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五百年前
鬼王絕對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就不顧大局，刻意地打壓寧漢而提攜焦百令。
但是，鬼王這般桀驁不馴的性子，加上焦百令寧折不彎的脾氣，這兩個家夥一個不屑於遮掩，一個壓根兒就不會遮掩，他們二人雖是君臣之名卻兄弟相交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傳遍了鬼界上下。
這等消息一經傳開，寧漢立時便感覺到了莫大的威脅。他開始疑神疑鬼，各種懷疑鬼王徇私舞弊，利用他自己無上的權威去偏幫和他莫逆之交的焦百令。寧漢把一切對自己有利的因素都當成了理所應當，認定是憑借他自己的能力與付出所爭取到的優勢；而對焦百令有利的因素，就全都被寧漢自欺欺人一樣地歸咎在了鬼王的偏心上。
剛開始的時候，這種思想還隻是一個苗頭。鬼王多少有些察覺，卻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說到底，這種思想隻能讓當事人自己想個明白，若是鬼王直接找到他，想辦法要和他解釋清楚，自己在抉擇十二閻羅之首這等大事上一定會以大局為重，不會讓個人感情影響了整體評判的話，那麽十有八九會得到的結果定然是越描越黑，讓寧漢越發地患得患失。
所以，鬼王隻是盡可能地在各類大小事務上做到平等對待，希望自己的行為能夠讓寧漢放下這些莫須有的揣測猜忌，明白他身為鬼界之主，一切行事還是會以整個鬼界為重的公平之心。
然而，這般選擇卻讓後來的鬼王回想起來的時候，也不免有些心存悔意。五百年前的他著實沒有想到，自己的無言解釋非但沒有起到預想當中的效果，讓寧漢恢複原本的猛將風采，繼續為整個鬼界，為他鬼王鞠躬盡瘁，效勞出力；反而讓寧漢在一條黑暗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不僅結黨營私的行為變本加厲，而且已經有了意欲設計陷害焦百令的傾向了。
一樁樁一件件的大事小事積攢在一起，終於讓鬼王徹底對寧漢失去了信任。然而考慮到這麽多年來寧漢所積累的威望和人脈，還有他曾經全心全意的奉獻與功勞，鬼王又猶豫了很久，一直都沒有真正產生動他的念頭，隻是有意無意間壓製他一下，不至於讓這個已經利欲熏心了的家夥膨脹太過。
而馬小燕的一番匯報，就成了鬼王痛下決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說起來，馬小燕乃至她身後的冥界，都是造假的大高手。馬小燕所提交的種種罪證，其中竟然有約摸一半的東西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實，而另外一半的不實之處，基本上就是那一條和冥界暗中交易的第一大嚴重罪狀了。
即使那一條罪狀是假，他們竟也能讓其種種跡象看起來十分符合常理，如若不是鬼王深知寧漢的秉性，明白他和冥界之間實乃有深仇大恨，他哪怕再如何野心勃勃，甚至於想當鬼王也不會與冥界混到一起去，隻怕那時節的鬼王也有可能被馬小燕就此蒙混過去了。
可是，知曉罪狀是假，想要除去寧漢卻是真。寧漢結黨營私籠絡人心的手段，比鬼王想象當中的還要強悍，堪稱無所不用其極，讓這樣心術不正之人繼續身居高位，鬼王實在寢食難安。若是說在看到那些確鑿證據之前，還留有一絲餘地，不想趕盡殺絕，那麽看到之後，他就已經徹底動了殺心了。
於是，鬼王借馬小燕之手除掉了寧漢，又借寧漢之死迷惑了馬小燕，讓她在不自知之下成為鬼王的棋子，再把這枚自詡十分聰明伶俐，已經取得鬼王信任了的棋子放在自己身邊，借她之口迷惑整個冥界，讓冥界自以為無比精準的情報來源，變成一個荒唐的笑話。
至於將馬小燕安插在裘羅身旁的舉動，那已經是兩百年後的事情，至少在剛剛除去寧漢收攏馬小燕的時候，鬼王還沒有那等未卜先知的本領，可以預料到未來此人還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來。
君王之心，馭下之術。鬼王在不動聲色之間，已然將之運用到了極致，仿佛他的腦回路輕輕一轉，就可以讓手底下那些紛亂複雜，各懷鬼胎的多方勢力互相爭鬥，彼此牽製，結合起來，竟還能共同維持著整一個鬼界秩序的正常運轉，讓一旁虎視眈眈的冥界根本鑽不到什麽空子。
“馬堂主，你可還有什麽疑問？本王眼下尚有空閑，或可繼續為你解答一二。”
鬼王親手布置了那麽龐大而複雜的棋局，卻從來無一人充分地欣賞過，了解過，這等曲高和寡，無人知音的感覺，有時候也難免讓他有些抑鬱。
因此，千百年來，鬼王早已養成了一個習慣，當他親自麵對著一個必死無疑的手下之時，總會喜歡慢慢悠悠，一點一滴地把自己如何一步步設局坑他的做法娓娓道來，盡情欣賞著那個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心懷鬼胎的家夥或者追悔莫及，或者遍體生寒的模樣，也算是為自己尋找一個可靠的宣泄口了。
如今看來，馬小燕儼然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者，見她如同看著九幽地獄之下，最為可怖的惡魔一般的眼神，鬼王隻覺得自己很久都沒有體會過如此痛快淋漓的心情了。他竟然開始有些舍不得殺了眼前這家夥了。
“鬼王，你不必再說了。”
馬小燕麵容之上一片死灰，對於自己能否逃出生天，已是再不報任何希望。
原因無他，自己知道了太多東西，鬼王幾乎是毫無保留地把他種種設計全都說了出來，那分明就是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確定自己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在鬼王眼裏，即使是冥界的臥底亦有利用的價值，自己也肯定不在此列了，因為隻要自己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對鬼王而言必定是威脅遠大於好處。
既是如此，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讓自己赴死的姿態看起來更加從容一些，就算是死，也不能失去最後的尊嚴。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我隻希望你可以尊重你的對手，至少給我一個痛快。”
馬小燕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她不想看到鬼王釋放殺招的那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