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嶽州，窮啊！
李寬覺得自己很倒黴，這年頭老人家都是寶貝，無論是在什麽地方，都是當作人瑞來崇拜的，尋常難得一見，一下子出現在一個人麵前五位，這種概率不高，尤其是這五位老人一個個麵含笑意，態度和藹，卻又恭謹有加的時候。
而且李寬不能發脾氣，因為領頭的那個老頭手裏拄著一根拐杖，這拐杖有些與眾不同，杖首如同一隻飛鳥，實在是另類。
但是李寬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敬之意，因為這拐杖大有來頭。
它的全名叫鳩杖。
杖，持也。
五十杖於家，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五十歲可以在家裏拄拐杖接待客人，七十歲你有資格拄拐杖見國君，八十歲你有資格拄拐杖見天子了，這種特權靠的是年齡，在古代吃肉穿帛也要靠年齡的。
杖的功用就是輔助老人行走，是一種敬老方式，更是一種賜給老人的權力，比如一大桌子的人一起吃飯，如果持杖老人離席了，大家就必須要全部散席。幾歲可以持杖的禮儀在古代也規定的十分詳細。
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所以曆代統治者都將賜杖當作是敬老的主要行為。
當年魏文帝想請楊彪出山，但楊彪死活不肯出山，魏文帝曹丕就賜幾杖給楊彪，以表示尊敬。楊彪，楊修之父。
鳩怎麽會跑到拐杖上去了呢？
在現代人的印象中鳩的形象似乎不太好，比如有個成語叫鳩占鵲巢。但出現在賜給老人的拐杖上，那應該是吉祥的，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北魏晚期的酈道元寫的《水經注》引用《風俗通》記載一個故事。傳說劉邦與項羽大戰，劉邦大敗，劉邦就逃到一片樹林之中，這樹林之中有鳩，神奇的是劉邦進入這樹木之後，這鳩表現的和平常沒有什麽兩樣，追來的人看到鳥沒有反常，以為沒有人，就去別處尋找了。後來劉邦做皇帝之後，就將這個用來賜給老人。
及即位，異此鳩，故作鳩杖以扶老。
《周禮》有雲：中春，羅鳥獻鳩，以養老，因行羽物。
春，鷹為鳩。與春鳥變舊為新，宜以養老，助生氣也。
《續漢書》中這樣記載。
秋之月按戶比民，年七十者授之以玉杖，八十禮有加賜玉杖，長九尺，端為飾鳩。鳩者，不噎之鳥，欲老人不噎。
這裏說的很詳細，鳩杖隻有八十歲以上的老人才可以擁有，七十歲隻能有玉杖。人老了最怕吃飯噎著，然後一口氣上不來，那就沒了。因為鳩從不會因吃飯而噎著，所以才會出現在拐杖之上。
一個手持鳩杖的老人，別說李寬，就是李世民見了，也得躬身行禮，你敢不敬一下試試？馬上就會有人造你的反。
畢竟這年頭不敬老人，是僅次於不孝的大罪。
老頭顫顫巍巍的，好似隨時吹來一陣風就能吹倒，身邊一個中年人扶著老人，麵帶笑意，眉目含春。
李寬瞪了他一眼，那中年人一點都不以為意，依舊笑吟吟的，極為得意。
此人乃是嶽州別駕劉衡，最善治水，所以才被派來嶽州，治理洞庭湖，也算是走了狗屎運。
大唐的官員，還算是勤勉的，遠沒到後世糜爛的時代，一個個勤勤懇懇的如同老牛，做起事來，隻要是對百姓有利的，基本上都是不要命一般。
李寬現身嶽州，沒有人知道，但是卻沒瞞過劉衡。
楚王失蹤，現身蘇州後再次失蹤，劉衡早就開始關注了，琢磨了很久，這才確定，楚王肯定朝著自己這個方向來了，至於是不是來嶽州了，他也沒有信心。
但是架不住人家有耐心，把滿城的人都發動了起來，自己坐在城中，如同蜘蛛，匯總消息之後，終於得到了一點蛛絲馬跡，把那錢莊掌櫃抓起來拷問一番，再三確認之後，把嶽州年紀最大的老頭老太太們集中了起來，前來拜訪。
要是換成宿儒官宦之輩，李寬肯定懶得理會，但是老頭老太太，李寬還真沒有辦法，這個劉衡也是做過工作的，知道李寬尊重老人，年紀越大，便越尊重，自然是對症下藥，一下子就捏住了李寬的七寸。
鳩杖在手，為首的老頭百無禁忌，含笑看著李寬道：“聽聞長安出一大才，乃是宗室子，李寬李西楚，可是當麵？”
李寬連忙躬身道：“長者問，不敢撒謊，正是李寬，長者稱呼小字西楚便可。”
“哦！”老頭帶著一群老頭老太太呼啦啦進了去，各自尋了一個椅子坐下，便對李寬道：“西楚兒，聽說你把那煙波蕩治理的甚為富庶，在揚州一年，揚州的富庶甚至超過了蘇州，可有此事？”
“有的。”李寬直覺的不妙，他看了看劉衡，劉衡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立，不理不睬。
老者歎息一聲，許久才道：“嶽州，窮啊！”
管我屁事啊！李寬心中悲憤的吼道：“好你個劉衡，竟然坑我！”
“狼蟲虎豹倒是還能對付，那山澤中的蛟龍，實在是讓人頭疼啊！”
李寬低眉順眼的道：“長者所慮，正是晚輩所想。”
“嗯！”老者笑吟吟的道：“你倒是有心了，可有什麽章程？”
李寬愁眉苦臉的看著老者道：“長者，這事章程倒是有了，隻是時機未到.……”
“狗屁的時機！”老者大怒，鳩杖抬起來，一拐杖就敲了下來，看的劉衡呲牙咧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老家夥，這一拐杖下去，誰能受的了？萬一弄個頭破血流的，豈不是要壞事？
謝卿離眼睛眨都不眨，就看著李寬，看他如何應對。
李寬硬生生的站在那裏，拐杖落下，竟然敲出了金屬交擊之聲，讓人牙酸不已。
老者盛怒道：“時機時機！稍縱即逝的玩意，什麽時候是時機？哪有什麽時機？年輕人不學好，淨學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老者壓根就沒想過，自己這一拐杖，是不是會把人打死打傷，依舊氣憤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