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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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凶名在外, 又是全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而自己昨晚已經拒絕了他一次, 今天宣恆毅溫柔討好,自己卻又再次拒絕了他。
儘管以火器的製作來暫時牽制住, 可是,後果是什麼, 莊子竹不敢想。
然而宣恆毅並未生氣,他甚至給莊子竹倒了杯茶,繼續遊說道:「子竹可要考慮清楚了,皇后之位不同於如普通妃子, 地位超然。除了我, 子竹你不需要向其他任何人行禮。就算我不幸英年早逝、戰死沙場, 你也可以當上太后, 衣食無憂,無人敢欺負於你。」
這種話怎麼會從皇帝的嘴裡說出來, 莊子竹都被驚呆了,反駁道:「陛下何必詛咒自己,章國的神兵所向披靡,百戰百勝,而且陛下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為, 坐鎮軍中, 怎會戰死沙場!」
「這麼說, 子竹連皇后之位都不為所動?」宣恆毅詢問的時候, 漆黑的眼瞳之中,萬點星光非但沒有黯淡下去,反而更加璀璨熱烈。
莊子竹看不懂,遵從本心重複道:「臣只想把心心念念的火器製作出來—— 」
宣恆毅不怒反贊,眼中都是欣賞的光芒:「愛卿不慕榮華,不羨富貴,真不愧是淡泊高遠的青竹舍人!今日之事,請愛卿不要介懷,要是唐突了愛卿,朕像你賠罪了。」
說罷,宣恆毅還給莊子竹夾了一塊紅豆糕。莊子竹忙道不敢,反過來給宣恆毅斟茶遞茶點,才壓著心中驚訝進食。
按照套路來說,皇帝不應該是很生氣、覺得他不識抬舉、然後他看上誰誰就不能好過的嗎?被拒絕兩次還能衷心地點贊,不知道因為是粉絲濾鏡太厚,還是因為皇帝胸襟廣闊。
或許,是因為根本沒多喜歡他。
情愛之事,莊子竹不懂,但宣恆毅對青竹舍人是有欣賞的,惜才之意,對青竹舍人的畫作神交已久,仰慕非常,這些情感,莊子竹都能感覺得出來。至於情愛,這才見面幾天,說有一見鍾情,也太假了。
可能是因為他恰好是個哥兒,才有意立后。
在宣恆毅依舊熱切的注視之下,莊子竹用早點,真是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用完,宣恆毅再次開口:「子竹大才,朕現有一事困擾,望子竹可以解惑。」
莊子竹用手帕抹了抹嘴角,問道:「請陛下明說,若臣之所能,必定為陛下分憂。」
宣恆毅敲了敲石桌的桌面,好像是想到不好的事,不再故意舒展眼眉,神情變得肅穆冷銳了起來:「朕登基那年,遭逢大旱,蝗蟲成災,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莊稼作物全被啃食清光,餓死饑民無數。朕便是那災星,繼位令上天不滿大怒,於是降下此災。朕帶兵搶奪糧草,開渠引水,才勉強渡過一劫。第二年春,西部地龍翻身;第三年旱,蝗災襲;第四年又旱,今年蝗災又襲,明年不知如何。朕為災星多年,被指責幾句不痛不癢,卻怕害了子竹,連累子竹被百官指責。」
莊子竹其實想問為什麼章國發生災禍,百官都會指責於他,難道宣恆毅還沒放棄立后的打算嘛?可是話說出口,就變成了:「臣聽說旱極而蝗,陛下擔憂明年會有蝗災?」
「正是。」宣恆毅微微點頭,手部轉了轉石桌上的茶杯。
莊子竹回憶了一下穿越之前對付蝗蟲的方法,想了又想,才問道:「進京之前,可否讓臣到蝗災多發地看一看?章國領土之大,不一定每個地區都有蝗災吧?火器製作的要領,必定先呈送給陛下。」
「愛卿可有解災之法?」宣恆毅一喜,連茶杯都不轉了。
莊子竹誠實道:「未知,只是,我想,我蕭國雖有蝗蟲,但數量不多,從來沒有遭遇過蝗災。兩邊對比,或許方法就有了。再者,陛下可以招募認真觀察過蝗蟲習性的百姓,或者派專人觀察,蝗蟲從何而來,到哪裡去,從中研究破解之法。」
「子竹,你話不對。」宣恆毅正色道。
「哪裡不對?」不觀察習性怎麼滅蝗。
宣恆毅冷峻起來臉色相當可怕,就像是十二月的冰河,讓莊子竹冷得打震,連嗓音也低沉起來,充滿了殺氣:「子竹已經歸順於我,應該說,我章國的南部地區,而不是說我蕭國。」
莊子竹一聽,心道這口誤必然不能再犯了,嚇得連忙跪下來請罪。宣恆毅雙手托著莊子竹的手臂,用力扶起他,把莊子竹扶著坐到石凳上。
請罪沒成功,莊子竹被宣恆毅託了回座位,心裡還有點害怕。
誰知道,下一秒,宣恆毅就扯起嘴角對他僵硬地微笑,手都還沒收回去,還一直托著莊子竹的手臂,說道:「朕不是斤斤計較之人,子竹不必因為口誤而誠惶誠恐,以後不再犯即可。」
莊子竹垂眼掃了掃被宣恆毅托著的手臂,宣恆毅連忙縮了手,默了默,憋出一句話來:「明日啟程,愛卿早點休息。」
說罷,宣恆毅便跑了,精美的食盒還留在莊子竹這。
宣恆毅離開之後,錦書上前一邊收拾食盒,一邊問道:「明明是主子口誤犯了錯,怎麼皇上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呢?」
莊子竹打了個哈欠,自己洗臉,說道:「不用,哪天我突然命喪黃泉了,你才去把那些財寶挖出來,把小錦書養大。」
墨書連忙說道:「呸呸呸,主子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重新說一次。」
莊子竹平靜地絞毛巾,語調平穩又不失嚴肅:「我是說真的。狡兔死,走狗烹。這種事誰說得清楚呢?要是哪天我遭遇不幸了,你就帶著埋藏起來的金子,帶著小錦書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看到有好笑的話本,就在我墳前燒了,和錦書一起笑著把世上的所見所聞告訴我。」
墨書放下了小鏟鏟,關切地問道:「主子為什麼這麼說,前幾天不是還說,去章國做大官享福的嗎?」
「說不準,我昨晚拒絕了進宮為妃,要是那暴君是心胸狹窄之人,當我火器一旦製作完成,就到了沒用的時候了。」莊子竹嘆了口氣,又展開一個微笑,說道:「墨書,珍惜活著的時光,我要吃好吃的,上次的桂花糕還有嘛?那家豆腐花再來三份,我在道觀上時你買的糖人也挺好看,去找找,捏三個,我們和錦書一人一個……嗯,還有,明天啟程,各樣糕點都備著。」
看著故作高興的莊子竹,墨書的眼淚都快要哭出來了。莊子竹「嘖」了一聲,說道:「那只是最壞的打算,對明天有個不好的預想,可實際上卻比預想的好,這樣明天是不是就會更開心了呢?去吧,把糕點買回來,去到章國不可能再吃到蕭國風味的糕點了。」
莊子竹才支使墨書去準備糕點,還沒用早點,錦書就進來通傳,說宣將軍來了,宣將軍的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
莊子竹一聽,穿好衣裳,帶上昨晚挑燈夜戰寫的火`炮製作計劃書,在開闊的院落中接見了他。
一抹白色的身影緩步而來,乍一看像個書生,完全不像宣恆毅往日那虎虎生威走路帶風的風格。宣恆毅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衣擺、袖口、領口處,都綉著繁複的祥雲紋,提著棕色的三層食盒,文質彬彬,又禮賢下士。在秋日的晨光照耀之下,宣恆毅扯起嘴角僵硬地笑,眉眼還是那樣威嚴英挺,乃是皮笑肉不笑的最佳典範,明明應該是和煦的笑容,看起來卻又這樣古怪。
宣恆毅才不會告訴莊子竹,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這麼凶,回去以後對著鏡子練了一個晚上的微笑,笑得臉部肌肉都僵硬了。今天早上再對鏡笑,感覺勉強可以。
莊子竹還未向宣恆毅行跪禮,宣恆毅就柔聲說了句「免禮」,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放置食盒,一碟一碟的糕點擺了出來,紅棗糕、桂花糕、馬蹄糕……都是莊子竹往日在問天樓上吃過的糕點。
宣恆毅雖然往日也有命人帶過魚肉給他,可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熱切過。莊子竹狐疑地把宣恆毅從頭到腳掃了幾眼,說道:「陛下來得正好,臣剛睡醒不久,還沒用早點。」
「好,愛卿請用。」宣恆毅見莊子竹還站著,就自己先坐下,對莊子竹做了個請的姿勢。莊子竹實在被宣恆毅這句「愛卿請用」嚇了一小跳,在宣恆毅的對面忐忑地坐下,總感覺今天的暴君像是個假的。
「朕與傳聞差別大吧。」宣恆毅殷勤地給莊子竹遞了筷子。
這下莊子竹更狐疑了,猶豫著接了筷子,又接了宣恆毅遞過來的熱茶,抿了半口,說道:「傳聞不可盡信,今天陛下禮賢下士,實在讓臣受寵若驚。」
宣恆毅僵硬地微笑,作文質彬彬狀,十分和藹地說道:「今天朕早來叨擾了,愛卿請用早點。」
在一旁暫替墨書伺候的小錦書,他的活都被宣恆毅搶著幹了,心裡驚訝不已,甚至覺得這宣將軍與那位幾乎每天都來找他主子聊天的趙將軍非常相像。
莊子竹把連夜寫好的火器製作計劃書遞給宣恆毅看,才夾了一塊桂花糕,用了半口。
宣恆毅還沒細看,就點評道:「朕往日尋得青竹舍人的畫作,看到上面的題詞,狂放豪邁,蒼勁有力,還以為是鐵血將士所作,沒想到竟然出自愛卿之手。愛卿今日字比往日更加洒脫清雋,自成一派,煞是好看,不知師從何人?」
莊子竹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漱口,才回答道:「皇上過譽了,是宮裡的啟蒙師父教我識字,後來道觀清修,就看書上的字跟著練的。」
其實就是穿越前練的行楷。
莊子竹沒覺得自己寫的字有多好看,就是蕭國的文臣,特別是年老的,字寫得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這古怪的皇帝今天太能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