:「湖主,這人跟你沒什麼過節吧?」


  顧雪絳含混道:「沒吧……其實我覺得不算過節。起碼沒有鍾啥啥過節大。」


  鍾天瑜今天沒有穿南淵院服,一身滾金白袍,入座北瀾看台上絲毫不顯突兀。


  此時不屑笑道:「鄉下土包子,打什麼馬球。」


  他身邊青年五官與他六分相似,身著金甲,顯然是後備隊員,聞言喝道:「你春天入南淵,傳信說遇到花間雪絳,到了秋天,他還是活蹦亂跳的。叫你邀他打馬球,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廢物!」


  鍾天瑜臉色煞白,強辯道:「請柬我確實發了,他被嚇破膽,怎麼敢來……」 打量青年臉色,未敢說完,咬牙認下:「堂兄教訓的是。」


  雖然輸了首局,徐冉反倒鬆一口氣:「沒顧二想的可怕。」她對後備隊員道:「如果輪你倆上場,儘力去打就行。」 最壞不過輸球,總不會受傷影響鬥法。


  顧雪絳:「但願如此。」


  心想我若為北瀾一方,初來乍到,首場必先適應場地,試探深淺,第二場才見真章。按照規則,先得五籌獲勝,即使對手做好落敗準備,也還需撐過四場。


  說話間,急促鼓聲如驟雨,兩隊分立南北。


  「第二局發球——」


  球未落地,北瀾再次搶到進攻權,看台眾人一片嘩然,許多人不由自主站起身。


  因為這一次,黑色神駿的速度快了一倍有餘,十餘匹白馬未至中央,那邊已如猛虎下山,撲殺過來!

  運球騎手不需回援,一馬當先衝進南邊陣地,一線煙塵隨之升騰。他距離球門僅有兩丈時,面前再無阻攔,卻不擊球,調轉馬頭,迎向身後追來纏鬥的白騎,球杖翻飛如電光,喝道:「下來!」


  號稱王朝鐵騎的夜降馬,終於爆發出可怕的衝擊力。


  北瀾五六騎輪流運球,多次放棄得籌機會。


  黑色洪流衝散白霧,秋風揚旗,肅殺之意畢現。


  南淵看台無人言語,死寂沉沉。


  僅一炷香的功夫,南淵已有四人落馬。


  所幸裁決官及時趕來,免去馬蹄踩踏或恐怖流血事件。至於落馬者是否傷筋動骨,便不得而知了。


  程千仞看著兩位後備隊員上場。然後沒有回來。


  他們被擔架抬去醫館。


  比賽不得不中途暫停。雙方獲得半刻調歇時間。


  南央城民眾都是外行,見狀噓聲一片。官差勉力維持秩序,才鎮住這片倒彩。


  露台上,北瀾副院長捋著鬍子,眉梢一挑:「我說老胡,你們今年的學生不行啊。要是馬球場上先折一半,還鬥法幹嘛,我們打道回府得了。」


  他身後站著四五位執事官,立刻捧場地笑起來。顧忌公主殿下,才沒有笑的太誇張。


  院判冷冷地瞥他們。南淵執事官怕他發作,滿頭虛汗。


  倒是胡易知也跟著笑:「人各有長短,沒辦法的事。呵呵。」


  周延下馬趕來,拍拍下一位後備隊員的肩膀。他臉色發青,汗水已浸透騎裝。


  那位隊員沒有說話,便要去牽自己的馬。


  顧雪絳撣撣衣袍,站起身:「對方有備而來。這樣下去不行……林鹿,給我施針吧。」


  林渡之大驚,連連搖頭:「太危險了,我還沒準備好。」


  「沒時間準備了,我們去醫館。」


  林渡之甩開他的手:「你冷靜一點。多少次都忍過來,不差這一次!要是讓寧前輩知道他教你金針刺脈之法,你就用來打馬球,他能氣死!」


  「他氣能怎樣?讓他回來給我面里加辣油啊!」顧雪絳緩了口氣,道聲抱歉,扶住林渡之肩膀,眼神堅定:「聽我說,我現在就是要上馬,我不在乎後果。幫幫我,如果你做不到,世上再沒人能做到。」


  林渡之沉默。顧雪絳:「千仞,你先頂一炷香。一炷香就夠。」


  程千仞懵:「我?」


  周延:「拜託了。」


  訓練期間,程千仞也上過馬,常有出人意料的表現。


  問他如何做到,他說直覺。這事挺玄,但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指望玄學了。


  徐冉:「我記不住那些規則,打得也不如你。現在四個人都指著你,還說你不行?上吧!」


  顧雪絳:「來,傳你八字要訣,一定百戰百勝!」


  程千仞心想你們真是瘋了。


  西風獵獵,煙塵浩蕩,催促的鼓點響起,震得他頭腦充血。


  算了,大家一起瘋一場。


  「南淵換人!——」


  臨時換人,需在裁決處登記,檢查真元封印再簽生死狀。北瀾隊伍不耐煩,騎在馬上吆喝,沖南邊起鬨大笑。


  南淵眾人沉默。卻祈求時間再慢一點,好讓己方準備充足,換上的新隊員能創造奇迹。


  每個人都希望有救世主橫空出現,即使他誰也救不了。


  調歇時間到。顧雪絳還沒有回來。程千仞翻身上馬,反手接過拋來的球杖,一夾馬腹,飛馳到場間。


  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如海潮奔涌將他淹沒。


  天地開闊,冷風刮骨,視線盡頭十四匹黑馬排列一線,像一堵鋼鐵城牆。


  觀戰時感受到的精神壓力,瞬間放大幾十倍。


  他壓低身體,握緊了球杖。


  「第三局發球——」


  群馬奔騰而出,大地震動,沙塵飛揚。


  『鐵牆』眨眼間就到面前,一騎飛躍凌空,舉杖奪下球來。


  程千仞處於中路,最先遭遇那騎。


  數道風聲響起,他下意識俯身,竟真躲過了去,立刻揮杖搶球。另一騎迎面奔來,當頭一杖,程千仞一轉韁,堪堪與之交錯而過!


  當即回身,球杖橫掃,阻斷對方回援。


  眾人只見他騎術精湛,縱馬折轉騰躍,與對方主攻手搶球纏鬥,久不落下風。


  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氣勢恢宏,完全不像他們輸掉兩場的樣子。


  程千仞血液燃燒,大腦空白,拚命讓自己想起些什麼,卻只記得顧雪絳的話——


  『眼神要冷,姿勢要帥』。


  靠,狗屁要訣。


  南山後院的學生位置稍偏,早站起來一大片,恨不得向全世界求證。


  「你們看到沒!程千仞啊!」


  「真是他?!快打我一下——別打臉!」


  白玉玦運球被攔,打了個唿哨,立刻有兩騎脫身,奔向這邊。程千仞壓力陡增,好像四面皆是杖影,密不透風,格擋間氣血翻湧,喘息困難。


  忽聽一道凌厲風聲,斜里飛來一杖,顧雪絳如天神降臨,馬蹄揚塵,北瀾諸騎眼前一花,球已到他杖下。


  他運球過人,單槍匹馬殺出重圍,使杖如臂,一路沖關奪卡,無人能擋!


  南淵隊第一次衝破被動局面,當即想方設法回援他。


  卻已遲了,夜降馬提起十二分速度追襲包抄,顧雪絳遭遇前後夾擊。


  他身後一桿球杖高揚空中,作勢搶球,卻向他背心襲來。


  速度和力道帶起凄厲風聲,一旦擊中,脊椎骨必斷,僥倖不死也半殘。


  而顧雪絳緊盯飛球,縱馬奔騰,毫無知覺。


  北瀾看台大片人群站起。


  鍾天瑜:「他完了。」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煙塵大作,馬嘶鳴,人哀嚎。


  定睛再看,白馬殘影衝出沙塵,顧雪絳一勒韁繩,從容調轉馬頭,已在十尺之外。


  北瀾兩騎高速賓士,無法疾停,狠狠相撞,瞬間人仰馬翻。


  程千仞趁此擊球入門!


  場間一片寂靜。


  「南淵得籌——」


  驚呆的人群中,不知誰先喊了聲「好!」,叫好聲一齊爆發,鋪天蓋地,響遏行雲。


  「南淵得籌!」「南淵得籌!」


  許多人嘶力竭地拚命呼喊,熱淚滿面。


  原上求站起身:「花間雪絳這孫子,還跟以前一樣。我去會會他!」


  原下索聞言變色,趕忙伸手去攔,卻只撈到一件外袍。


  原上求躍上馬背,戰馬長嘶,絕塵而去。


  他忽然間明白了什麼。


  沒了御賜腰刀『春水三分』,沒了當世名騎赤練馬,沒了榮耀顯赫的姓氏。


  顧雪絳還是那個顧雪絳,哪怕他已失去一切,依然跟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


  真是可惡。


  於是他縱馬、接杖。


  人生多少快意事,不如一場打馬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