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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憐憫同情的眼神

——  韓世萼離開李世民軍帳的時候,李世民對李靖說過一段話。他對韓世萼使出的手段,不是引君入瓮而是逼君入瓮,他事事都不瞞著韓世萼,事事都將韓世萼叫上一同來說,就算韓世萼不說話,小心謹慎的好像一隻縮成一團的刺蝟,但他依然被李世民逼得不得不加入李世民的陣營。因為他知道的太多,而他無法將這些秘密宣洩出去,一邊是大唐皇帝,一邊是太子殿下,另一邊是李世民,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如果他投到李建成那邊,作為一個出賣李世民的人,即便將來太子順利繼位也容不得他,若是太子和李世民鬥了個兩敗俱傷,大唐的皇帝陛下容不得他。 

  在長孫無忌的馬車裡,李閑的辦法也如是。他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長孫無忌和長孫無垢都知道他在說什麼。正因為這樣長孫無忌才會懊惱憤悶,不是生李閑的氣,而是生自己的。 

  「為什麼我就不能笨一些?」 

  他看了長孫無垢一眼,然後輕嘆道:「為什麼你就不能笨一些?」 

  長孫無垢輕輕的緩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哥哥,如果你我都是笨蛋,尤其是你,燕王可還會對你說這番話?既然他說了,而且時機恰到好處的說了,你便不能拒絕,也沒有退路,秦王軍中你不能回,回去之後他如何面對你?依著秦王的xing子若是對你有愧疚,那麼便殺了算了,省的愧疚。而且他要殺你,絕不會再親自動手,隨便指派你去領兵和王世充打一場,豈不簡單?」 

  「長安城裡哥哥你也回不去,陛下問起來,長孫無忌,你不在秦王軍中效力,跑回長安來做什麼?哥哥你怎麼說?難道說秦王要殺臣,臣不得不回來?且不說陛下不信,只說陛下信了,然後發人去問秦王是否有此事,哥哥說結果會怎樣?」 

  「所以,咱們哪兒也回不了了。」 

  長孫無忌靠在馬車上,肩膀上的傷口一疼讓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燕王這個時候跟咱們說這些話,無論如何算不得yin謀詭計,這是堂堂正正的在逼我啊……」 

  「他既然將事情說得差不多透徹了,便是沒給你一分迴旋的餘地。」 

  長孫無垢道。 

  長孫無忌苦笑了一聲說道:「這算不算才離開了狼窩,又進了虎穴?」 

  「狼窩……虎穴」 

  長孫無垢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隨即笑了笑道:「那就看哥哥如何應對了,可哥哥你想想,不管哥哥輔佐的是誰,難道不一樣么?古人語伴君如伴虎,其中多少戰戰兢兢多少小心謹慎,哥哥應該比我要明白透徹。」 

  「是啊……」 

  長孫無忌輕嘆,搖了搖頭道:「幸好你我都在這裡,若是你在長安今ri我要面對的選擇更會兩難。」 

  他們兄妹在馬車中說話入了神,竟是沒有發現隊伍竟然停了下來。李閑催馬到了馬車旁邊,吩咐聶奪道:「你帶三百騎兵先把長孫先生兄妹送回黎陽去,孤還有事要留下,回到大營之後,調程知節帶五千jing騎立刻來與孤匯合。此事甚重,不可貽誤。」 

  聶奪見燕王說的鄭重,不敢耽擱,帶上三百軍稽衛的緹騎就要啟程,這時馬車的車窗帘子忽然撩開,露出長孫無忌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 

  「我還是留下。」 

  長孫無忌看著李閑認真道:「不然怎麼讓人信服?」 

  他這話說的模糊,但李閑明白。他點了點頭吩咐聶奪道:「回黎陽之後,將小狄也接來,帶上藥箱……另外,讓牛進達帶兵過河往南壓一壓,來淵的艦隊也在南岸靠岸,水師登陸即可,不要南進。」 

  「臣遵命!」 

  聶奪應了一聲,帶上人馬護著長孫無垢返回黎陽。 

  長孫無忌被人攙扶著下了馬車,聽到李閑的軍令后眉頭皺起,立刻就明白了李閑的意思,臉se隨即便得更加難看起來。李閑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安排肯定是瞞不過他,所以笑著問道:「怎麼,覺著孤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沒有!」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忽然笑了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殿下妙計。」 

  李閑擺了擺手道:「哪裡妙了?不過是小道耳。」 

  長孫無忌心道,燕王您這小道,只怕即便yin不死秦王也會讓他嚇老大一跳。 

  李閑笑著說道:「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既然你不得不留在黎陽,那你便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那麼被人欺負了孤怎麼能坐視不理?他怎麼欺負的你,孤便怎麼欺負回去就是了。孤建立燕雲寨之初便說過,燕雲寨只一個規矩,咱們不去欺負別人,別人也不要來欺負燕雲寨。就算是咱們欺負了別人,別人也不能欺負回來。」 

  長孫無忌一怔,隨即極暢快的笑了起來:「這真是個不錯的規矩。」 

  …… 

  …… 

  三千jing騎歇馬不歇人,自離開唐軍大營之後便一路順著官道飛馳,韓世萼在大隊騎兵左右分派了游騎斥候,路上遇到的所有人盡皆斬殺,無論是百姓還是王世充鄭軍的斥候探子,一個不留。 

  騎兵所過的村子,但凡還有人居住的也一併夷為平地。他率軍一路往黎陽方向趕路,帶著的人馬又不多,萬一被王世充的斥候探聽到了消息,他這些人馬被堵住的話,就算這三千人再善戰,只怕也只有被活活困死的命。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人殺的是多了些,但在隱藏行跡這件必須要做的事面前,死在多人似乎也不值得愧疚。 

  他自少年便領兵,心早已經硬的如鐵一樣。論做人做官,現在的韓世萼是個小心謹慎的。可一旦掌兵,便是個心狠手辣的將軍。 

  隊伍連續賓士了三ri,騎兵已經人困馬乏實在不能再趕路。韓世萼下令人馬在一個被屠掉了百姓的小村子里休整半ri,等入夜之後繼續往著北方趕。 

  靠著一堵殘缺的土牆坐下來,韓世萼就著冷水吃了些乾糧。他下令大軍不許點火做飯,便是他也一樣,只能吃些冷硬的乾糧果腹。如今靠近王世充的地盤,一路上遇到的斥候不在少數,若是引來鄭軍麻煩就大了。 

  看著不遠處坐在土坡上的長孫順德,韓世萼眼神中的同情越發的濃烈起來。他將腰畔的酒囊解下來,讓親兵去給長孫順德送過去。親兵將酒囊接過,快步跑過去遞給正在怔怔出神的長孫順德。他本來就顯得比同齡人要老些,這幾ri連續的趕路再加上心中悲憤急躁,所以更加顯得蒼老起來。 

  將酒囊接過來,長孫順德將視線轉向韓世萼這邊。他扶著親兵緩緩起身,有些顫抖著走到韓世萼身邊坐下來。 

  「多謝」 

  他聲音很輕的說了一句,然後拔開酒囊的塞子灌了一大口。已經快入冬,晚上的天氣已經頗涼,這幾口烈酒下去,身子倒是暖和了一些。可長孫順德的心已經死了一半,似乎還是忍不住夜風的寒冷而在顫抖著。 

  「別太擔心,未見得就救不回來。」 

  韓世萼看了他一眼,歉然道:「這件事……我知道。長孫先生,請您恕罪,雖然我知道,但我卻絕不會告訴您。」 

  「我知道。」 

  長孫順德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怎麼會怪你?我甚至連秦王都不怪。怪只怪我處在這樣一個位置上……」 

  「那你就是在怪陛下。」 

  韓世萼接過酒囊喝了一口道:「能有今天,還不是因為陛下一時興起?」 

  長孫順德雖然心裡難受的要命,雖然酒勁很大,但還是保持著戒備之心:「身為人臣怎麼敢怎麼能怪陛下?再說,陛下這樣安排也是極有道理的。只是沒想到會到今天這一步,他們兄妹是我一手帶大的,若是這樣冤枉的死了,待我死之後怎麼向他們爹娘交待?」 

  韓世萼搖了搖頭,忽然語氣認真的問道:「你真的不恨秦王?」 

  「恨?」 

  長孫順德搖頭道:「恨有用?」 

  「秦王其實還念著你的情分,當ri定下這計策的時候,李藥師可是勸著秦王殿下,要殺長孫無忌,先殺了你。當然,可以將長孫無忌的死推到王世充身上,甚至可以推到燕王李閑身上。」 

  「李靖!是個沒人心的傢伙!」 

  長孫順德咬著牙罵了一句,然後看著韓世萼請求道:「稍微休息下就繼續趕路,我怕來不及。」 

  「士兵們太乏了,就算可以不體恤士兵,也要讓戰馬歇一歇。長孫先生,你也是領兵打仗的,自然明白我這樣做不是故意拖延。」 

  「我……知道,只是心中太急迫。」 

  「秦王本來是親自來的。」 

  韓世萼突然說了一句。 

  「秦王?他來做什麼?看看輔機他們兄妹是不是沒死,沒死再補一刀?」 

  韓世萼剛要說話,忽然聽到外面戒備的士兵大聲喊道:「敵襲!敵襲!」 

  長孫順德和他臉se都是一變,韓世萼猛的抽出橫刀道:「長孫先生,你帶你的親兵往側翼迂迴過去,我帶人正面迎敵,若是敵軍兵力太多,你便撤回來一路往北,我來殿後!」 

  「多謝!」 

  長孫順德感激的看了韓世萼一眼,大步往遠處走去。他招呼自己的親兵二百餘人,其中還包括長孫家的二十幾個死士就要上馬往側翼迂迴,可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土坡上的韓世萼忽然大聲喊了一句。 

  「長孫順德勾結王世充,意yu叛逃,奉陛下旨意殺無赦!」 

  這一聲暴喝之後,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一擁而上,長孫順德等人毫無反應,頃刻間就被箭雨覆蓋了一層。上千名騎兵用連弩和硬弓不間斷的發箭,直到將長孫順德和他麾下二百餘親兵全都she成了刺蝟。 

  「孤沒看錯人,藥師說將此事交給你做,必然不會出什麼差池,只是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果決,好,很好!」 

  站在韓世萼身邊的一個親兵將頭盔摘下來笑了笑說道,正是秦王李世民。 

  「殿下……臣不敢被看錯。」 

  韓世萼如實道。 

  也不知道,長孫順德臨死前有沒有讀懂韓世萼憐憫同情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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