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要回家
薑語晴突然覺得，整一個鬼界遠遠沒有自己剛開始所看到的那樣四海升平。鬼王每天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大殿之中，所有的事情不過都在他一念之間，他甚至可以跑到人界逍遙快活，但事實上他活得很辛苦，辛苦得仿佛已然心力交瘁。
如果說，他不遺餘力地算計所有人，把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都當成了他的一枚棋子，這樣做隻是為了讓自己不會被他人算計，那麽，薑語晴覺得，自己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況，鬼王說，他沒有算計自己。
這話放在以前，不必他說出口，自己也是信的；但如今他說出口了，自己也未必就不能信，隻是需要時間來說服自己。
割過一刀的皮肉，尚且需要時間愈合，更何況是被撕成碎片的心？祝一山的解釋，薑語晴可以接受，卻請恕她做不到欣然接受，就此釋懷。
“晴晴，你不必說，該解釋清楚一切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任何事情。我會給你時間，讓你有機會真正徹底地了解我，我沒有你一開始想的那樣好，但至少在你麵前的我，絕不會是一個壞人。”
薑語晴的糾結，難過，患得患失，既想重新接納他信任他，又害怕等自己敞開心扉之後，等到的隻會是再一次的撕心裂肺。這一切的一切鬼王都能理解，因為此刻的薑語晴，一言一行，眉梢眼角，都像極了數萬年前的她，那個被鬼王藏匿在靈魂最深處，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重新記起的影子。
“先吃藥吧，你已經斷了好幾次滋靈湯的用量，這太危險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至少你該相信孟婆的，她和你無冤無仇，更加不是一個喜歡算計人的人，她是鬼界公認的最善良的老好人了，這滋靈湯是她親手熬製，你放心喝吧。”
鬼王把一旁桌子上晾了許久的藥碗端了起來，遞到薑語晴的麵前。換做以前，說不定他已經準備直接用勺子給她喂進嘴裏去了，可現在，鬼王知道自己和她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隔閡，自己所有親密過度的舉動，都隻會給她帶來更大的痛苦和更深的傷害。
薑語晴沒有遲疑。即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顆棋子，她還是固執地相信鬼王至少不可能在被她撞破真相之後，就殺人滅口。隻是用過了藥，薑語晴覺得自己再度恢複了一些氣力，已經可以站起身來走動了，她突然就厭倦了這裏，厭倦了眼前這整一個外表陽光明媚，實則烏煙瘴氣的鬼界。
“我要出去。”
薑語晴直截了當地說著，開始嚐試著在地麵上站穩。
“出去？也好，屋子裏頭怪悶的。”
鬼王一時間還沒有徹底領悟到她說的是什麽意思，隻當她想去外頭四下裏走一走：
“你想去哪兒？對了，上次帶你去了不少地方，不過有一個地方被我給忘記了，後來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回家了。你不知道吧？其實在鬼界也有那種百貨商場的，我們都管它叫做鬼市，那裏一到晚上就熱鬧得不得了，賣的東西也很齊全。你們女孩子不是最喜歡逛街了嗎？剛剛好現在快傍晚了，鬼市的夜市就快開鑼了，不如我帶你去逛逛鬼市，怎麽樣？”
“不必了。”
薑語晴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麽。她喜歡逛街是沒錯，上一回老媽來的時候，還陪著老媽轉了大半個城市都樂此不疲，可是，試問現在的她，又怎麽還會有那等逛街購物看熱鬧的好心情？
“也是，你現在可能比較喜歡清靜的地方。那不如，我帶你去看看留言湖，那裏……”
“祝一山。”
薑語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一張嘴，就讓鬼王心頭沒來由地一緊，故作歡脫的種種說詞全都被咽了回去，半個字也跑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現在想離開鬼界。”
薑語晴一字一頓，平平淡淡的聲調，第一次如此充滿了特別的力量，讓鬼王無可抗拒：
“我要回家。”
鬥羅殿的一眾鬼差，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們的主子一夜之間竟然被公然宣布為叛徒。
宣告書上寫得一清二楚，說是裘羅在三百年前運用卑鄙手段暗害當年的十二閻羅之一焦百令，致使焦百令不慎走火入魔，隻好倉皇逃竄。後裘羅又意欲斬草除根，於是一路追殺，在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情況下，焦百令隻好勉力應敵，卻意外地因了和裘羅之間強強對撞的猛烈一擊，意外使得極北之地的陣法出現了一瞬間的破綻。
於是，焦百令趁著這個破綻逃入極北之地，留下了一條性命。裘羅偽造焦百令已經暴斃身亡的假象，順利瞞天過海，篡奪了焦百令的閻羅之位，至今三百年有餘。
怎奈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焦百令終於得以脫困，裘羅的陰謀也因此敗露，裘羅本人伏法，焦百令重回閻羅尊位，掌管鬥羅殿。
在公告的最後，還臨時多了一行字跡不同的蠅頭小楷，雖然字體很小，但卻沒有任何人膽敢輕忽視之，因為那一行蠅頭小楷的字跡，整個鬼界絕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是鬼王的字跡——
若有與當年之事有涉的相關人等，限三日內主動向焦百令自首，自首者一經查實乃奉命行事者，既往不咎，若有逾期而不坦白者，後果自負。
三日的期限，就是鬼王和焦百令聯手下達的最後通牒，一時間整個鬥羅殿內，氣氛一片緊張，雖然每個人都自忖自己並沒有跟當年的那件事情有什麽關聯，但同時，這三百年來，他們每一個人都為裘羅做了許多事情，這些事情當中，自然是有好有壞，有光明正大的，也有見不得人的。
如今，自己的主子一朝失勢，竟至身敗名裂，被鬼王親自出手處決的下場，而來的這位新主子，又偏生正是他們原主子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萬一，哪件事情觸及新主子的逆鱗，或者是哪根小辮子被新主子給抓住了，從而讓焦百令得以借題發揮，一個一個地收拾他們，他們哪一個經得起折騰？
要知道，就算焦百令退出江湖三百年，江湖上也依然流傳著他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