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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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 天氣漸漸轉暖,萬物開始復甦, 很快就開春了,大家也恢復了田間的勞動。本來聘婷想自己代替許桂蘭去上工, 但許桂蘭並沒有同意,讓她等學校開學了還去上課。對於這個女兒, 許桂蘭一向嬌養著, 之前家裡經濟不差,從來沒有讓聘婷下過地,最多是在家裡做些家務活,現在情況雖說有變, 她還是捨不得女兒吃苦。她也想好了,等娉婷高中畢業了, 拿到了文憑, 她就回娘家央求央求, 請娘家人幫聘婷找份好工作, 最好是吃商品糧,以後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對女兒她就沒什麼可擔憂的。倒是兒子,也到了結婚的年齡, 因為在部隊難得回來,就是她想幫著相看也不中, 就怕自己兒子不合意, 反而害了他一輩子。要不怎麼說兒女都是債呢?從把他們生下來, 就沒有一天不為他們擔憂的,可要是沒兒沒女,沒什麼可忙的,那人生也就沒什麼趣味了。
聘婷還不知道許桂蘭心裡的打算,知道了或許會有些無語吧,還沒成年的小姑娘而已,就已經想到找婆家,自己以前十六七歲還是個孩子呢,早戀都不讓的。這會不用上學,不用上工,娉婷也沒讓自己閑著,要知道農村姑娘要是不幹活,會被人說嘴的。家裡家務挺多,抽空還養雞養鴨種蔬菜,一天一天的日子過的也挺快。有空閑了娉婷還把課本拿出來看,大段大段的文字,看的她有些不習慣,好在內容也能看得懂,她也就盡量把知識撿起來,就是不能考大學,懂得多了也是有好處的。
天氣漸暖后,有一個另全公社震動的消息,那就是部隊又開始招兵了,公社裡一共有六個名額。在農村,家裡出一個當兵的是一件光榮的事,整個公社能應招的人數本就屈指可數,那些想進部隊的就想著法地托關係。聘婷對這個消息並沒有在意,直到有天中午,家裡來了幾個客人後,聘婷的人生改寫了。
隊長帶著縣裡的領導和兩個穿著軍裝的領導進了她家的院子時,聘婷正在院子里曬被子。現在是1966年,因為種種原因,部隊已經取消了軍銜制度,部隊里的軍官從排長到三軍統帥的軍服是一樣的,只能夠從口袋的數量區別幹部和戰士,幹部是四個口袋,戰士是兩個口袋。所以娉婷知道他們是幹部,具體什麼職位並不清楚,不過從縣裡領導的態度看,級別應該還不低。
「聘婷啊,家裡來客人了。」隊長何軍年一進門就笑嘻嘻地說著,「這位是縣裡的陳主任,這兩位是部隊的首長,今天正好到你家來看看。」
聘婷趕緊把他們迎進了屋,請他們坐下后找了乾淨的杯子沏上了茶放在了他們手邊上。整個過程聘婷還是很不好意思的,雖說她裡子不小,但是年輕小姑容易臉紅她也控制不了,而且她一直感受到那位年長些的軍官一直看著她,這讓她的心裡有些忐忑。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緊張,年長些的那位主動開口了,「小姑娘,你也不用緊張,我們也就是過來坐坐。其實呢我和你父親是戰友,聽聞他犧牲的消息一時有些傷感,剛巧來這裡招兵,以前在一個連隊就聽說過他是這個屯的,這不在陳主任的陪同下就一起過來看一看。」
聘婷聽了還是有些訝異的,心裡也在感嘆一個「巧」字。
「謝謝您還特意過來,不過現在我媽也不在家,您看要不要我去把她找回來?」娉婷表達了感激之情,這是發自肺腑的。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要是他自己不說,誰能知道他和何躍強是戰友呢?現在他不光說了,還特意走一趟,就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又戀舊的人了。只是她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還真不好臉大地招待貴客,總要請長輩過來才好。
「這倒不用,我也就是來看看,待不了多會就走了。」他笑著說,態度很溫和,「想當初你的名字還是我給起的,你父親接到了你出生的喜信,就一直發愁要給你起一個好名字,還讓我幫忙,我就給你起了一個『娉婷』,現在看來這個名字正適合你。」
從他進門觀察到現在,看到娉婷落落大方,應答自如,看上去很是聰慧,更難得眼神清澈透亮一看就是心思純正的,讓人很有好感。說實話,這樣的品貌,埋沒在這偏僻的村莊里還是有些浪費了,只是如今外面的世道也不是那麼平靜,就是他想幫一幫忙也怕自己使錯了力。
「我的名字還有這個緣故呢,以前也沒聽我父母說起過。」娉婷自己還在奇怪呢,村裡的女孩子都起一些梅啊,敏啊,蘭啊之類的,她的名字如此特別,本來以為是何躍強起的,沒想到還是另有其人。「大家都說我的名字好聽,又特別,真的非常謝謝您。」
「我和你父親是生死兄弟,你喊我一聲叔叔就行。我姓沈,名偉文。」沈偉文確實沒待太久,問了娉婷的學習情況,日常生活,還有何成輝在部隊的情形后,也就起身告辭了,走之前還留下了一些糧票油票之類,說是來的匆忙,沒買什麼東西,讓她一定要收下。
「我真的不能收,我們在農村吃穿不愁也用不上這些,叔叔你帶走吧,你出門在外不方便,自己留著更得用。」這是大實話,都說「窮家富路」,在家裡什麼都能將就,出了門沒了錢和票,真是不方便的很。再說本來就非親非故,就這樣大剌剌拿了人家的東西,總會顯得自己眼皮子太淺,沒見過世面。
最後沈偉文沒降得過聘婷,還是拿走了糧票,走之前他感慨地說了句,「你出生你父親就盼望著你會長成一個出色的姑娘,現在見到你了,你果然沒有辜負你父親的期盼,不管怎麼樣,好好生活。」說完他就離開了。
晚上許桂蘭回家聘婷跟她說起了這件事,對於丈夫的戰友,許桂蘭也不怎麼認識,印象里倒是聽丈夫提起過幾個關係好的,但也不確定其中是不是有沈偉文。聘婷也沒多什麼,「戰友情」是非常珍貴的一種感情,雖然她沒有當過兵,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她能理解那種惺惺相惜,超越生死的情感。如果不是感情很好,一個級別不低的軍官,何必為了來看看她們,特意來家裡呢,總歸是有心了。雖然內心有些觸動,母女兩也沒有放在心上,對她們而言,沈偉文也不過是一個匆匆過客,是不會在她們生命里多做停留的。
沒兩天,隊長何軍年又上門了,這次他是趁著許桂蘭中午在家時過來的。
「大妹子啊,今天可給你家帶好消息來了。」村裡家家戶戶沾親帶故的,往上數幾輩都有血緣關係,隊長為人還算可靠,平常對他們家還是挺照顧的。
「大軍哥,吃飯了沒?」許桂蘭也沒有直接追問消息的事,而是熱情的端著板凳讓他坐,又讓聘婷去灶上拿一副碗筷過來。
「別忙了,我吃過飯來的。」隊長何軍年也不矯情,直接坐了下來。「行了,聘婷,你也別忙了,今天這事還跟你有些個關係。」
「大哥,到底啥事啊?」許桂蘭問道,旁邊的聘婷也勾起了好奇心。
「上次來家的那兩個部隊的領導,就是專管部隊招兵的,還和你家躍強有舊。」提到了何躍強,許桂蘭有瞬間的傷感,何軍年也停頓了片刻沒說話。「不管怎麼說,今天我來說的是好事兒,部隊的領導說了,今年還要招一批女兵,也不用那麼累啥的,專門干文藝的,又清閑又體面,上次他兩見了見聘婷,覺著聘婷不錯,願意把她招到部隊去,你們娘倆商議商議,要是沒啥意見的,這事就定下來。」
許桂蘭還有些緩不過神,誰能想到還有這好事呢?娉婷在一旁沉默著,不發表什麼意見。要她說,去部隊肯定比在家裡體面,但她對未來也是有恐懼感的,不去經歷誰都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會怎樣,大致也逃脫不了嫁人生子的命運,還能有什麼其他的盼頭,總歸就是嫁的人會有所不同罷了。
說完話后何軍年也就走了,走之前還讓她們儘快給個答覆,說了句「機會不等人吶」。之後許桂蘭也沒了吃飯的心思,她當然知道能去部隊是好事,多少人削尖了腦袋要往部隊擠?那位丈夫的戰友能給娉婷這麼好的機會也不容易。可是自從丈夫犧牲后,她對部隊的感情也有些複雜了,要是聘婷也進部隊,她的一雙兒女就沒有一個是在身邊的,這讓她的內心很是猶豫。
「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躊躇過後,許桂蘭問著聘婷的意見。
「能去部隊當然是好的,而且做文藝兵也沒什麼辛苦的,當個幾年兵回來我也還年輕,說不準工作和對象還好找些呢。」和許桂蘭說話聘婷也沒扯什麼理想什麼追求的,說的都是平平白白的大實話。現在這個年代能去部隊多好啊,吃著公家的飯,捧著鐵飯碗,那是和留在農村完全不一樣的日子。像上輩子那會,要考個軍校多費勁?各種體檢項目嚴苛不說,分數線也高的驚人,一直以來,聘婷還是有軍人夢的。她也沒想著在部隊里有什麼大前途,最好是到了年齡能轉業到機關,一輩子吃喝不愁的也就行了。
聽了聘婷的話她是知道閨女想去了,都說「兒大不由娘」,閨女大了也是一樣。她默默把碗里的飯吃完了,心裡真是五味雜陳。怎麼她們一家幾口,都要和部隊扯上關係呢?一直到現在,想到丈夫她還是痛徹心扉的,兩個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現在聘婷也要離開,她一下子真的接受不了。
吃完飯,收拾好廚房,也就到了下午上工的時間。許桂蘭和聘婷說了一聲后就出門了,而聘婷能去部隊的消息,也早就插著翅膀飛遍了村裡的各個角落。
作為文工團的新兵,部隊的觀念是文藝兵首先得是兵,娉婷和新入伍的十幾個女兵一起接受了為期兩個月的軍事訓練。這些女新兵里有衛生員、通訊員、文藝兵等,訓練她們的教官是新兵連的一位連長,人很嚴肅,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女兵而放鬆對她們的訓練。可以說這兩個月是娉婷兩輩子過的最苦的日子,她也從內心裡佩服那些女兵和軍校的女學員。當其他同齡女孩悠哉悠哉地享受著生活時,她們卻在經受各種考驗和訓練。「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有時候的確不能只羨慕別人獲得的成就,而忽略別人付出的艱辛。
訓練結束回到文工團,副團長丁慧對娉婷進行了考核,考核結果讓她很滿意。丁慧早就知道了娉婷這個人,是動了關係進來的。作為有口皆碑的軍區文工團,戰地文工團里有不少幹部子弟,對於關係這一塊大家並不是那麼介意,丁慧不滿的還是娉婷來自農村,很有可能沒有任何特長,她怕娉婷過來佔用文工團的招人名額不說,人還不頂用。這種想法在考核之後就不存在了,娉婷有一定的舞蹈基礎,理解能力也強,很多舞蹈動作很容易上手。唱歌這一塊,雖說嗓子不是那麼靚,對節拍的掌握卻很準確,看得懂五線譜,還會一點樂器,綜合下來是個有用的苗子。
「現在團里沒有空缺,你平時就先跟著後面看吧,他們練功的時候你也跟著練,別怕吃苦,要知道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考核過後,丁副團長對娉婷的態度和藹了不少。她進文工團的時候也才十七八的年紀,在文工團里獻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把文藝工作當成自己一生的事業。對她而言,只要是好苗子,她不會在意那些外在條件,一定會好好培養。
正式進入文工團后,娉婷發現文工團里真的是藏龍卧虎。有畢業於軍藝的文藝兵,有在國外專家指導下練習的獨唱演員,有能唱能跳的民歌手,還有很多幹部子弟。這樣一看,娉婷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什麼優勢,即使知道歷史的軌跡,但是怎麼讓自己生活的更好,對此她並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在這個大環境里,做生意是不可能,去工廠上班還不如在部隊,當老師什麼的也危險得很,這樣權衡下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因為有著這樣的心路歷程,娉婷在文工團里很是努力,輪不到她上場她也不抱怨,每天照常和其他人一起練功,看著其他團員排練。不光如此,她還跟著團里的樂隊學聲樂,跟著報幕員學報幕。個性沉穩又努力,還非常勤勞,漸漸地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喜愛。
很快就進了六月份,金陵的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要說金陵城,那是幾千年歷史的古都了,素有「火爐」之稱。這時候的軍裝都是長袖,作為軍人要注重儀錶,解扣子、挽袖子這些影響軍人形象的行為是不允許有的,更何況作為文工團的女兵,更要時刻保持最佳儀錶。娉婷時常熱得汗流浹背,也只能勤換洗衣服,這個時候她無比懷念可以穿著連衣裙,穿著弔帶衫的日子。想到沒幾天就要進入梅雨季,天氣又悶又熱,衣服還不容易干,豈不是更加受罪?
正是吃過午飯午休的時候,娉婷沒有睡意,正在整理衣櫃,前幾天趁著團里有假,她和團里相熟的戰友一起出門,出門買了幾件短袖留著在宿舍穿,今天洗乾淨了準備疊整齊了收起來。
「她陳雪麗算什麼,要不是有個在軍區當領導的爹,她能那麼快提幹嗎?現在倒在我們面前擺起譜來了。」說這話的正是娉婷的室友方芳,和她口中的陳雪麗同屬歌舞團。方芳的個性不太好相處,什麼事都愛佔先,不管是吃飯、洗澡還是晾衣服,她都要斤斤計較,別人早就看不慣了,只是顧及戰友情而沒有計較罷了。自從娉婷到了文工團,進了這個宿舍,方芳對她一直是愛理不理,娉婷也從不往她面前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