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老者
那個身著白裙的女人再次出現。
無論是江城還是塵然,都對白裙女人印象深刻,女人不曾出現在黑石鎮上,也不曾出現在隊伍里,她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她與白色石盤,彷彿有一種特別的聯繫。
隨著女人出現,儀式正式開始。
老者率先跪下,然後是被抓住的其餘鎮民,低沉的哭泣聲逐漸構成了這裡的主旋律。
一幅幅畫面在江城腦海中浮現,不同視角,不同方向,他就像是穿越回了當時,在用鎮民們的眼睛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道巨大且猙獰的身影自石盤上顯現,它尚未抬起頭,就足有4,5米高大,強壯這樣的辭彙用在它身上完全是蒼白且無力的。
劍甲般的鱗片上折射著鋒利的暗芒,壯碩的軀體沒有一絲累贅.……它僅僅是矗立在那裡,不動不發出聲響,已如山河般壯美。
沒有人清楚它是什麼,但又不得不為它瀰漫而出的威嚴所折服。
看押著鎮民的外來者們臉上湧現出了凡人覲見神一般的狂熱崇拜,他們不由自主的跪下,對這尊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的「生物」獻上他們的敬意。
異變……就發生在此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個被置於石盤上的孩子並未好轉,而是……在下一瞬間,被那尊古怪的「生物」一口吞入腹中。
巨大而令人膽寒的咀嚼聲響起,筋肉,骨骼,連帶著毛髮的皮膚……通通被利齒碾碎,所有人都驚住了。
以至於直到石盤上的「生物」消失后,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尖叫聲響起。
石盤上的女人捏住寬鬆的衣袖一角,十分自然的拭了拭了嘴角的位置。
就彷彿晚餐過後,準備離開的貴族少女。
魔鬼……
所有外來者眼中的女人都變了一副模樣,她竟然.……竟然縱容怪物吃掉了孩子,她是魔鬼,一定是魔鬼的化身!
淡淡的血色光暈出現,在石盤邊緣逐漸演化為一道血色屏障,屏障不斷延伸,將鎮民與外來者們紛紛扣在其中。
外來者們的眼睛開始變得血紅,詭異的力量在侵蝕著他們殘存的理智,對於怪物以及神秘祭祀的原始恐懼開始變得稀薄,憤怒與貪婪在眼底掙扎跳躍。
「殺了她!!」
人群中有人大吼一聲。
殘存的理智終究被掩蓋,手持各種武器的外來者們如同得到了某種號令般,一擁而上。
之前還較為順從的鎮民們自發擋在外來者前面,但並沒有用,很快,成群的鎮民就都倒在了血泊中,大片大片的鮮血將腳下的土地染紅。
捧起一抔土,都能瀝出血來。
女人揚起頭,看也不看周遭發生的屠戮,就彷彿.……這一切與她無關。
作為黑石鎮的領導者,老者是最後一個被殺的,在他之前,外來者中的男人殘忍的將他的孫女劈成兩半,一半用刀尖挑著,另一半丟到了石盤上。
他們猙獰的表情貌似在問,只有一半身體,是否還能復活。
老者雙目血紅,攥緊拳頭死死盯著這些可恥的強盜,他眼中的恨意幾乎能凝結出實體,不過半晌后,老者忽然笑了。
在外來者們帶著血的長矛要洞穿他的胸膛時,老人轉身跑掉了。
他邁著吃力的步伐,直接沖向白色石盤,在雙手觸及石盤的瞬間,更加令人驚駭的一幕出現了。
從雙手開始,他身體中的血液像是沸騰了一樣,皮膚表面隆起了一個個駭人的血色膿包,不斷有大塊的血肉脫落,他的兩隻手臂僅剩白骨。
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肯放手。
同樣血紅著眼睛的外來者們步步緊逼,他們的眼中只剩下純粹的狂熱。
既然……女人縱容惡魔吃掉了他們的孩子,那他們.……就吃掉女人好了,噁心的涎水沿著他們咧開的嘴角滴下,就如同黑暗中最低等下賤的魔物。
或許……吃掉了女人,就能得到她身上的那股力量。
永生不死的力量.……
每個人的心中都在反覆浮現這樣的話,他們瞳孔外凸,握緊武器的手臂上青筋畢露,將石盤團團圍住。
女人依舊在石盤上,帶著血腥氣的夜風揚起了她的裙角,不經意間濺在身上的鮮血為純白色的裙邊繪上了一圈血色的餘韻。
女人就站在那裡,貌似周遭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無論是血腥的屠戮,還是那些攔在自己身前,一排排倒下,為自己而死的鎮民。
沒有憤怒,更無所謂悲喜。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淡漠。
就彷彿她的眼中就是一部浩瀚而蒼老的歷史,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被碾在車輪下的血肉無論是智叟還是頑童,都不過匆忙一瞥。
反正下一秒,又會有新的血肉填充進來。
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已經瀕死的老者猛地扭過頭,他的臉已經呈現出半白骨化,血肉脫落,森白的骨茬露出,連帶著他的聲音都帶上了一絲恐怖的模糊。
嘴唇早已消失不見,裸露出的牙床猙獰而恐怖。
老人咧開嘴,放聲大笑,兩股血淚從眼眶滴下,宛若地獄中受刑的囚徒。
江城微微蹙了蹙眉,老者放肆的笑聲回蕩在他的腦海,這不奇怪,噩夢中的一些線索確實能影響人的心智。
對於心志不堅的人,貿然接觸線索,很可能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他奇怪的是.……從老者的笑聲中捕捉到的那種感覺。
全族被屠戮,親人就慘死在自己面前,可以死而復生的祭壇秘密被入侵者知悉.……這樣的血海深仇,老人因為失心瘋而狂笑不止是可以理解的。
悲憤,無力,怨憤,詛咒等等這些情感江城都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老者的笑聲中根本就沒有這些,而只是獨有一種,嗯.……解脫。
對!
就是解脫!
就彷彿是刑期結束后,即將出獄的犯人。
血肉消融,老人的骨架「嘩啦」一聲栽倒在石盤之上,圓不隆冬的頭骨「咕嚕嚕」滾出好遠,直到撞到女人腳下,才停了下來。
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