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發配
下午一點鐘，來到單位，周景坐到辦公桌后，開始整理上次的招商引資工作計劃，除了將一些不太切合實際的地方進行修改之外，又總結了這次招商過程中暴露出的問題，進行重新撰寫。
十幾分鐘后，辦公室里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何玉鳳放下手頭的活計，伸手接起電話，聽了幾句，就連連點頭，笑著說好，掛斷電話之後，就轉頭喊道：「周景，這回你要請客了。」
周景微微一怔，停下筆，詫異地道：「何姐，怎麼了？」
何玉鳳拿手向上一指，笑吟吟地道：「局長大人親自打來的電話，說要請你上去一趟，我估摸著，他是知道孫老闆要來青陽投資的事情了，這下，你可成了咱們招商局的大功臣，拿到獎金，千萬別忘記請客。」
周景摸著鼻子笑笑，輕聲道：「何姐，這件事情上，大家都有份，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能拿到獎勵，當然會請客的，就怕是局長大人挑理，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秦曉倩也有些擔憂，就在旁邊提醒道：「小景，上去之後，如果謝局長不高興，批評你幾句，一定要虛心接受，不能居功自傲，知道嗎？」
「秦姐，你儘管放心，我知道該怎樣做。」周景站了起來，收拾了桌上的資料，就邁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三樓的局長辦公室門口，輕輕叩響了房門。
「進來，門沒鎖。」裡面傳出謝長志低沉的嗓音。
聽著話里的語氣，周景心裡沒來由地一沉，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他推開房門，走進屋子，望著辦公桌后低頭辦文的謝長志，輕聲道：「謝局，您找我？」
「哦，你來了，坐！」謝長志沒有抬頭，只是伸手向沙發的方向指了指，就又拿起一份文件，皺眉翻了起來，臉色變得極為陰沉。
「好的，謝局。」周景走到沙發邊坐下，耐心地等待著，他非常清楚，這位局長大人是在故意端著架子，要給自己來個下馬威。不過，這也很正常，人家是單位的一把手，在他面前，完全可以擺出這種派頭。
約莫十幾分鐘后，謝長志才把文件批完，丟下籤字筆，活動下手腕，就從旁邊的煙盒裡，抽出一顆大中華，送到嘴裡，點上后，深吸了一口，這才抬起頭，在繚繞的煙霧當中，審視著周景，淡淡地道：「聽說，你們去南粵招商了？」
周景點點頭，不卑不亢地道：「是的，謝局，我們本來是想過去旅遊的，正趕上那邊有招商會議，也就順便參加了。」
謝長志淡淡一笑，擺手道：「不用掩飾了，我都知道了，你們搞得不錯，據說還拉來了幾千萬的投資項目。」
周景暗自鬆了口氣，但還是謹慎地道：「謝局，這次出去，運氣不錯，和客商談得很好，不過，那個混凝土加工廠的投資項目，目前只是有合作的意向，能否成功拿下，要過些日子才能確定。」
謝長志皺眉吸了口煙，表情冷淡地道：「前些天，小秦來找過我，提起出去招商的事情，當時因為局裡經費緊張，我並沒有同意。」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著周景。
周景忙解釋道：「謝局，我們也很清楚，咱們局裡經費緊張，因此，就想到了別的辦法，盡量克服一下，不過，當時出發時，太過匆忙，又趕上您到市裡開會，沒有及時請示，還請謝局不要見怪。」
謝長志感到有些好奇，撣了撣煙灰，刨根問底地道：「你們這次出去的招商經費，是從哪裡得到的？」
周景神色坦然，如實回道：「是從農機廠那裡爭取來的，他們那邊最近有個想法，打算把西院整體出租出去，因此，在招商方面，也就比較積極，希望咱們這邊能夠牽線搭橋，早點把事情辦妥。」
謝長志冷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道：「小周，你和農機廠的領導很熟？」
周景點點頭，輕聲道：「和農機廠的牛廠長比較熟悉，以前打過幾次交道。」
「哦？」謝長志微微皺眉，又吸了口煙，就把香煙熄滅，丟到旁邊的煙灰缸里，滿臉不悅地道：「小周啊，作為招商局的領導，我要批評你幾句，在這件事情上，你們做的實在太過分了，不但沒有及時請示，還自作主張，貿然行事，這事要是傳出去，不是在給咱們招商局抹黑嗎？」
周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就沒有和他爭辯，而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如彌勒佛一般微笑著，聽他訓話。
他非常清楚，招商的事情都已經做了，而且還取得了收穫，謝長志即便是有所不滿，想借題發揮，也該適可而止，不會做得太過分。
果然，在埋怨幾句后，謝長志把話鋒一轉，沉聲道：「當然了，你是新來的，在工作方面，可能不太熟悉，難免會犯些錯誤，這件事情，主要的責任還在於小秦，她這個股長沒當好，回頭我會批評她。」
周景聽了，趕忙站出來攬責任，急聲辯解道：「謝局，事情是因我而起，和秦股長沒有關係。」
謝長志擺了下手，打斷了周景的話，故作大度地道：「好了，不必解釋了，雖然你們做事的方法激進了些，但總算有所收穫，功過相抵，我是不打算深究的。」
周景微微一笑，點頭道：「謝謝局長。」
謝長志雙手抱肩，又冷冷地問道：「從農機廠拿了多少錢？」
周景輕聲道：「拿了五萬，這次出去，花了兩萬多，票子都有，我抽時間給他們送去下賬。」
「不必了。」謝長志拿起筆，在一張單子上刷刷地寫了起來，隨即蓋上公章，抬頭道：「這次的費用，還是招商局出，等會你去財務領錢，給農機廠送過去，別讓外人看笑話。」
周景點點頭，不動聲色地道：「那樣也好，還是謝局想的周到。」
謝長志把單子扯下，放在桌子上，又語氣平靜地道：「小周，你上次寫的材料，我仔細看過了，寫的很好，在很多方面，都提出了新的思路，值得表揚。」
周景倒愣住了，一時間，倒有些摸不到頭腦，就微微一笑，輕聲道：「謝謝局長誇獎。」
謝長志點點頭，嘴角現出一絲冷笑，輕聲道：「是這樣，我決定採納你的意見，對招商局現在的工作，進行一些調整，首先，選派幾個業務過硬的骨幹，到下面的鄉鎮，扶持他們搞好招商引資工作。」
周景心頭一跳，已經隱隱猜出謝長志的意圖了，卻只是笑笑，沒有吭聲。
謝長志喝了口茶水，摸著有些禿頂的前額，繼續道：「小周，你雖然來招商局的時間不長，但這次的招商活動中，表現得非常出色，局裡也打算重點培養，所以，想放你到下面鍛煉一段時間，怎麼樣？」
周景微微皺眉，輕聲道：「沒問題，去哪裡？」
謝長志盯著他，緩緩地道：「去老頭溝，先到那邊干半年，我已經和他們的鄉領導打好招呼了，在工作上，務必給你創造出良好的條件，讓你可以充分施展才華。」
「老頭溝？」周景微微一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老頭溝是青陽市最偏遠的鄉鎮，離市區幾十公里遠，因為道路崎嶇，坑窪不平，每天只有兩趟客車經過，那裡條件很差，是不折不扣的窮鄉僻壤，去那裡搞招商引資，實在是荒謬透頂。
到了此時，他已然清楚，這樣的安排，簡直是赤裸裸的報復，看起來，這位謝大局長，是想好好整治一下自己了，不過，事已至此，除了答應下來，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周景點點頭，站了起來，輕聲道：「謝局，哪天出發？」
「隨時都可以。」謝長志看了他一眼，就拿起桌上的單子，淡淡地道：「小周，去了以後，不必著急回來，記得好好乾，早點搞出點成績！」
「好的，謝局。」周景走了過去，接過單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
謝長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笑著道：「不知天高地厚，就得讓你吃點苦頭！」
周景回到二樓，在走廊里，從衣兜里摸出一顆煙，點燃后，皺眉吸了起來，約莫幾分鐘后，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才苦笑著搖搖頭，轉身回到招商股的辦公室。
何玉鳳見他進來，立時抬起頭，笑著問道：「怎麼樣，小周，被領導表揚的滋味不錯？」
周景淡淡一笑，隨口道：「還好。」
秦曉倩眼尖，發覺他情緒有些反常，趕忙問道：「小景，不是挨k了？」
周景嘆了口氣，搖頭道：「那倒沒有，不過，謝局打算派些人到下面蹲點，協助當地領導招商，我也是其中的人選。」
何玉鳳微微一怔，趕忙抻著脖子問道：「小周，讓你去哪裡？」
周景回到桌邊，收拾著東西，輕聲道：「老頭溝，要去半年時間。」
「什麼，老頭溝？」辦公室里的其他三人，同時吃驚地叫了出來。
何玉鳳長大了嘴巴，愣愣地道：「開什麼玩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這不是把你發配了嗎？」
周景微微一笑，沒有吭聲。
秦曉倩蹙起秀眉，不滿地道：「不行，謝局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小景，你先別急，我這就去找他談談。」
周景趕忙搖頭，笑著道：「秦姐，你別管了，我到下面去鍛煉一下也好。」
何玉鳳也砸著嘴，悻悻地道：「這事兒謝局做的不地道，不過，小秦，謝局也許正在氣頭上，你就別去給火上澆油了，免得事情更加麻煩。」
林富生放下狼毫筆，盯著報紙上『無為』兩個大字，輕聲道：「是啊，小秦，你先別過去，等幾天，等謝局消了氣，再過去做下工作，爭取早點把小周調回來。」
秦曉倩拿起文件，『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怒聲道：「真是不像話，哪有干成事情，還要接受處罰的！」
林富生冷笑了一下，搖頭道：「我早就說過，只要不聽領導的招呼，就算工作幹得再好，也一樣會有麻煩，怎麼樣，到底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