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金絲雀
孫亓差人來尋阿歡，他是場上唯一一個孩子，好找的很。
阿歡回來後整個人懨懨的，孫亓雖是想要說些什麽，但終究緩和脾氣沒有多做責備。
王上與王後一同攜手而來時，孫亓愣在原地瞧著。
到底是變了樣了，可不過才兩年罷了……
眾人俯首作揖，王上王後高高在上。
落座是個好笑的事，孫亓每抬頭便可餘光看見靈黛。
她好像變得愈加嫵媚了，知道怎麽魅惑王上。禍國妖姬……她終究落了實名。
其實她往日裏不這樣，隻是今日孫亓在場罷了。
她可不想讓孫亓就這麽忘了當年送她入宮之事，她一個人痛苦的活著多麽沒意思啊……
一曲歌舞已畢，王上向眾位敬酒。
酒罷，靈黛笑著向孫亓道：“聽聞使臣大人最愛吃梅子，王上特地為您留著的。”
孫亓聽罷，才發覺唯有他這一桌有梅子。
他取了一顆，塞進嘴裏。不是酸的，是苦的。
“真苦啊。”他感慨一句，跟當年靈黛第一次捉弄他時說了一樣的話。
靈黛一愣，隨即笑了：“大人莫不是說笑了，梅子怎麽會苦？”
眾人也附和著笑了起來，全當是他吃醉了。
孫亓知道，靈黛一定記得，他最怕吃苦了。
笑了笑，就當一切未曾發生過。
一顆接著一顆塞進嘴裏，其實也沒那麽難熬……
靈黛在高位上瞧著他，她很好的掌握著分寸，沒哭。
兩年了，那個愛哭的女孩終究再哭不出來了。
就這樣吧……
阿歡是堂下唯有的孩子，因而惹得不少人前來問詢。
“公子乃是尊王之子？”隔壁的一位大伯先問了話，可阿歡卻隻是凶狠狠的瞪了回去。
生在習武之家，自幼便是學不上討好的。
那人無趣的閉了嘴，別人瞧了去，隻當是個不懂事的王孫罷了。不必再去招惹，讓自己不快。
阿歡覺得很累，他冷漠的看著眾人杯盞相碰。看似友好，實則不過是利益交鋒。
沐靈說的沒錯，世間萬物，利益至上。
靈黛的孩子已經會走路了，王上將他從奶娘那抱來，坐在腿上逗弄著。
下麵眾人誇讚，皆說日後必成大器。
靈黛伸了食指過去，那孩子緊緊的抓在手裏，葡萄般的眼睛盯著她，可愛的緊。
靈黛笑了，許是做了母親，也就沒有過多的心思了……這類心思涵蓋很多，比如，跟孫亓再遠走一次！
宴會末了，是以靈黛一舞作結。
她跳的是鎮國之舞，熟稔的讓人心疼。
金絲雀終究沒等來該來的人……
阿歡同孫亓回去路上，兩人沒有交談一句。轎輦難得安靜，外麵轎夫抽了幾鞭馬，阿歡都能說的清楚。
“明日記得別出風頭。”孫亓在府邸門前交代了一句，便沒了下文。
阿歡不知孫亓何故變成這般模樣，奇奇怪怪的。
難道今日那梅子當真是苦的，隻是眾人無一信他他難過了？
亦或是他今日吃了獨食未曾叫他，他生了悶氣？
又或者今天身子不適，想著早些回去休息？
孩子所能料得煩惱憂愁大抵也就隻有這般了，情愛糾纏，還不如掉了一顆糖讓他們心疼。
次日晨起，孫亓早早的來尋阿歡。阿歡起身穿上戎裝，很不舒服。
孫亓沒有顧及太多，領著他去了狩獵場。
就這片地，夠阜國千百位人家落戶了吧。孫亓站在高處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都是茂密山林。
靈黛穿著華服，是王後該有的模樣。宮中條例清規框著她，稍有不慎便是要被人拽下馬。
“你叫什麽名字呀？”阿歡蹲在靈黛孩子麵前，昨日憂愁之事已忘了大半。
“她叫嬋兒。”婢子蹲在地上替她做了答，語氣裏都是寵溺驕傲。
“我叫阿歡。”他笑了，伸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
婢子原是想要攔下，卻抬頭瞧向靈黛時，發覺她並不在意，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
“你不會說話嗎？”阿歡問著嬋兒，問題幼稚的可笑。
“嬋……嬋……”嬋兒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什麽話都要仿上幾遍。
許是孩子間的惺惺相惜吧，嬋兒怎麽都不撒手的緊緊拽著他的手指，像是要讓他對她負責一般。
王上瞧了過來，倒是注意到了阿歡這孩子。
其實昨晚宴會上便記下了，隻是不知他是哪位親王的孩子，怕胡亂叫錯了人，臉上無光。
“王後！”他喚了聲，靈黛驚醒抬頭走過去。
“那孩子是阜國哪位親王的？”他問時，眼睛還在打量著阿歡。
“我也不知。”靈黛皺著眉頭苦笑了下，“許是孫亓大人的孩子吧，想帶他來見見世麵。”
“唔……這般沒名沒分的孩子怎麽能帶到這來？這可是王宮！”王上有些惱，擺了架子出來。
靈黛見有人向他們這邊瞧過來，聲音放低了些：“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王上何故這般較勁？今日各國使臣皆在，可不能失了臉麵……況且，若是王上不喜歡他，不讓他上場便是。”
王上兩手支在腰側，大有些威武霸氣的模樣。
許是高位坐慣了，便漸漸忘了自己是誰了……
狩獵開始前，阿歡一瘸一拐的走到王上麵前，臉上是純真無害：“昨夜初見王上，甚覺實乃今生之幸。可無奈樂極生悲，回去路上扭傷了腳，實在無法動彈。擾了王上雅興，特來請罪。”
“既如此，那你便在一旁瞧著。”王上說的語氣不算客氣，有些掌摑阜國顏麵。
阿歡得了恩準，行了鎮國作揖之禮，與昨日肆意妄為的模樣天壤之別。阿歡呼了口氣，可算是完成沐靈所托了。
王上下了場，選了特地準備的戰馬。孫亓則是隨便選了匹，他還有什麽心思呢……
阿歡被靈黛喚在了身邊，陪著嬋兒。
“聽聞娘娘也是阜國人？”阿歡一臉的人畜無害。
“是啊，阜國的尋常百姓家的女兒。”靈黛抖了抖嬋兒身前的布兜，思緒飛及萬水千山之外。
“唔……娘娘這兩年可曾回去瞧瞧？”阿歡總是喜歡戳人痛處，滿滿的惡趣味。
靈黛緩慢的收回了手，眼睛眨了兩下，嘴角帶著苦笑：“未曾。”
“那娘娘應該回去瞧瞧的，那裏已經變了樣了。”阿歡餘光瞥著靈黛，覺得她落寞可憐。
“那也是與我無關的變數。”靈黛摸了摸嬋兒的臉，目光柔和。
阿歡心裏觸動，靈黛無處可歸，他亦無家可回。
“你是孫亓的孩子嗎？”不是孫亓大人。
“不是。”明明他同孫亓沒有半點相似的，可靈黛卻對此一直懷疑著。
原來，昨夜未曾睡好的不止孫亓，還有靈黛。
心中所念，向來是騙不了人的，夜會讓你憶起，讓你記得。
“我就是個孤兒罷了。”阿歡從來不願承認的，可這到底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