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半身半魄

  【513半身半魄】 

  「你還沒有回答我」,天涼沒有向君無意反語任何話,而是將話題帶了回來,「蒼巫是什麼?半魄又是什麼意思?」 

  君無意勾唇冷笑,「你不是向來聰慧又善於察言觀色么,難道這麼多線索和例子擺在面前,還猜不出任何東西?」 

  天涼愣了下,望著君無意半晌,倏的語帶驚異問:「你莫非現在……根本不是……」 

  「對,也不對」,君無意落座於石上,聲音冷清,「常人死後,為死軀,而君家和蒼巫,皆因特殊能力,為半身半魄,也如字面之意,半魄脫離時亦不會造成立即死亡,只需在十二個時辰內回歸半身便可。而他最大的好處,莫過於當面臨死境,當初無法婉轉時,可在臨終之前,將武氣凝結為魄,在世間彌留十二個時辰,極盡其能的為自己尋得最後的復生機會!至於為何我言不對……」 

  君無意指了指自己,「因為當初我尚為亡身時,便被人強迫凝成魄神出身,游經飄蕩了近十個時辰才終於在廢墟中尋到被燒成這幅模樣自己的身體,而卻又因我被君無尋強迫凝玄魄出身,致之現狀仍是這幅不能見光、只能待在海底的鬼模樣,並且一生,都只能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君無意說到最後幾句話時,神情激動,那面具下的眸幾度壓下了欲爆發的怒火,姿態痛苦的強忍著。 

  十二個時辰等於二十四個小時…… 

  時間,剛好對上。 

  天涼並未答他的話,只是沉眸在心中低算時間。 

  她對君無意的話仍是一知半解,但這幾句話,卻是為自己那些猜想提供了更堅酌的證據。 

  「半魄……」天涼低喃,「那麼一如我所想,還有機會了……」 

  君無意卻未聽到似的,憤慨高聲言語:「君無尋,犧牲了君家,保了你,害了我,你以為自己改名換姓就能逃避這一切?你陸藍和君無尋,毀的不僅是君家,毀的還有我的人生和全部!至今,我竟還清晰的記得你教我雕刻此希望之物的東西,陸藍,你說,你要拿什麼來賠我這無法挽回的一生!我要賭這最後一把,我要拿你來祭祀我君家死去的亡靈,更要用你的血來破除詛咒,喚醒我君家亡靈,要你陸藍死無葬身之地……」 

  君無意此時控制不了情緒的大步走上前,抬手扼住了她的脖頸,一字一句帶著恨,手勁隨著言語愈漸發狠,連身旁玄息都變的極為絮亂躁狂。 

  天涼手腳被海草捆綁,火武在水中不能施發,這時脖間那雙大手彷彿要將她脖頸掐斷似的越嘞越緊,以致於她感覺到空氣稀薄,不得不出聲制止,「你……放開……我……」 

  「你知道每日看到自己這張臉時的心情嗎?」君無意咬著牙,兩手攏的更緊,「你知道陽光下看到自己如惡鬼一般肌膚龜裂發皺時有多噁心嗎?你知道我看到你過的風生水起自由自在,有多恨嗎?陸藍,你這騙子,我恨你,更恨三哥……他為什麼要選擇了你而毀了該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麼……」 

  君無意嗓音本就沙啞詭異,如此連續嘶喊數聲,無故便能令人心尖寒觫,肌膚上起了一層碎碎的雞皮疙瘩…… 

  「你準備……掐死我?」天涼狠瞪他一眼,費力高喊,「君無意,七月……十五……還未……到……」 

  君無意應她一聲厲喊,恍若回神似的,驟然鬆開雙手,跌坐下去,眸光錯亂,臉面慌張。 

  他大口喘著氣,拿下面具,擦下了一額的汗水。 

  天涼此時才知,這人那時一貫的冷靜嘲諷模樣,原來都為偽裝。 

  這張面具遮掩下的,竟是一顆無比纖細脆弱而神經質的心。 

  她淺顯的修習過心理學,明白君無意這樣被迫害過,又常年陷於黑暗中無望之人,往往性格陰暗,敏感,情緒更易激動,更不易在謎團前認清現實,一意孤行下,便會將片面而自認為的東西,篤認為事實,如同被蒙了眼般,陷入死角之中。 

  當一些重大事件瀕臨之前,更會使他的情緒愈加瘋狂,不穩。 

  天涼短暫間便恢復了平靜,她沒有在乎脖間淤痕腫痛,而是盯著早已失去臉面卻大汗淋漓的君無意,冷靜道:「我雖不知當年事情原委,但君無意,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三句話——你說君無尋為護我,而迫你玄魄出身,錯!你說我經歷那場浩劫后,改名換姓的活著,錯上加錯!你說君無尋死了,那更是,大錯特錯!」 

  幾字錯,拉回了錯亂中君無意的情緒。 

  他抬頭,平靜情緒后,眸光也變的謹慎起來,「你什麼都不清楚,憑什麼說我錯!」 

  「那麼你說,君無尋若為護我,為何迫你玄魄出身?留下你,不過是為他苦心護著的我添了一個敵人?」 

  「君無尋臨死前在陸上為你設了玄障,我無法靠近你,他自然高枕無憂,寧願我生不如死……」君無意言語被天涼打斷,「你與他有深仇還是生了大恨,你生不如死,於他有何好處?」 

  君無意無言以對。 

  「還有,你說我改名換姓好好活了下去,君無意,你在西鳳雖不能靠近我,難道你便不曾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陸藍,還是厲天涼?」天涼厲聲追問,薄唇一咬,「如果我沒猜錯,六年前的我,根本就不是這幅身體,況且你言君無尋已死,可你在前不久遇見一個人時,難道真的沒有半分感覺他就是……」 

  「胡言亂語!」 

  君無意駭聲打斷她,「你所言根本為瘋話。命盤有定,人有生死。即使為半身半魄,也只能回於自己暫亡的身體中,得復命的機會,如你所說這般依附於他人體內生存,荒誕之說,前所未有,就算有,也除非這人能上通古幽下至閻羅……」 

  「上通古幽,下至閻羅。」 

  天涼重複這一句話時,便再也什麼不說,坐在那裡,神色恍惚的望著前方。 

  君無意說到這裡,話語也倏然停住。 

  他神情一頓,想起了這世上,確實存在著這樣一個人—— 

  他的三哥……君無尋。 

  三哥從前是所有人敬仰的對象,三哥對他們來說,是永不可觸及的高瞻遠矚,三哥待每一個人都極其溫和,他甚至根本沒看到三哥發過怒…… 

  自己生不如死,於三哥,又有何好處? 

  沒有,對三哥的面前,他總是渺小的如同沙礫般自卑,更不對三哥起過威脅任何。 

  滅門之前,他們無怨,又無仇,那麼三哥,為何要對自己做出這般殘忍之事? 

  沒有理由—— 

  那些從遭受此難之後,復生的那一刻起便存於他腦海中清晰而肯定的東西,竟被這女人短暫間,全盤推翻了! 

  君無意有些惱怒,上前揪住天涼的衣領威脅,「當初發生了什麼,我最為清楚,難道還要你來說道?」 

  天涼沒說話,神情木訥。 

  君無意怒道:「別以為我不知你在耍把戲!你只是想從我口中套話罷了!」 

  天涼還是不說話,獃獃怔怔的望著前方,沒有一絲表情…… 

  「陸藍!」君無意被無視間,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顎,「告訴你,在七月十五拿你祭祀之前,我不會告知你任何…… 

  君無意忽的愣住。 

  這肌膚的溫度,燙熱,如火灼。 

  他猛而低頭一看,抬手收下玄光,果然看到那不在玄氣護罩下的女人,突然化為一團早已燒成灰的海藻,在收勢那一刻化成碎末,朝上漂浮而去…… 

  人,早已不見蹤影。 

  這是火武失傳招數——以武氣幻形,雖維持時間較短,卻可用於短暫迷惑對手。她本是在海水中斷然不可能施行此招,但卻是在利用了在玄光內,利用海藻作為媒介,施了此招,方才在他發獃之時,逃之夭夭。 

  「糟糕!」 

  君無意臉色一變,拾起面具戴在臉上,便朝著前方游去—— 

  深海之中,沒有玄光相護,那女人,必死無疑。 

  況且此時,在那前方君家遺址方向,散來了極為濃厚的血腥味……他方才激動時,好像說透了關於詛咒,和血祭的言語,況且近臨中旬當日,平日里不會擅自出現的玄光集聚,此時已開始有了苗頭,逐漸擴大生長,日趨成熟當中…… 

  在他復醒而來的記憶力里,那個女人,是關鍵。 

  若她提早去了…… 

  「該死!」 

  低咒一聲,君無意愈加心焦,頓時更是加快速度朝君家遺址方向追走。 

  血腥味,越來越重。 

  在終於靠至最近時,君無意猝而身子一僵,臉色煞白間,立定了腳步。 

  他看到深處,藍光在閃爍,已有兩個巴掌大小。 

  那藍光盡頭,有一個女人,閉著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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