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楊墨番外之欠你的臂來還
“真的要去嗎?”
護國公府中,楊墨將一卷聖旨放入袖中,神色冷峻地朝著門外走去。
孫月如從身後拉住了他的衣袖,乞求道:“不要去好不好?他會殺了你的!”
昨晚,楊墨從皇上那裏請下了釋放歐陽宇的聖旨,清楚地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孫月如並不希望楊墨親自去釋放那人,因為太危險。
她聽說歐陽宇此人素來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人確定被關押了這麽多年歐陽宇會不會性子好轉一點兒,也沒人確定過了這麽久,他能否原諒楊墨當年的背叛。
楊墨去意已決,知曉她的擔心,他轉身將她擁入懷裏,沉聲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待到此間事了,我就辭官歸隱,從此不再參與朝政,好不好?”
孫月如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不住搖頭哽咽道:“不要去,不要去,他真的會殺了你的……”
楊墨歎了口氣,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忽的麵色一變,對著門外的下人吩咐道:“來人,看著夫人!”
孫月如一介女流,即使是有武功也敵不過武藝高強的護衛,眼睜睜看著楊墨漸行漸遠的背影,她的眼淚濕了臉龐,泣不成聲:“為什麽你總是不聽我的,為什麽?要是她在這裏,你是否就會乖乖聽話?”
楊墨出了大門的時候,一抬頭就看到一襲月白色長衫的少年在門外等著,見他出來,那少年淡淡一笑,禮貌道:“護國公。”
“魏賢,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月白色長衫的少年正是魏賢,越是長大,魏賢便越發的俊俏,隻是那越來越像歐陽宇的臉龐卻騙不了人。
“姨母派人傳了信兒,讓晚輩與護國公一起去釋放那人出來。”
“姨母”自然是沐雲杉,知道魏賢身世的人不多,楊墨恰巧是其中一個,心思電轉間他便明白過來沐雲杉的苦心,心中一暖,他點點頭,對魏賢露出了少見的溫暖笑容:“她有心了。”
兩人策馬到了恭王府前,看著緊閉的朱漆大門,兩人的神色間都有些猶豫。
雖然兩人此行懷揣的目的不同,可激動與猶豫的心情卻是相同的。
魏賢那雙像極了歐陽宇的狹長眸子滿是舉棋不定的光,楊墨比他稍微好一點兒,他本就下定了決心,深吸了口氣,他緩步上前。
“護國公,魏公子!”
負責看守的侍衛上前行禮,楊墨淡淡點頭,從衣袖中拿出皇上的手諭交給侍衛長,侍衛長仔細看過手諭手恭敬道:“兩位請!”
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楊墨沉著臉進入院中,魏賢想了想也跟了進去。
在護衛長的帶領下,令人一直走到了關押歐陽宇的小院兒,護衛長道:“他就在裏麵。”
楊墨點點頭,抬腳便要進去,魏賢卻叫住了他:“護國公,能否讓晚輩先進去?”
楊墨一愣,轉身看向魏賢期待的眼神,猶豫了片刻,他點點頭:“你小心一些。”
魏賢進去了很久,出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護國公,他說有事找你。”
早就知道遲早要麵對,楊墨沒有絲毫懷疑,點點頭便抬步邁了進去。
“咳咳……沒想到,你這個叛徒還敢來見我!”
屋子裏有些昏暗,大概是很久沒有通風的原因,裏麵陰陰的,讓楊墨有些不舒服。
聽到那個闊別了十幾年的聲音,楊墨的心情有些複雜,背負著手走到那人跟前,他清冷的眸子沒有波瀾,麵無表情道:“我來放你出去。”
隻是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他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並不是那人有多麽的俊逸非凡,相反,那人現在形容枯槁,頭發白了一半兒,臉頰和眼眶都凹陷了下去,若非臉型輪廓沒變,楊墨幾乎就要認不出那人來了。
“哈哈……”
好像聽到了什麽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歐陽宇忽然狂笑起來,笑著笑著竟然咳出一口血來:“放我出去,咳咳……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歐陽宇冷冷看著楊墨,眼睛裏仇恨濃烈的簡直可以形成實質:“拜你所賜,我被關入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幾年,不過,快二十年!你們奪走了我的親人孩子,奪走了我的一切,在我一無所有了的時候卻假惺惺地說要放我出去!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擦去唇角溢出的血,他冷冷道:“如今我已經一無所有,還出去幹什麽?你告訴我,我還出去幹什麽?”
他歇斯底裏的質問讓楊墨皺起了眉,在他陰毒目光的質問下,楊墨半晌才回道:“魏賢,是你兒子。”
歐陽宇一愣,忽然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神色變換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墨繼續道:“當年你被抓後,沐言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被你牽連要送往京都受審,好在歐陽玥從中周旋將她救了出來。也幸好,她剛入府不久,認識她的人沒多少,所以營救比較簡單。
後來,她到了京都,是太後和歐陽宇一直在暗中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直到孩子生了下來。
我聽說那一晚她原本是來告訴你孩子的事情的,誰知道你什麽都不聽就要將太後置於死地,又被人發現了行蹤,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沐言是個好姑娘!”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楊墨頓了頓,淡淡道:“出去吧,魏賢還在等你,這些年他一直渴望真正的父母親情,這十幾年的自由是我欠你的,隻要你高興,想怎麽樣都行。”
忽然想起家中孫月如那張泣不成聲的臉,他皺皺眉:“隻要,你把我的命留下。”
鏘!
歐陽宇如同風燭殘年一般的身子忽的從床上起來,他抽出楊墨腰間的長劍,冷笑道:“這可是你說的!”
“啊!!”
一聲慘叫,結束了十幾年的恩怨,歐陽宇拖著瘦弱無比的身體出了門,楊墨卻倒在了血泊之中。
三月後。
跪在大殿中,楊墨白皙的臉更顯蒼白,他左臂握拳抵在右胸前,沉聲道:“皇上,臣去意已決,還請您恩準臣。”
鳳天日漸成熟起來的臉上寫滿了糾結,如同被拋棄的小獸一般煩躁地在大殿中走來走去,鳳天道:“你們真是好樣的,一個個都要棄朕而去,就不怕朕將整個朱紫給拜了麽?”
風兒從開著的窗口吹進大殿,吹起兩人的衣衫,楊墨的右袖翻騰而起,撲棱棱地在半空中發出了極其刺耳的聲響。
“皇上,臣已經失去了一隻手臂,習武之人失去右臂就等同於廢人,再沒有了利用價值,請您三思。”
鳳天脫口而出:“護國公怎麽會是廢人?沒了手臂,你的謀略還在,隻要你有你鎮守,鄰國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就不敢造次!”
“臣,去意已決,還望皇上寬宥。”
勸說了半晌還是得到這麽一句,鳳天怒極:“走吧走吧,你們都走吧,朕就不相信了,沒了你們,朕還能保不住這朱紫的江山了不成?”
風吹起楊墨空蕩蕩的袖口,他俊臉冷峻如常,卻多了一分感激:“謝主隆恩。”
猶豫片刻,他抬起頭來看向鳳天怒氣衝衝的臉:“若朱紫真到了那生死存亡的時刻,臣願意待命,隨時聽候差遣。”
鳳天聞言,臉上怒容稍霽。
出了大殿,楊墨如釋重負,半生的勞碌,半生的榮辱興衰似乎都可以在此畫上句號了。
他的前半生是為了南州,為了歐陽宇而戰,後半生則是為了那個清麗絕倫的女子操勞,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也該過一過自己的日子了。
想起家中無怨無悔為他等待了半生的女子,他眸光漆黑的瞳眸升起一抹亮光,加快了步子朝著宮門口走去。
“老爺回來啦,老爺回來啦!”
剛一進府,便有小廝發現了他的身形,興衝衝地跑向院裏通知孫月如。
他進入自己居住的小院兒時,發現行裝已經收拾好了,孫月如在兩個丫鬟的陪同下迎了出來,見他回來,她麵上浮現出笑容:“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上路,你看看是吃完午飯再走,還是現在出發?”
楊墨看了一眼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包裹們,再看看孫月如那發自真心的笑容,淡淡道:“現在出發吧!”
幾輛載物的馬車緩緩駛出護國公府,楊墨將孫月如扶上了馬車,他則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雄偉的府邸,幾許灑脫浮上了心間。
從此後,京都的藍天白雲與他再也沒有幹係,他不是位極人臣的護國公,也不是隻為那一人守候的癡心楊墨,更不是負債累累的叛徒,他隻是一個有了需要照顧一生的妻子的普通男人而已。
“若是不舍,我們就在京都買個院子定居吧,也沒必要非要離開,我想要的不多,隻要你能常常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孫月如探出頭來,見楊墨看著大門緊閉的護國公府發呆,心思電轉間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沒有不舍,隻是覺得這麽多年,我好想做了一場夢,夢醒了,我也該走了。”
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帶走了一段傳奇,也結束了半生的榮辱也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