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言而有信
兩位道長願意幫忙,自然是最好不過!
孫先生不再延誤時間,讓二叔簡單地給他收拾一下東西,找來包袱裹著進去,系成個小布包往身後一背,說道:「時間緊迫,我們上路。」
孫先生帶的這些東西,只是尋常的筆墨香燭,幾張黑褐色的紙皮,甚至還有一團針線。
其中也有幾個特殊的物件。
包括一把沒有刻度的銅尺;一面背畫陰陽圖,正面溜光的銅鏡子;一個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銅製璽印。
那璽印最為特殊,側邊刻有「百無禁忌」四個小字,底端印面上,則是如同堆疊般的字體,乍看之下,我沒能認出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後來得知,銅璽印面上刻著字的其實是「出黑先生」,而刻章的字體名作「九疊篆」,是以起源東漢,形成於南北朝的「雲篆」為基礎發展而來的。
所謂出黑先生,指的便是民間俗稱的陰陽先生,這裡的「陰陽」為溝通陰陽之意,與什麼陰陽之術毫無干係,而這方銅璽,正是出黑路子陰陽先生的身份信物。
陰陽先生會寫一種名為「殃榜」的文書,而銅璽便是用來在「殃榜」上蓋大章的,以告知陰間出自誰人之筆,也算是身份的象徵,因而這一枚銅璽,有著驅邪避煞的作用,一側便刻字百無禁忌。
(所謂「殃榜」,是一種類似於訃告的告示,專為逝者而寫,出殯前貼在屋外給前來弔唁的賓客們看,送盤纏時揭下和紙人紙馬一同燒掉,由陰魂帶入陰間給下面的陰差們看,蓋上陰陽先生的大章,免得黃泉路上受到陰差刁難。)
「這陰神如此凶神惡煞,孫先生只帶了這些行頭,難道不多帶一些?」見孫先生帶的東西不多,馬道長那刻面色略顯驚奇。
「無妨,只要這些帶上即可。」孫先生輕輕一擺手道,「況且,我手上也只有這些物件,其他也沒什麼用得上的了。」
「那倒也是。」馬道長摸著身後背負的道劍,乾笑了一聲,「好像也確實未曾聽說有陰陽先生會跟我們道人一樣,學些舞刀弄劍的招式,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離開鎮上的時間是上午快要十點,考慮到孫先生的身體原因,這一趟路,即使不停歇,想回到村裡最少也是臨至傍晚時分,比預計時間要晚上不少。
此事非同小可,孫先生路上便和兩位道長繼續商議起到時如何鎮住這陰神,而我和孫廉插不上話,也不懂這些,只是跟在屁股後頭。
那刻孫廉將頭一偏,看向了趙凌安。
趙凌安見孫廉靠近過去,瞬時躲了開,同時道出一句:「你離我遠一些,我不想跟再你多說話。」
孫廉笑呵呵道:「我也不想,可是你輸了呀,現在還沒有履行我們之前的承諾。我們說好的,我輸了學狗叫給你聽,你輸了脫褲子跑三圈——你可是個道士,難道想賴賬?」
趙凌安聞之面色一凜,話也不多說,直接加快腳步追到他師傅身旁,任憑孫廉再怎麼去叫他,就是不作回應。
孫廉馬上拉著我追上他,一個勁在他耳邊重複這些,趙凌安有些不耐煩,便掏出一張符來。
結果他才剛剛揚起手,馬道長忽然轉回頭來,一手抓著小道士的手腕,問著道:「你拿著一張封人口舌的道符出來,想做什麼?」
小道士冷言回道,孫廉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說話,吵得他心煩,這一道符,當然是要把他的嘴巴給封住。
孫廉見狀,忽然沖著馬道長說:「道長!道長!他也是道士,對吧?既然是道士,是不是要說話算數,說到做到,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身為道人,不可信口雌黃,要言出必行!」馬道長點頭,凜聲道,「何況大丈夫一言九鼎,即使並非道門,也應信守承諾,見你這小子一路上話說個不停,我都聽得厭了,那你跟我說說,究竟是所謂何事,致使我這小徒還要封了你的嘴?」
「道長,就是我們在舊祠堂里的事情呀!我和他打了賭,結果他輸了,按照約定,要脫褲子跑三圈,但是他這會卻想賴賬,假裝沒聽見,言而無信,你是不是應該罰他?」孫廉想也不想,立即脫口而出。
「既是輸了,那當然要罰!」馬道長聞之大笑一聲,轉而看向小道士,臉色不滿道,「凌安,你們既然有所約定,你若輸了,應言而有信,怎麼可以避之不談?言而無信,那還了得!既然怕受責罰,就不該答應此事,如今輸了,要說到做到!」
小道士被訓斥一番,瞬時皺著眉頭冷刺刺地瞪起我們兩個,猶豫再三,最終一咬牙,還真就脫了褲子,光著屁股圍著我和孫廉跑上了三圈。
等到三圈跑完,他的臉色早已紅到了脖子根上,迅速將褲子給穿了回去,再度緊咬著牙關,狠瞪我們一眼。
馬道長方才已抬腳跟上了孫先生,等到師傅走遠,小道士這才走到我們身前,冷著臉,低聲道:「你們給我記著!此仇不報,我趙凌安誓不為人,總有一天,我要將今日之恥加倍討回!」
孫廉嘿嘿一笑,我聽得卻有些鬱悶。
這都是孫廉的鬼主意,一路上也都是他在糾纏,我可連句話都沒有多說,怎麼連我也給算上了?
我馬上說:「不關我事,你可別找我啊!」
「你跟他是一夥的,難道還想狡辯?」趙凌安十分不講道理,然後問我說,「你這膽小鬼,怎麼,是不是害怕了?」
「沒有的事!我害怕什麼呀?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等著唄……我才不是什麼膽小鬼,我有山神佑著,我為什麼要害怕?」
「哼!」趙凌安輕哼一聲,直接從我們身前走開。
孫廉這小子正沖我滿臉得意,笑呵呵道:「你看他剛才那模樣,差點就要羞得哭了出來——怎麼樣,我是不是說到做到?」
我沒吱聲,忽然看到孫先生沖他招呼了一下,連忙碰了下孫廉,說:「你爺爺叫你呢!」
孫廉一溜煙地跑過去,不成想孫先生問他,剛才怎麼聽說他跑到了舊祠堂里?這小子吃驚之下,才發現自己剛才一時得意,不小心說漏了嘴,被他爺爺給聽到了,緊接著就挨了孫先生的一頓揍。
挨完了揍,孫廉摸著屁股靠近我,一個勁呲牙咧嘴:「嘶……誒喲!疼死我了,剛才就不應該當著他們面前把這些說出來。」
我訕笑兩聲,餘光一瞥,發現小道士正回頭盯著我們。
見孫廉被揍了一頓,他原本冰著的臉上繼而閃過一抹輕笑,哼著轉了回去。
孫廉看到了,馬上和我說:「這個小小道士,居然還敢取笑我!等著吧,等會到了村子里,我再想辦法捉弄他。」
「那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可不想再跟你鬼混,不然的話,這個小道士,他又拿我當你的幫凶,我可說不清!」我唯恐孫廉再惹出什麼麻煩,讓這個趙凌安再將我也捎帶著記恨上,連忙搖頭。
「陳瀟!」孫廉聽我這麼說,不滿著道,「咱倆還是不是哥們?你怎麼又扭捏起來了,和小姑娘似的,你怕什麼呀?我問你,你知道好哥們應該是怎麼相處的嗎?」
我想了想,學著電視里看到的話,有些不太確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對啊,有難同當!」孫廉點頭,「只是我自己的話,要是惹惱了他,他揍我,我可打不過他,但我們兩個人的話,他就把揍我一個人的力氣用在了兩個人身上,這樣我們就有難同當了,你看,是不是比一個人挨揍要好?這就是哥們義氣!」
我一陣無語。
這沒招誰沒惹誰的,我為什麼非就得跟著他挨揍不可?
這一路上雖走得很趕,但也是停停歇歇。
孫先生畢竟老了,走一段路便要歇上一會,等到我們來到村口,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最後是頂著頭上的星光夜色,才終於進到了村子里。
聽說我二叔這次不但請了孫先生來,還帶了兩個道士一起,村裡人連忙都出來了。
有村裡人跟我二叔道:「季平啊,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給盼了回來,你再晚回來一會,咱們村裡的那幾家小孩子,怕是要沒了!」
李道長聞言,馬上說讓村裡人帶他們師兄弟去給看一看,村裡人一聽,連忙帶著他們給看去了。
孫先生說這事情對於兩位道長來說,手到擒來,他就不必跟著去看了,打算先到我們家裡去看我爺爺。
二叔點頭,正要帶著孫先生往我們家裡走,孫先生忽然停住腳,扭臉望向旁邊的人群當中。
村長臉色尷尬地從人群里出來,和孫先生打了一聲招呼。
村裡的這些事情,二叔不可能不告訴孫先生,包括老神婆的死,甚至是之前的那番揣測,路上都已經和孫先生講過。
因此見到村長,孫先生當時便道他一句:「老秦,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不然會遭了報應,尤其是山神之事,你若是還有什麼隱瞞,儘早告訴村裡人才是上策,免得事情敗露,回頭無岸。」
孫先生說完,轉身朝著我們家走去,而村長聽到這些話,又是一頭的冷汗,望著孫先生漸行漸遠的身影,手止不住地開始哆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