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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入夜, 燈火輝煌的飛鳳樓。


  大堂有口舌伶俐的說書先生, 座無虛席,人聲鼎沸。二樓是雅座, 坐席寬敞,兩側由潑墨山水屏風隔開。程千仞和顧雪絳點菜,徐冉伏在欄杆上, 居高臨下看堂中熱鬧,跟著拍手叫好。


  他們本是要去西市小酒館, 走到半路, 程千仞突然說「去城南喝吧,我請客」,一行人便改道城南, 上了雕樑畫棟的飛鳳樓。


  程千仞進門就出手打賞, 被跑堂夥計引至二樓雅座。


  坐下先點酒:「三壇竹葉青。其他你點吧。」


  顧雪絳側身低聲道:「你想吃什麼價格的?」


  「最好的。」


  顧雪絳輕咳一聲:「我們只有三個人,吃不了多少, 也別太鋪張了……」轉向姿態恭敬的夥計,「不如這樣吧,三碗白玉粳米飯, 涼拌青紅絲、碧螺蝦仁、芝麻裡脊、酒釀清蒸鴨子, 三盅魚頭豆腐湯,點心要金絲玉棗糕配木樨清露。還有剛才點的竹葉青,要配碗粗陶梅枝碗。」


  夥計一邊記,心中暗道『了不得,遇見個行家』,這桌菜不僅葷素搭配口味豐富,更勝在雅俗共賞,上桌之後顏色也漂亮。


  恰逢徐冉回來:「都點了什麼?有紅燒肉嗎!」


  顧雪絳:「……給我把酒釀清蒸鴨子換成紅燒肉。」


  上菜很快,擺盤精緻,滿桌金玉佳肴。


  現在的顧雪絳會講究也能將就,吃什麼都一樣。


  程千仞吃了幾口,食之無味,便只顧喝酒。


  上次到這裡,是他考上南淵學院那天,帶逐流來慶祝。坐在大堂,喝到酒樓打烊,酩酊大醉。


  時過境遷,不知是否因為莫名其妙成為修行者的緣故,這次怎麼都喝不醉。


  三人只有徐冉埋頭狂吃:「唔唔這肉燒得太好了!」


  就是分量少,逐流每次都做一大盆,夠我添兩碗米。又及時反應過來,後半句沒說。程三不想再提逐流。


  不由思忖,如果事情攤在自己身上,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妹妹。即使最後決定送走,也要先拖延十天半月。不然哪裡捨得?然後越拖越難過,橫生事端。


  誰知程三做事之決絕,比她的刀法更狠。


  顧雪絳舉酒碗邀程千仞:「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他很怕聽見對方說,逐流都走了,我這輩子就隨便過吧。


  程千仞一飲而盡:「不急著掙錢了,東家給的足夠花。開始修行,想辦法搞懂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既然武脈封印被解開,若有麻煩找上門也避不過去。總要早做防備。」


  顧二笑起來:「先學會控制威壓行嗎?不然哪天你不高興,徐冉沒事,我要先吐血。」


  徐冉:「不怕,我給你擋著……不對啊,程三現在境界比我高,那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程千仞無奈:「我會好好學的。」


  一月前雨夜書畫攤,第一次直面修行者威壓,他還是個普通人。昨晚遇到大乘圓滿的宋覺非,他只有鍊氣境界。


  總是在感受超出承受力的恐怖威脅。


  ***

  鍾天瑜眾星捧月般坐在主座,左右手是春波台的學生,席間陪坐還有程千仞的同窗,以張勝意為首五六人。


  酒過三巡,氣氛正好。鍾天瑜悠悠道:「諸位今晚請我飛鳳樓一聚,所為何事啊?」


  有人道:「秋天的雙院鬥法已經開始報名了。今年是我南淵做東,可不能像去年一樣不濟。」


  其他人嫌他說得不夠直白:「我們想請教,北瀾那邊,今年的情況怎麼樣?」


  鍾天瑜是新生,沒有報名資格,但他來自皇都,消息靈通,便有人提出向他打聽。最初這個想法遭到南央城本地學生的反對。比如張勝意之流:「低頭去問,顯得我們南人不如北人。」


  與他同隊的朋友勸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及早了解對手底細,比其他隊伍贏面更大。」


  南央與皇都,一南一北,匯聚了全天下最恃才傲物、最野心勃勃的少年們。


  近幾年南淵在雙院鬥法中連連失利,說出去面上無光,大家都憋著一口氣。這次報名的學生,不僅想在南淵嶄露頭角,更想勝過北瀾,一雪前恥。


  恰逢堂中響起一片喝彩之聲,原是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出身劍閣的傅克己,離山遊歷,去年拜入北瀾學院。才二十有一,便達到凝神境界。接下來,我們就講他成名之戰,四年前的『夜戰淮金湖』!」


  小廝捧著青花紅彩碗在桌席間討聽書賞錢。


  鍾天瑜不屑道:「嘁,道聽途說一點也敢來賣弄。」


  身邊眾人立刻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令他極是受用:「豈止凝神?我離家時,傅克己已經到凝神六層了。還有半年,誰知他能突破到何種程度。今年雙院鬥法,他必是北瀾派出的最強武修。」


  席間都是春波台和南山後院的學生,沒人修為超出傅克己,更關心文試:「這樣的人,一定跟文試最強者組隊,不知是誰……」


  鍾天瑜:「我猜他會請邱北一起。再加原上求的弟弟,原下索。正好兩個文試者。」


  有人給他倒茶:「還請細說。」


  「邱北雖是修行者,但心思全在製造一道。先後拜了兩位師父,滄山煉器師玄一真人,皇宮鑄造師梅老先生。他博學廣識,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原下索也是修行者,尤其精通算術,亦修推演術。愛好下棋,去年下贏了『千變萬化鬼手張』,今年去拜訪慈恩寺苦心大師,手談三個時辰,只是無人觀棋,不知輸贏……」


  鍾天瑜說得開心,講起來滔滔不絕,北瀾各路人物如數家珍。


  眾人在心中掂量,想拼進前二十,需要怎麼的訓練,達到什麼程度,發現對手很強,時間緊迫。又萌生出同樣的念頭:若不想止步二十,有志爭前三甲,恐怕只有拉『南山榜首』林渡之同隊,才有一搏之力。


  與他們僅兩個雅間相隔的地方,有三人已酒足飯飽。


  程千仞幾乎沒有動飯菜,一人喝完兩壇竹葉青,依然眼神清亮。


  顧雪絳聽著說書先生胡謅,笑道:「吃飽了我們就走吧。」


  徐冉指指堂下:「正講到厲害處,夜戰淮金湖,讓我聽完……」突然反應過來:「淮金湖?你的湖啊!湖主,你知道這事兒嗎?給我們講講唄。」


  顧雪絳摸摸鼻子:「沒什麼好講的。」


  徐冉一臉期待看著他。就連程千仞也面露好奇之色。


  顧雪絳心想,今晚程三心情鬱悶,剛才說讓他控制威壓之類,也是為了逗他。自己說點舊事,說不定能讓他開心些。


  「四年前,傅克己剛來皇都,這裡有病。」顧二指指腦袋,「原上求也是有病,兩人都用劍,互相看不順眼,仲夏六月夜,非要效仿先賢,來淮金湖上切磋。請我在一旁掠陣,做個見證。」


  「傅克己毀去半湖荷花,原上求驚擾了畫舫上的姑娘。我罵原上求,誰知他瘋起來連我也打。那時我年輕氣盛,心想你有種,敢在淮金湖打我,你是第一個。」


  徐冉問:「然後呢?」


  「然後我跟傅克己聯手,把他摁進湖裡,讓他喝點水,醒醒腦子。」


  徐冉:「你們兩個打一個啊?!」


  說書先生:「兩位白衣少年,點荷飛掠,劍光交織起舞,荷香滿袖。」


  顧雪絳:「原上求掙脫我倆,拚命爬起來,吐出一嘴淤泥,直接吐在傅克己身上。」


  說書先生:「只見湖面水霧花雨,紛紛落下,映照花燈遊船,似在夢裡。」


  顧雪絳:「原上求泥沒吐完,又沖我吐,我有防備,側身一閃……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就開始互相甩泥。」


  徐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顧雪絳:「是你要聽的。」


  堂中歡呼熱烈,拍手稱快。二樓雅間愁雲慘淡。


  程千仞也心疼徐大,活在夢裡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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