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下山

  自從侯爺府的夫人誕下一子,這幾天侯爺府就沒有安寧過,先是一堆人排著隊來送禮,再是這小世子——


  一是沒日沒夜的哭,完全沒有哭累就睡覺的意思,怎麼哄也哄不好,只有在李行之懷裡的時候能消停些;二是侯爺府近十位奶媽的奶,都不對這位小世子的胃口,生氣了還咬人,短短几天就把奶媽嚇走了一半。


  不過實在餓狠了,也是喝一些奶的,喝完了就繼續鬧。鬧的整個侯爺府雞犬不寧。


  太子妃心腸軟,面對自己的親孫子這般,也睡不著覺,成天在旁邊盯著,又實在沒什麼辦法。


  李行之每天公務纏身,不可能成天在家奶孩子,於是侯爺不在的時候,就是整個府邸都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的時候。


  李行之本人更是能多在外邊待一會就多待一會,畢竟誰願意每天累個半死,回家還得抱著孩子提心弔膽的一整晚。


  這天他剛一進門,立刻就有兩個形容憔悴的奶媽對著他行禮,接著一人一句道:


  「侯爺,小世子今天什麼也沒吃。」


  「侯爺,小世子一睡醒就鬧脾氣,把搖籃給踢塌了……」


  「……」李行之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太相信的重複道,「把搖籃給踢塌了?」


  他一個才出世不到十天的嬰孩,哪來那麼大的氣力?就是今年十歲了,那搖籃可是用結實的木頭做的,他就是在上邊蹦個幾百個來回,也不至於塌。


  「是的侯爺。」那兩個奶娘委屈道。


  定是那木工缺斤少兩,馬虎完成的,李行之這麼安慰完自己,又忙去安慰被嚇了個目瞪口呆的全體奶媽。


  ——


  南子慕是被終南山上的一隻老虎精給叼回去的,山神突然一聲招呼也沒打的消失了這麼久,終南山上群龍無首,老虎精和幾個平素與南子慕混的比較熟的妖怪下山去找人。


  可惜找了大半年都沒找到。


  南子慕當初喝的爛醉,一身上下都是酒氣,老虎精頂多尋到他喝酒的那個酒樓為止,就沒有任何氣味可以當線索了。


  老虎精好歹是個修鍊了近千年的妖怪,可尋常只注重法力這一塊,哪裡想過還要修鍊一下嗅覺。


  很可惜的是,終南山上他也找不到哪個妖怪是精修嗅覺的,這麼雞助又不帥氣的能力,實在不受妖怪們的寵愛。


  但南子慕生產那天,他也正好在酒樓附近閑逛,南子慕流了那麼一大灘血,氣味自然是足夠濃重了,老虎精連忙循著氣味趕過去,就找到了已經昏迷的南子慕。


  他當時也聽見了被子里有小孩哭鬧,不過南子慕的狀況太不好了,他沒空去管那小孩,叼起南子慕就飛快地回到了終南山。


  兔子精紅玉略懂醫術,先是將南子慕的傷口縫合好,又讓老虎精用法術先吊著南子慕一口氣,自己則去尋藥材。一頓手忙腳亂后,總算是把南子慕的命給保住了。


  南子慕睡的有些腰疼,皺眉吐出了幾聲帶著鼻音的哼哼,結果一翻身就牽扯到了傷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被迫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他旁邊閉眼假寐的老虎精,老虎精聽到動靜,也睜開了眼。


  「唉,王大虎。」南子慕第一次見到這隻老虎的第一反應是想哭,「你救的我?」


  王大虎跟著南子慕的時間最長,自然聽得懂神仙的那套語言,他露出不大高興的表情,露著獠牙「嗷」了一聲。


  「……」南子慕如今沒了法力,實在聽不懂這聲「嗷」是在表達什麼,他迷瞪著眼,「你在說什麼?」


  王大虎不情不願的化成人形,同時也化出了一件原始人風格的獸皮披在身上。王大虎人並不如其名,這個名字原本也就是南子慕看見他獸形狀態額頭上那個王字,一時興起起的名字。


  不過王大虎長的不錯,古銅色的肌膚,凌厲的五官,看上去很有力量。


  「你怎的會失了神格?」王大虎用起了神仙的那套語言,「連法力都沒了,這點傷口七天了都不曾癒合,你……變成凡人了?」


  這事實在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南子慕緩緩挪起來,整個人半倚在床上,把事情的大致經過同王大虎說了。


  王大虎的整個眉頭都擰巴了起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道:「你是傻子嗎?怎麼輕易讓人騙走,如今要怎麼討回神格,我可不想百年後看你化作一堆爛骨頭。」


  南子慕惆悵了幾個月,已經接受了這個無可挽救的事實,他掖了掖被子,還是冷的要命。他從前完全感受不到人間這四季的更迭,冷暖於他根本沒有影響。


  如今卻和凡人一般畏懼寒冷。


  原本還想睡個回籠覺,結果才閉上眼睛,便又嚇醒了,無奈道:「遭了,還沒將我兒子的神力先封印起來。」


  無法控制的神力極有可能在小孩爆發的時候,把整個侯爺府都蕩平。


  「你還要回去嗎?」王大虎記仇,聽見南子慕敘述完后,就想著什麼時候找個時間,回去報復報復這些凡人。


  他陰陽怪氣道:「再回去給人騙一次,這條命就可以白送給人家了。」


  南子慕自然不會熱衷於被人騙,但那崽子是他差點折了命生的,不討回來,難道要白送給那家人嗎?


  他聲音沙啞道:「大虎,你把紅玉叫進來。」


  王大虎知道他要做什麼,卻也沒有什麼合適的理由可以規勸,於是只好乖乖出去把正在熬藥的紅玉給拎了進來。


  紅玉不太喜歡那弱弱小小的白兔樣,山上諸多妖怪都想來咬她一口,於是乾脆常年化成人形,不容易……叫其他妖怪嘴饞。


  「大當家的,你終於醒了,有什麼不適的嗎?」


  南子慕被她這聲「大當家」噎了一下,咳得傷口有些發疼。紅玉這貨喜歡往人堆里湊,前段時間終南山上來了個土匪頭子,小白兔精化了人形,故意被土匪頭子抓回去當壓寨夫人。


  然後那土匪頭子就被紅玉整的不敢再踏上終南山一步,乖乖回家種田去了。


  「誰是你大當家的?」南子慕想說她沒禮貌,該叫山神,結果意識到自己現在只是一介凡人,就沒說出口,「紅玉,這傷口能迅速恢復嗎?」


  紅玉托著腮想了一想,道:「大人之前去參加天宮晚宴回來的時候,曾送給我許多仙丹,倒是還沒用完。」


  她起身要出去:「我抓幾隻兔子試試藥,看看哪種有加快傷口癒合的功效。」


  「嗯。」南子慕慵懶的應了一聲,考慮到要把這個兒子領回來,又覺得頭大。


  首先,時不時會有神仙來找他玩,那自己帶個孩子,卻不見孩子父親,那些損友定會嘲笑自己是個寡夫。


  可是孩子好偷,孩子他爹那麼大的人,這怎麼偷?

  王大虎猶猶豫豫的開口問:「你當真要回去找你那孩子?」


  南子慕篤定道:「當然,那是我生的,我就是生了一隻雞也得把它領回來。」


  「……」這是什麼鬼比喻?王大虎說:「那我要陪著你一起。」


  南子慕想都不想道:「那是自然,你和紅玉都陪我一起去,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偷的回我兒子。」


  「不過你倆稍後,我先去看看情況。」


  「嗯。」王大虎用法術幻了個塊琥珀玉佩在他手裡,囑咐道,「到時候有什麼變故,你遇到危險的話,這玉佩能替你擋一命,同時也會通知我。」


  南子慕收下玉佩。


  這天晚上紅玉就丟給他小半粒仙丹道:「已經試出來了,你現在是凡人,一顆進去怕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先試試這點,如果不起作用的話再加量。」


  南子慕磕了這一小粒葯,安安心心躺下睡覺,半夜又被痛醒,紅玉化成只小兔子在他旁邊盯著,施法給他止了點疼。


  第二天天一亮,南子慕發現自己小腹上的傷口奇迹般的痊癒了,連條疤都沒留下。


  傷口才一大好,南子慕便在山洞四周轉了一個來回,還是終南山上的空氣好,他被關起來的那幾個月,差點沒悶出蘑菇來。


  南子慕沒什麼包袱好收拾的,換了件乾淨衣服就下山了,這會他倒是學乖了,打扮得普普通通,一點富貴都不露。


  原本是沒想要帶銀兩的,結果下山途中遇到不少妖怪。


  「山鬼大人,這是小的剛從墓里刨出來的金銀財寶。」


  「山鬼大人,這是奴家今年開春釀製的酒。」


  「大人……」


  剛剛走到山腳下的南子慕發現自己現在雙手提滿了東西,像個大過年要給好幾家送禮的人,他把東西往地上一擱,叫住了最近的那隻貓妖,逼迫它化成人形把這些東西扛回去。


  可惜這隻貓妖道行不夠,也聽不懂山神的那套語言,只能睜著滴溜溜的玻璃眼,無辜的看向南子慕。


  南子慕嘆了口氣,摸出那塊琥珀玉佩,咬破手指頭在上邊抹了一滴血,片刻后王大虎就出現在他的眼前:「大虎……」


  王大虎「哼」了一聲,兩手提起這些瓶瓶罐罐就往山上走,南子慕道了聲謝,王大虎拿著一腔兇狠的語調:「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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