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同樣謊言不一樣的人
在血月曆開始之前,寒霜歷489年至寒霜歷577年的這88年時間裡,諾蘭大陸上曾出現過一個令所有人類聞風喪膽的神秘組織——血靈。
這個組織為什麼而建立,他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類似的問題多不勝數,曾有無數的學者或政治家深刻研究過這些問題。
可是,一直到了血靈消亡的那天,都沒人能弄清楚。
甚至就連血靈的創建者,身份都模糊得很,或許源於她所犯的滔天罪孽,又或許是組織內的人們對她的盲目崇拜,人們都稱她為『血腥魔女』。
如果不是在接下來的數十年時間,這個組織曾對整個人類世界造成過巨大的傷害,否則這個組織是否存在都尚存疑問。
世人們對血靈所知的線索少得可憐,唯一知道的就是:血靈的所有成員全都是半種族,無一例外。
血靈自寒霜歷577年暨血月曆元年覆滅,距今已過了168年,因為那段歷史太過遙遠,伊恩對其了解更是知之甚少。
他所知的是,血靈是一個專門肢解改造人體,將被當做試驗品的人類改造成半獸人的極端邪惡組織,而血靈真正讓人厭惡的原因是,他們所有改造的對象全都是6歲以下的小孩。
而這些被成功改造成半獸人的小孩,下場往往都很凄慘。
一來,本身半種族在人類世界中本身就不怎麼受待見,二來,或許正因為這群半獸人源於那令人痛恨的血靈手中,恨屋及烏之下,半獸人的地位更是一路下滑,其中就包括像赫克托那種天生的半獸人。
在新月王國還好,人們雖然對半獸人不怎麼待見,但起碼沒有嚴重迫害。
最可悲的是花之國與神聖教廷境內的半獸人,哪怕半獸人擁有正統的信仰,可是依然會被教會指為異端,在這些人眼中,半獸人就是邪惡的象徵,是惡魔,必須上火刑架。
當看到那一對軟呵呵的貓耳朵,伊恩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你……你是半獸人?」伊恩的語氣明顯有些顫抖。
血靈確實在血月曆元年就已經覆滅,可是仍有殘黨留存於世,在接下來的168年的時間裡,大陸上偶爾還能見到他們的影子。
看樣子,艾薇拉正是這些殘黨手下的受害者之一。
「怎麼?你害怕了嗎?」艾薇拉撩起了短髮,將掩藏在秀髮之後的半截腦袋露了出來,伊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裡本該是人類耳朵的地方,那裡只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而艾薇拉天生的耳朵早已消失不見。
艾薇拉仍在看著遠方的天邊,語氣有些戚然。
伊恩害怕了嗎?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起碼不會是好心情,或許害怕也有點,但不知為何,似乎憤怒居多。
以往,對待那段歷史,不管那事實多麼慘痛,但伊恩始終只是以過客的身份去了解,他沒經歷過,或許在他眼中,血靈的滔天罪孽只是個普通的故事,正如同諸多歷史長河中發生的慘劇。
可是當真正見到半獸人之後,見到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伊恩卻出奇的憤怒,他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對血靈的憤怒。
「我為什麼要害怕?」伊恩深吸了一口氣,他伸出手來將艾薇拉的頭髮捋下,聲音盡量平和道:「你知道嗎?其實這對耳朵……還挺可愛的……」
這確實是伊恩的真實想法,可是每當他一想起那道疤痕,心裡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感傷。
艾薇拉猛地轉過頭來,她的眼中滿是愕然。
但當伊恩看到艾薇拉的正臉后,心裡不由得一陣窒息。
那張嬌俏的小臉掛滿了淚痕,她的小臉都哭花了,在寒風的吹拂之下,不少淚痕已經凝結成了一朵朵動人心魄的冰花。
當看到那紅紅的眼眶時,伊恩卻覺得心疼。
那雙碧綠的眼眸布滿了一層血絲,那代表著眼白的地方被蜘蛛網一般的血絲覆蓋,僅從部分縫隙之中能看到原本的色彩。
「你……真的不害怕我嗎?」艾薇拉的身體輕微的顫抖著,淚水奪眶而出,繼續順著剛才的淚痕流下,原本已經凝結成冰花的淚痕,在溫暖的淚水覆蓋下再次融化開來。
她蜷縮著,就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一樣,孤獨而又無助。
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問題,伊恩動了動嘴唇,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別哭了,好嗎?」伊恩有些慌亂無措,女孩子的眼淚根本不是他所能阻擋的。
艾薇拉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猛地一頭扎進伊恩懷裡,大聲哭了起來。
「我是被爺爺撿回來的……大概三十多年前,從新月王國南部的一個血靈據點,當時他發現我的時候,我才兩歲。」
「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想當什麼半獸人,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還是人類,我……我為什麼會變成半獸人?在家裡,只有爺爺不介意我的身份,也只有他疼我,家裡的其他人都將我當成異類,我每天都只敢躲在自己的屋子裡……」
「我幾乎沒出過門,因為每次出門總會有人對我指指點點……」
「沒有其他人願意跟我玩,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異類,就因為這對耳朵!」
「爺爺雖然不會說什麼,可是我能注意到,每次他看到我耳朵的時候,他都會嘆氣,我知道他不滿意……」
「我曾經試過剪掉這對耳朵……可是你知道嗎?真的好疼啊!我下不去手!」
伊恩實在是無法想象,這對耳朵到底為她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她甚至寧願剪掉?
他彷彿被這股悲傷的情緒感染,不知不覺間也流下了淚水,他擁著艾薇拉的雙手不自覺的稍稍用力了些。
「爺爺已經失蹤四年了,我想找他,想快點找到他,但是我不敢……我不敢出門,因為每次出門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知道他們都在看我的耳朵……」
「可是,我躲不下去了……因為我被叔叔趕了出來,還是因為這對耳朵,他說,如果我繼續待在家裡,我會成為整個奧斯特納家族的笑柄……我,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現在爺爺已經……我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辦?」
艾薇拉依舊在低聲啜泣,伊恩明顯的察覺到,自己那厚實的衣服已經濕漉漉一片。
該怎麼辦?
多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啊,卻又是讓人那麼的難以回答,其中飽含的痛苦更是難以言表。
沉吟了許久,伊恩輕輕的拍了拍艾薇拉,笑道:「該怎麼辦?當然是繼續找爺爺了?」
艾薇拉直起了身子,有些愣神。
「你說什麼?」她的語氣帶著些不理解。
伊恩重複道:「與其在這裡哭泣,不如早點找到爺爺,不是嗎?」
「可是爺爺不是已經……」艾薇拉猶豫道。
「再也回不來了?」伊恩苦笑道:「伯格閣下說,他再也回不來了,但不代表我們不能去找他呀?」
伊恩解釋道:「北極山脈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運氣好的人能全身而退,運氣差的人可能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無法離開而已。既然無法離開,那我們去找他不就行了?」
「爺爺……他沒死嗎?」艾薇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誰說他死了?」這次輪到伊恩愣住了:「北極山脈我去過,沒那麼誇張,一個高級巫師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一邊回憶著三年前法蘭克與爺爺一同構築的謊言,伊恩一邊笑道:「只要我們能找到他,說不定還能幫助你爺爺脫困呢,到時候不就能回來了?」
「噢,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沒去過北極山脈,這樣吧……」
伊恩頓了下,認真道:「我陪你一起去找爺爺,好嗎?」
望著伊恩那認真的面孔,艾薇拉怔住了。
此時她的腦海里只回蕩著一句話:「我陪你一起去找爺爺,好嗎?」
一遍又一遍,如同空谷中的迴音,盪人心魄。
我陪你……你真的願意陪伴著我嗎?
陪伴著,我這個異類?
望著遠方的夜空,伊恩不由得輕嘆一聲。
法蘭克叔叔與爺爺用一個天真的謊言騙了他三年之久,作為其中受害者的他,時至今日居然用幾乎一摸一樣的謊言,欺騙了這隻比他還可憐的小貓……
艾薇拉真的聽不破這個謊言嗎?
他突然明白了爺爺和法蘭克叔叔當初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