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謀殺
靈都,竹葉世家,判院院正直溪房中,主判葉離正在被直溪罵的狗血淋頭。
“你不是說吉慶早就瘋了,不管放誰進去都是非死即殘?可是肖雲峰呢?怎麽本院聽說如今他不但全須全尾,還與那吉慶相談甚歡?”直溪麵沉如水地說道。
“這個····職下也不清楚!”葉離答道。
葉離並沒有欺瞞直溪。多年以前,當他得知吉慶瘋掉的消息,也曾派過幾波人前去試探,直到確認無疑之後,這才放棄了對那個秘密的追究。之所以沒有立即弄死吉慶,是因為他葉離就是搶了吉慶未婚妻的那個冥師,雖然強娶那個女人另有目的,但成婚沒幾天就被吉慶這個王八蛋扣了一頂綠帽子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此奇恥大辱他自然不會就此罷休,於是葉離才留下了吉慶的一條性命,想著即使這家夥已經成了瘋子,那也不能叫他就這麽痛痛快快的死了,總要將他再折磨二三十年才能解氣,誰知那個該死的吉慶瘋了十幾年卻突然不瘋了,這讓葉離也是一頭霧水、不知所謂。
“不清楚?”直溪說道:“這就是你給本院的解釋?”
想來想去,葉離隻好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說道:“依職下愚見,這一定是因為肖雲峰是個冥師的緣故,吉慶隻是個智人,打不過肖雲峰也是情理之中。至於肖雲峰······估計是這小子聰明得很,知道在牢裏打死打傷人犯那也是要論罪的,於是······於是見吉慶不再惹事,也就沒有再將他怎麽樣了!”
“蠢貨!”直溪罵道:“知道打不過就不打了,那還叫瘋子?”
“難道吉慶是在裝瘋?”葉離其實立刻便認定了這個結論,但他可不敢當著直溪的麵承認,那樣後果會很嚴重。
直溪沉吟片刻,才道:“當年咱們留著吉慶的賤命逼問了好幾年,也算得上是用盡了手段,但直到他瘋掉為止也沒問出隻言片語,可見想從他口中得到那件東西的下落已經是不可能了······”
“那就把他幹掉算了!既然咱們得不到,卻也不能叫別人得了去!”葉離一臉陰狠地說道。
“還有那個肖雲峰,也要一並除去才行!”直溪眼中閃動著殺機,沉聲說道。
“啊?”聽了這話葉離不由吃了一驚,吉慶隻是個坐了幾十年牢的老犯人,弄死他並不難,天牢中死個犯人那是常事,並不會太引人注意,可這個肖雲峰卻不一樣,他的事已經鬧到了靈都高層,若是他突然死了,隻怕穀風長老等人絕不會善罷甘休,若是真的追究起來,如何善後可是個大問題,一個弄不好就會牽連甚廣,把自己栽進去更是不在話下。
想到這,他提醒直溪道:“大人,這麽做恐怕不妥吧!這個肖雲峰來頭可不小,背後還有穀風長老撐著,摯輝長老也在關注此事,萬一·····”
“你懂個屁!”直溪罵道:“如今那個肖雲峰和吉慶已經一起關了兩天,你就敢肯定吉慶沒把那個秘密告訴他知道?萬一被肖雲峰得到了那件寶貝,他可是穀風老匹夫的得意弟子,交給穀風也不是不可能,這豈不是讓那個老貨如虎添翼?如此一來,競爭之中本就處於劣勢的主公還怎麽去爭那個界皇之位?不行,肖雲峰絕不能留,咱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如果旭陽少爺所說屬實,那麽肖雲峰的戰力必定不弱,若要殺他,恐怕至少要調動兩個五花冥師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這動靜可就太大了,善後也極為麻煩······”葉離還在努力勸說,因為他知道,一旦做了這件事,會有什麽後果實在難以預料,萬一東窗事發,最倒黴的絕對會是他自己。
“你這頭蠢豬!”直溪怒罵道:“誰說殺人一定要動刀子,你那裏不是還有‘化靈丹’嗎?我不管,反正明日我要聽到那二人的死訊,而且要做的幹幹淨淨,滴水不漏!天牢是歸你主管,要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那還要你有屁的用處!”
“你才是頭蠢豬!”葉離在心裏暗罵:“老子管的是天牢,又不是殺手組織,那些獄卒也不是職業殺手,怎麽就該天天替你搞死這個弄死那個?難不成殺人也是我這個主判的重要業務?當初為了拍主公的馬屁,你非要給旭陽出氣,把人拿來之後,將他和吉慶放到一處也是你出的主意,現在有了麻煩就都推到我身上?你大爺的,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過這些話葉離可不敢說出來,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即便他有再大的委屈,這陣子也隻有打掉牙齒和血吞了。現在他還真想看看,當穀風長老得到肖雲峰的死訊,去找夙和長老的麻煩,二人大打出手會是怎樣一個場麵。兩位九花冥師的對決?開什麽玩笑,隻怕整個執法院都會被轟成一片瓦礫吧。
“職下遵命!”葉離躬身答道。
從直溪的房中離開之後,看著屋外黑沉沉的暮色,葉離喃喃道:“肖雲峰啊肖雲峰,休怪我葉離心狠手黑,到了九泉之下,要找你就去找直溪那個王八蛋算賬去吧······”
此時身處牢房之中的肖雲峰哪裏想得到自己已經被人給算計了,用完豐盛的晚餐,又跟吉慶聊了一會兒天,他便懷著即將出獄的喜悅沉沉睡去,等到他一覺醒來,已經是入獄第三天了。
這一天他和吉慶聊得很開心,東拉西扯之中,雖說吉慶曾數次試探肖雲峰,甚至在某一個瞬間甚至產生過將那個秘密告訴肖雲峰的衝動,但結果都是被肖雲峰當頭一瓢冷水澆得心底冰涼,最終也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估麽著到了晚上,牢門又開了,可是進來的卻不是宗家兄弟,而是一個陌生的獄卒,不過他手裏依舊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 。
肖雲峰奇怪地問道:“咦,宗福他們呢,怎麽沒來?”
那獄卒躬身答道:“小人細勇,是宗家兄弟的朋友,今日不該他們當值,便叫我把餐食送來。”說罷,放下餐盒,又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了。
二人開始用餐,肖雲峰正準備動筷子,卻見吉慶毫不謙讓就拿走了酒壺,於是便不滿地說道:“老吉,你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前兩天的酒都被你包圓了,小爺可是一滴未嚐。今天不行,那壺酒是我的,你不許跟我搶!”
吉慶卻把酒壺往身後一藏,不客氣地說道:“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喝的什麽酒?去去去,吃你的飯去,別沒大沒小的!等什麽時候送一壺奶來,大叔一定給你留著!”
才不過兩天,這兩人卻已經熟絡的像是多年的老友,說話全無顧忌。
肖雲峰本是個少年,童心未泯,此時忽然突發奇想,便說道:“我看不如這樣,咱們打個賭,誰贏了誰就喝酒!”
吉慶想了想,說道:“好是好,不過既然要賭,咱們不妨賭大一些,你敢不敢?”這兩天吃飯,看到肖雲峰盡撿那些好吃的摟,他心中早就不爽了。
肖雲峰沒想到吉慶竟會有此一說,心中豪氣頓生,把袖子一擼,大聲說道:“行,你說怎麽賭,小爺我奉陪到底!”
吉慶說道:“這樣吧,誰贏了,那就喝酒吃肉,輸了的隻能在一邊看著,等贏家吃飽喝足,才能吃剩下的殘羹剩飯。怎麽樣,你敢不敢賭?”
肖雲峰一拍大腿,爽快地答應道:“有何不敢?我賭了!”
“痛快!”吉慶讚道,又問:“那咱們怎樣賭法?”
肖雲峰撓撓頭,陰險地笑道:“咱們打架,先趴下的就算輸,如何?”
“滾一邊去!”吉慶罵道:“那不如賭年齡,誰大誰就贏!”
二人你來我往,扯了半晌的皮,卻都無法說服對方。
眼見爭來吵去沒個結果,肖雲峰眼珠一轉便心生一計,說道:“我倒是知道一個遊戲,最是公平合理,你可敢試試?”
吉慶才不上當,答道:“你且說來聽聽!”
“咱們玩石頭、剪刀、布,你看怎樣?”肖雲峰得意地笑道,按他的想法,這是啟凡星的遊戲,吉慶必定不會,自己現教現賭,老師欺負學生······哈哈,那還不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行!”不料吉慶卻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你······會玩石頭、剪刀、布?”肖雲峰很是意外。
吉慶不屑地撇撇嘴,答道:“這個玩意就算吃屎的孩子都會玩,我為什麽不會?”
刹那之間,肖雲峰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直覺告訴他,這一次他贏不了。
結果正如肖雲峰所料的一樣,三比零,吉慶三,肖雲峰零。
看到吉慶得意洋洋地坐在地上大吃大喝,躺在床上的肖雲峰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就跟他玩小蜜蜂的遊戲了!”他懊惱地想著。
忽然,隻聽“啪”地一聲脆響,那是瓷器摔碎的聲音,肖雲峰下意識地猛然坐起身子,就見吉慶臉色慘白,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有人······要殺你······”吉慶吃力地說出幾個字,麵孔便已經開始扭曲,一股發黑的血水也從他口中湧出。即便身中劇毒,但此時吉慶的意識還算清醒,他知道,如果目標是他,那根本不需要用下毒這麽麻煩的手段,而且,那些人若是想要他的命,許多年前他就早已經無聲無息地死了,根本活不到現在,所以他們要殺的人隻能是肖雲峰。
“吉慶!”肖雲峰大吃一驚,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扶住了正在倒下的吉慶。
“你記住······玉皇山······金葉梧桐······青色······石板······”用盡了最後一點生命力,吉慶說了一句斷斷續續、不明所以的話,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伸手摸了摸吉慶的鼻息,已沒有絲毫動靜,肖雲峰知道,吉慶已經不在了。在吉慶說出“有人要殺你”這句話之後,他想到的肖雲峰也已經想到了,不但如此,肖雲峰還知道了至少兩件事:第一,最晚明天,自己就會得到自由;第二,下毒這件事一定和葉離有關。
肖雲峰把吉慶的屍身抱起,輕輕地放到他的床上。此時吉慶的臉色已經變得烏黑,很明顯,他中的那種毒藥很厲害,那應該是用來毒殺靈人的毒藥,所以才能在一個智人的身體上有如此劇烈的反應。在天靈界,靈人和智人都有自愈能力,尤其是靈人,幾乎具有傳說中百毒不侵的靈體,所以,要用毒藥殺死一個冥師是極其困難的,甚至可以說在天靈界沒有任何一種毒藥能毒死一個冥師,不過在寶元殿的課上肖雲峰得知,是有一種毒藥能殺死冥師的,但是那種毒藥隻存在於地靈界之中。
肖雲峰怔怔地看著已經死去的吉慶,就在片刻之前,這個人還在和自己有說有笑,可是現在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此時此刻,無論是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愛人還是那個有著一個漂亮胎記的女兒,又或者是他拚了命都要保護的秘密,對於吉慶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一生中所有的美好和不幸,也都隨著他吐出的最後一口氣息,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吉慶,你因我而死,我一定會為你報仇!”肖雲峰在心底發誓:“至於你的親人,我也一定會找到,替你照顧她們一生!”他沒有喊叫獄卒,也沒有任何過激的行動,隻是平靜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盤膝而坐,開始閉目養神。他現在不能悲傷,他必須保持清醒,為了他的朋友、親人,為了所有他在乎的人,也為了逝去的吉慶,他必須好好活下去。幾天前,肖雲峰也許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大男孩兒,可就在剛才和死神擦肩而過之後,他已經是一名戰士了。所謂造化弄人,或許這就是他肖雲峰的命運。
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鎖聲響起,牢門再次被打開,牢房外長廊裏昏黃的燈光照射進來,燈影之中,幾個人進入了牢房,為首的正是葉離。
看到眼前的一切,特別是看到毫發無傷、盤膝而坐的肖雲峰,葉離不由大吃一驚,他原本是帶人過來給肖雲峰二人收屍的,不料死的卻是隻有吉慶,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不過當葉離看到肖雲峰眼中射來的那道冰冷的目光,便也顧不得去想其中的緣由了,趕緊裝模作樣地大聲喝問道:“肖雲峰,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請主判大人說明白一點。”肖雲峰淡淡地說道。
“這······地上的酒菜,還有那具屍體,你怎麽解釋?”葉離一臉怒容,像是很憤怒的樣子。
“哦?你讓我解釋?”肖雲峰冷冷說道:“葉離大人,你該不會認為這些酒菜是我從家裏拿來的吧?”
“······”葉離無語,但還是色厲內荏地喝問道:“那你說這些飯菜是從哪裏來的?”
“獄卒送來的!”肖雲峰平靜地回答道。
“哪個獄卒?”葉離又問。
“哪個獄卒?葉離大人,這個問題你似乎不該問我吧!”肖雲峰一臉輕蔑地說道:“我隻是一個囚犯,獄卒的調遣好像也不歸我管,問我是哪個獄卒?你是在開玩笑嗎?”
“那個死人呢?又是怎麽回事?”既然無法回答肖雲峰的問題,那葉離便隻好岔開話題。
肖雲峰看看吉慶的屍體,眼中的哀痛一閃而過,緩緩答道:“他是被這些酒菜毒死的,我告訴他這些東西裏有毒,可他偏偏不信,結果就死了。”
“你怎麽知道那裏麵有毒?”葉離脫口問道。
肖雲峰猛地抬起頭,雙目死死地盯著葉離的眼睛,隻把葉離看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半晌,才聽肖雲峰說道:“我這人天賦異稟,有毒無毒一看便知,問我為什麽?那我也說不清。”
葉離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肖雲峰,你的案子已經查清,因原告竹葉旭陽提供的證據不足,所以本院判你無罪,你······可以走了!”他已經按照直溪主判的吩咐去做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沒能毒死肖雲峰,這也就怪不得他了。
又指了指吉慶的屍體,葉離對一旁的捕役大聲說道:“此人死因不明,你們即刻調查送飯獄卒的身份,務必將其捕拿歸案,不得有誤!”
“哼!”肖雲峰看著葉離賣力的表演,輕輕哼了一聲,心道:“你們要是能找到送飯的獄卒那才是見了鬼呢!”
此時肖雲峰真想大聲對葉離說:“我不走!查不出殺害吉慶的凶手我絕不離開!”可是他卻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身處險地,危險無處不在,而自己的修為又太低,一旦出現意外,隻怕自身也是難保,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談何保護其他人呢?於是他不再多說,站起身便往外走去。
看著肖雲峰離去的背影,葉離知道自己的麻煩從此便開始了,但他卻是無可奈何,隻好對一個捕役吩咐道:“你送他回廣莘宮,務必要親自將肖雲峰交給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