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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個親親

  聽見熟悉的聲音,何歆安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仰著臉望著跟前的男生。


  像是在外鄉飄泊正覺孤苦伶仃時,遇見了操著一口家鄉話的老鄉,雖然陌生,但是安全感爆棚。


  何歆安癟了癟嘴,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就又流下兩行清淚。


  冷不丁看到一張黑眼圈都給哭出來了的大花臉,路栩還被嚇得後退了半步,還沒說什麼,就又看見對方的眼淚沿著白皙的臉頰,小河流水一樣嘩啦啦地流下來。


  路栩有些手足無措,「你別哭啊,我剛剛沒被你嚇到,真的。」


  「……」


  何歆安一聽,眼淚來得更洶湧了。


  果然,她把自己哭成了大丑逼。


  還是會嚇到人的大丑逼。


  見何歆安哭得更凶,路栩更不知所措了,他剛剛沒嘲笑她啊?怎麼越安慰還越難過了?


  路栩頭一次見女生的眼淚可以有這麼多,看著何歆安哭得梨花帶雨,他現在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他試探性地走上前,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別哭了……」


  語氣很是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又說錯什麼,適得其反。


  這次倒沒有適得其反。


  可是也沒用。


  路栩都快把她的頭當成皮球拍了,何歆安還是一樣地啜泣,抽抽噎噎的頻率甚至和他拍頭的頻率達到了驚人的一致。


  ……不對,現在不是觀察這個的時候。


  沉默了幾秒,路栩乾脆蹲下,單膝跪地,伸手將她摟到懷裡。


  他攬著她的肩,指尖插.入她柔軟的長發中,揉了揉她的頭。


  忽然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何歆安埋在他的懷裡,終於肯開口,斷斷續續哭訴:「他要結婚了……」


  路栩一怔,鬼使神差地接她的話,「新娘不是你,是你前閨蜜?」


  「……」


  何歆安邊哭,邊伸出手搭在路栩的肩上,去揪住他的耳朵,哭著罵他,「你就不能好好安慰一下我嗎?」


  「痛痛痛痛——」


  路栩被她揪得吃痛出聲,連忙從她手裡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不是想逗你開心嘛。」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見何歆安忽然沒了哭聲,只是神情木楞,彷彿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娃娃,晶瑩的淚滴還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比剛剛跟惹人心疼。


  路栩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萬物皆有主,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把他剁了吃了,也照樣會拉出來當肥料。」


  說完,路栩又忽然頓住,喃喃自語:「聽起來好像有點恐怖?」


  他仰著腦袋,自己在那琢磨了兩秒,又繼續邊揉著何歆安的頭,邊重新組織語言安慰:「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何況還是一棵瞎了眼的歪脖子樹。」


  「唐宇時是瞎了眼,但是他不歪!」


  何歆安忽然出聲反駁,嚇得路栩一個激靈。


  「好好好,他不歪,他直!筆直筆直!」


  路栩脾氣很好地附和她的話,嘴角卻嫌棄地耷拉下來。


  竟然這時候還在他面前維護那個男人,真是……


  剛從國外回來的「海歸栩」一時之間從自己的母語里找不到什麼形容詞,於是想換個英文來形容,結果又發現自己在國外混的圈子大都是國內留學生,他的辭彙量也僅限於撩妹的那幾個。


  默默地嫌棄了自己一把,路栩繼續開導懷裡的人,「你要睜大眼睛看,說不定,在你面前,就有一棵英俊瀟洒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帥到上天的億萬里挑一的好樹。」


  他大言不慚地把自己狠狠誇了一把,一句話用對的成語數幾乎破了他記錄。


  沒點安慰人的意思,卻真起了安慰人的效果。


  何歆安忍不住笑了一下,眼裡沒有流完的眼淚隨著動作又掉下來了一滴。


  她伸手去擦了擦眼睛,卻摸了一手指暈染掉的眼線眼影。


  路栩聽見她笑,驚喜地低下頭要來看她的表情,然而何歆安卻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一般,用手捂著臉,把頭埋得更低。


  路栩疑惑,想去拉開她的手,「怎麼了?剛剛不是不哭了嗎?」


  何歆安緊緊捂著臉,不撒手,悶聲道:「我現在這個模樣,醜死了。」


  路栩很是無所謂,「再丑剛剛也早看過了,放心,我又沒說嫌棄你。」


  何歆安就是不聽,依舊捂著臉,「你扶我去洗手間,我要洗臉。」


  「行行行,去洗臉。」


  路栩發現自己今晚的脾氣真是太好了,他扶著何歆安站起來,卻發現她鞋都沒穿。


  見她仍舊是捂著臉,連眼睛都沒給露,完全沒有要穿鞋的意思,路栩認命地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她的鞋,再次半跪在地上,替她穿好鞋。


  何歆安這時候倒從指縫裡露出兩隻眼睛出來,悶悶的聲音還染了些笑意,「你看這個姿勢像不像王子在給灰姑娘穿水晶鞋?」


  路栩手下動作一頓,抬起頭望向她,本來想損她一句「你現在這個模樣頂多算灰姑娘她后媽」,但看見她彎起的眸子里終於有了光亮,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漂亮的灰姑娘,你覺得這雙水晶鞋合適嗎?」


  何歆安笑著接話:「合適。」


  「真的嗎?」路栩站起身,邊配合地說台詞,「原來你就是我的新……」


  台詞說到一半卻沒了聲,剩下的話消散在他喉嚨深處。


  路栩看著面前笑靨如花的女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把捂著臉的手放下來了,彎著眼睛,看著他笑,濕漉漉的黑眸盈滿了笑意,眸光流轉,燦若星辰。


  明明她的眼影已經糊成了黑眼圈,明明她的頭髮被揉得亂七八糟,明明她臉上的妝花得慘不忍睹,明明是一副這麼難看的模樣,他嫌棄都來不及。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跳,忽然這麼快?

  *

  在洗手間洗完臉,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何歆安心中又湧出一股悲哀。


  她不知道自己這幾年到底在做什麼,明明知道唐宇時和朱瀟瀟在出國之前就在一起了,她卻還是抱有一絲他能來找自己的希望。


  與其說是希望,更像是,是無恥的妄想,妄想著唐宇時能找自己。


  一旦產生了一丁點兒妄想,隨著時間推移,再小的欲.望也會累積強大,又在希望破滅的時候,整個人都跌入谷底,被怨恨吞噬。


  她現在,甚至開始怨恨唐宇時,怨恨他怎麼沒有像她預想的這樣來找自己,怨恨他剛剛就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何歆安閉了閉眼,斂去眼中的情緒,平復了些心情,走出洗手間。


  路栩雙手在長羽絨服的衣兜里,倚在牆邊等著她,見人出來了,直起身,「走吧,回家。」


  何歆安沒說話,只點點頭,低頭跟在他身後走。


  才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何歆安下意識看過去,看見來人,立馬低下頭,緊緊揪住路栩的袖子,靠在他手臂上,幾乎是顫抖著哀求,「別讓他看到我。」


  她忽然之間又變得慌亂而悲傷,連抓著他袖子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路栩不由得皺起了眉,抬眼望向來人,看清男人的臉,他又是一怔。


  從狀況中反應過來,路栩揚了揚眉,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護犢子的敵意和囂張的挑釁。


  唐宇時在何歆安出來后不久就也跟著出來找她,坐電梯一直追到酒店門口,卻沒看見她人影,給她打電話沒人接,發消息也沒回,於是只得失望而返,卻沒想到在包間這層的洗手間外面看見了她,然而……


  她現在卻低頭靠在一個陌生男人身邊。


  唐宇時往前走了兩步,「歆安,你……」


  「等等!」他還沒說完,就被路栩出聲打斷。


  路栩一臉「我靠你他媽是哪個疙瘩角兒來的王八羔子竟然敢喊我都沒喊過的親密小名」的表情,很是不友好地開口:「你剛剛喊五……我女朋友什麼來著?」


  唐宇時沒有理他,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身邊垂著頭的何歆安。


  路少爺何時這麼被人無視過,他將何歆安往身後一帶,完全把她擋在身後,又冷眼看向唐宇時,「當著小爺的面覬覦小爺的女朋友,我看你……」


  話說到一半卻止住了,因為身後的人握住了他的手。


  知道何歆安是在讓自己快點帶她離開,路栩長呼了一口氣,盡量平靜情緒,又冷冷地看向站在面前的唐宇時,戳了戳他的肩膀,沉聲道:「這一次,先放過你,下一次……」


  路栩頓了頓,指了指唐宇時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老子打爆你的狗頭。」


  說完,拉著何歆安的手,頭也不回地往電梯的方向走。


  進了電梯關了門,何歆安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抬頭小聲道謝。


  路栩卻是一臉憋屈,「別理我。」


  被那男人給無視,他太憋屈了。


  但跟憋屈的是,那個男人,憑什麼能輕易左右她的情緒?


  他費那麼大力氣安撫好的,腳都跪麻了,好不容易哄好,讓人家喊聲名字就破了功。


  他很不爽。


  何歆安現在心情低落,腦子沒工夫轉彎,路栩說別理他,她就真的沒再說話。


  電梯里連空氣都安靜下來。


  冷得結冰。


  何歆安忽然覺得有人在拍自己的肩,側頭一看,才發現電梯里還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身材頎長,戴著黑色棒球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


  只是這樣,也讓人覺得氣質不凡,潛意識就肯定那張口罩下的臉也一定很好看。


  他看著何歆安,唯一露出來的眼睛彎了彎,指了指電梯樓層鍵。


  何歆安一愣,沿著他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那上面只有負一鍵是亮著的,這才反應過來,她還沒按樓層。


  她連忙去按下一樓的樓層鍵,朝提醒她的男人點頭笑了下,算是道謝。


  一樓很快就到了,電梯門一開,角落裡的男人就轉過了身,面對著電梯牆,似乎在擋著自己。


  何歆安覺得奇怪,但來不及多想,就被路栩拉著手出了電梯。


  走出酒店,室外的冷空氣撲面而來,凍得何歆安打了個寒顫。


  無意間瞥到對面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她眨了眨眼,愣了兩秒。


  路栩牽著她正要去攔車,卻忽然發覺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拽了兩下。


  他一側頭,就看見何歆安指著剛剛出來的方向,一臉的激動加急切。


  路栩忽覺緊張,連忙問:「怎麼了?」


  何歆安指著電梯方向,激動地快跺腳,「我我我老公!」


  路栩:「?」


  「我我妹夫!」


  路栩:「???」


  見路栩還沒反應過來,何歆安都快急死了,「剛剛那個男的,是顧曲啊!」


  從「我老公」到「我老公就是我妹夫」再到「顧曲」,路栩的腦子轉了山路十八彎,才把自己邪惡的思想從不歸路上拉回來,他徐徐反應過來,「哦。」


  何歆安一臉的不可置信,興奮得都要打哆嗦,「我竟然偶遇顧曲了,我要去要簽名……」


  路栩冷眼看著她,「人都走遠了。」


  一盤冷水潑下來,何歆安的笑僵在臉上。


  悔恨了三秒,又馬上從沒要到簽名的悔恨中走出來,沉浸在偶遇顧曲的喜悅之中。


  「天啊天啊我剛剛竟然和顧曲坐同一部電梯,他剛剛還拍了我的肩!還提醒我按樓層,還對我笑!天哪他怎麼這麼親切,真人也太溫柔了!」


  「……」


  剛剛還傷心得跟天塌了似的女人此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直興奮地碎碎念著顧曲怎麼怎麼樣,像是一個得到了糖的小孩,就只記得眼前拿著糖的喜悅,完全把傷心事拋在了腦後。


  路栩剛才的憋屈感覺又湧上來了。


  憑什麼他哄就要費這麼大勁,一個素不謀面的電視明星,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拍下肩膀,就讓她樂得中了千萬大獎一樣。


  路栩意味不明地嗤了一聲,「見個面就激動成這樣,他要是讓你和他睡一晚,你是不是也馬上就答應啊?」


  「我當然求之不得啊!」何歆安想都沒想,也不知是激動得還是被凍得,抖著聲音開口:「他這麼帥,全國上上下下的女生大幾千萬的,可都排著隊想睡他。這麼帥的人,我要是能摸一下他的手,我都能開心死,這輩子都滿足了!」


  聞言,路栩冷下臉,眼裡都快結冰渣子了,他鬆開牽著她的手,冷冷地哼了一聲,就兀自往前走了,攔了的士坐上副駕駛,一直到了小區樓下,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下了車,他也沒上樓,就站在花壇旁邊,雙手插在衣兜里,低頭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何歆安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


  像個被搶了糖正賭氣的小孩,路栩很沖地開口:「我要靜靜!」


  他語氣這麼沖,何歆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又不想把他一個人丟在這,於是就站在他前面,陪著他。


  冬天的風格外地冷,吹在臉上,跟刀子在臉上划似的,特別是晚上,冷風想法設法地從領口袖口每一個縫隙鑽進衣服里,凍得她直打哆嗦。


  過了好一會兒,路栩忽然出聲,叫了聲她的名字。


  何歆安下意識一應,就看見他抬起了頭,看著自己,面無表情地問:「你覺得我帥嗎?」


  何歆安被無厘頭的問題問得一愣,又馬上反應過來了,恍然悟出他突然生悶氣的原因。


  原來對她誇讚其他人帥感到不滿了,就和小孩子聽到大人誇其他孩子懂事一樣,他不樂意了。


  悟出來原因的何歆安哭笑不得,無奈道:「當然啊,你很帥氣。」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跟真誠一點,就又補充了一句,「特別是剛剛拉我離開的時候,簡直太帥……」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忽然走近的男生長臂一攬,拉進懷裡。


  男生將她包在自己的長羽絨服中,低頭望著她,盛滿了認真的眸子里都是她的倒影。


  他緩和了臉色,柔下眼神,臉上陷進一個很淺的酒窩。


  「那我親你一下,你也會像剛才那樣,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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