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八
大雪飄飛,星兒領著夜風上了馬車,一路出了皇宮東門直奔東大街慶親王府,一路上人跡稀少,不複往日繁榮。京師不屬於偏北的城市,往年也不曾有過這麽大的雪,所以京城的百姓禦寒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已經開始短缺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隻怕會出現凍死人的現象。
馬車碾過街道發出寂寞的聲音,車夫裹著毯子揚起馬鞭,天氣寒冷,馬兒吃痛便飛快地奔跑,嗚嗚的風聲從馬車外呼嘯而過,一派寂寥。
慶親王府外掛著白燈籠,門前貼了白對聯,守門的人也都進去避風雪了,星兒拉動銅環,拚命地拍打,過了一會才有人來開門。
“夫人,我家王爺不見客。”星兒未曾來過,下人也不認得她,隻當她是尋常的貴婦,過府拜訪問候。
“我是龍星兒,來看看王爺的病。”她亮出名字,整個大炎誰不知道龍星兒是當今太後?果然她一說,那下人便立刻跪下行禮:“奴才叩見太後,不知道太後鳳駕光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不必跪了,地上冰寒恐傷了膝蓋,起來吧。”星兒徑直進入,夜風腳步遲疑了一下,也跟著步進,但一進入大門,便站定不動,這裏可就是他的家?大而且華麗,滿園的花木已經凋零,隻剩下枯枝,一陣寒風過,抖索著一身的雪花。
一條長長的徑道直通正廳,左側是一個拱門,依稀可見裏麵的白燈籠飄蕩,夜風一陣悲戚,眼裏的淚凝住不願意落下。
“走吧,去見你父王。”星兒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這樣,你的責任很大,全家就指望你了。”
“皇嬸嬸,我沒事。”他伸出手在臉上胡亂地擦了一下,“走吧。”
星兒那關門的下人說:“帶我們去見王爺。”下人麵容一陣哀戚,“王爺自從王妃走後,便一病不起,昨日更是感染了風寒,今天便臥床不起了。請了禦醫出宮,禦醫開了 幾副藥,命人煎好,隻怕這會在喝藥呢。”
“無妨,帶路吧。”經過一年多的江湖飄泊,星兒不習慣皇室的禮儀,也不會動不動就本宮什麽的,說話直來直去,行事瀟然。
下人應聲,帶著星兒與夜風往左側的拱門進去,一路皆是白燈籠,寒風淩厲,吹翻在地盆栽亂七八糟地躺著,走廊上有兩個燈籠搖搖欲墜。
幾個下人在慶親王的房間裏,一陣中藥味傳出來,星兒便開始有反胃的感覺,她本身最怕的就是喝苦藥。倒是夜風聞到那一陣藥味便心酸了。
星兒與夜風走進去對下人說:“你們先退下。”跟在星兒身後的下人說:“都出去吧,去吧。”
一名丫鬟放下藥碗,福福身子便出去了,其他幾名也效法走了出去,下人把門關上,門外伺候著。
慶親王神智有些不清,隻一味沉睡,他麵容憔悴,須發皆花白,咋看像是六七十的老翁。
夜風端起藥,坐在他床前扶起他的身子,讓他半靠著自己,然後慢慢地往他嘴裏喂藥,他是練功之人,體溫較高,慶親王靠著他的身子漸漸便覺得有一絲暖意,他極力要睜開眼睛,奈何神誌總是在沉迷間。
“王爺,覺得如何?”星兒輕輕地喚他。
他微微睜開眼睛,見星兒的臉就在自己眼前,“是太後啊?”星兒點點頭,“喝藥吧。”
夜風雙眼含淚,慢慢地喂藥,慶親王背脊暖和,想看看身後是誰,卻轉不過去臉,病在床前,身邊無一個親人了,到底是他的兒女是天煞孤星,還是他是天煞孤星啊?念及此,不由得心中一陣陣悲涼。
不如死了吧!
這樣想著,便不再張開嘴,夜風急了,一滴淚落在碗裏,“父王,您喝藥啊!”
慶親王整個人一震,也不知道哪裏的力量,愣是撐起半邊身子,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端著藥碗的少年郎。
“我兒?是我兒?”他不可置信,年年隻能相見一麵的兒子,也好,臨死前總算有兒子送終,他寧願被克死也不要再把兒子送走了。
“父王,是不孝兒子回來了。“夜風嗚嗚哭了起來,端著藥碗像個委屈的孩子,他的淚已經壓抑了太久,想哭了太久了。
星兒看著心酸,上前把藥碗取下,夜風便摟著慶親王大哭起來,慶親王摸著兒子的臉,摸著兒子的頭,像看一件珍品般久久舍不得放手。
原來有兒子在身邊是這種感覺。王妃,可惜你到死,都沒能再摸一摸你親生的兒子啊!
他淚水縱橫,滴滴落在衣衫,星兒為怕他吸入冷空氣導致病情加重,便連忙勸開了,“好了,別哭,有話趕緊說,隻有一個時辰而已。”
“什麽一個時辰?”慶親王整個人精神了起來,雖不至於能起身,但起碼是清醒了許多,能巍巍坐著。
“這一個時辰內,他的煞氣對你沒有影響,超過一個時辰,便會損你的福氣。”
“我還有什麽福氣?兒啊,你就留在父王身邊,父王就是死,也不要你再離開王府。”慶親王執拗地說。
夜風擦去眼淚,悲痛地說:“父王,若是孩兒留在府中,會傷害您的性命,您說我下輩子還怎麽活?好不容易才回京見到您,說什麽我也要您長命百歲,哪怕日後隻能遠遠地看你一眼,也總勝過陰陽相隔。”
慶親王長歎一聲,“為何我的兒子這麽命苦啊?繈褓嬰兒,送到千裏迢迢的地方,我前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
“父王,事已至此,哀傷無用,隻求您能好好保重身體,讓孩兒知道您安好,那便是孩兒莫大的幸福。”夜風懂事的說。
星兒把藥碗端過來遞給夜風,“喂你父王喝藥,我去讓下人做幾道菜,你們父子好好地吃一頓飯吧。”說罷,便起身拉開門出去了。
外麵風很大,很冷,她的心也冷,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讓他們父子重聚在一起的。
星兒命人做了幾道小菜,都是些常見的居家小菜式,暖了一壺酒,是京城特製的梅花香,清冽熏香,醉人可口。把酒菜送進去,她便在花園裏凝風而立,細細思量著一切不尋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