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拜託
晉陽王倒是望了霍可清幾眼,見他從最開始的含羞帶澀,到現在彷彿遭受到莫大的打擊的模樣,幫忙把尷尬化解一二,說道:「皇上日理萬機,戰場上瞬息萬變,不能分神,可清你得理解一二。」
「可清明白了,謝謝王叔。皇帝表哥剛剛那麼說,可清可傷心了。」霍可清上前兩步,跟緊宣恆毅,又抬頭來看,想看清宣恆毅的表情。宣恆毅卻突然收住腳步,向另一個方向看去。
此時莊子竹出了暖房,正在遠遠地向著宣恆毅跪地叩首行禮。
從梅園到暖房的距離實在不近,隔著一株又一株的香粉梅花,在細小的花瓣遮掩之下,宣恆毅依稀看到莊子竹的身影。隱在花瓣之後,莊子竹款款下拜,姿勢優雅極了。
讓李順喊了平身,等莊子竹站起,宣恆毅能看得更真切些。莊子竹此時剛從暖房出來,雪披都沒披上,勾勒出腰身的錦袍看上去實在是太單薄了,比起秋天時,在蕭國會面的時候穿得只少不多。
宣恆毅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低頭吩咐了李順一句,又直接出言令霍可清找哥兒們遊玩,他有事要辦。
霍可清自然不敢違抗,當不成小尾巴,就順著宣恆毅的視線看過去,仔細瞧了好幾眼,問身邊的人道:「對面站在梁雅意右邊的人是誰?」
有個哥兒馬上起身,請霍可清過去他身邊坐,回答說:「霍鄉君,那位就是最近的風雲人物,莊子竹,陛下封了官送牌匾的那個。」
霍可清又遠遠地看了幾眼,坐到梅園中的亭子里,目送著宣恆毅和晉陽王、晉陽王世子一起走遠的身影,問道:「是他呀?可也不見陛下對他有多寵信呀?見到了反而走遠了。」
「的確……還是霍哥哥和陛下比較親近嘛?不知道怎麼會傳出陛下天天去看望亡國王子的事來,是別人亂傳的吧。」
「是不是亂傳不清楚,我只是聽說,那位庄公子建府以後,天天都和梁大黑他們出外遊玩,早出晚歸的,可沒其他人陪同。」
霍可清呵呵一笑,紅艷的嘴唇笑得像額間的牡丹花鈿一樣明艷,又問道:「那他封的是究竟是什麼官?幾品?都不用上朝的嗎?」
「誰知道封了什麼官呢?凡是五品以上的京官都要上朝,可是我爹從來沒在朝上看到過他,大概就是六品以下的官吧。」
霍可清「哦?」了一聲,笑得更艷了,說道:「那我也想結識一下他,春梅,去把庄公子從暖房裡請出來。」
……
宣恆毅的確沒向莊子竹那邊去,而是請晉陽王帶路,去探望晉陽王老王妃和今天宴會的主角——和老王妃呆在一起的、晉陽王那剛滿月的小孫子。
晉陽王馬上改道帶路。他知道皇上肯定會來,可沒想到皇上居然能這麼早、剛下朝不久就來,這是何等的榮寵啊?前兩年當今皇上的親弟,慎王的長孫出生時,陛下都沒有一下朝連朝服都沒換就趕來了呢!還是陛下目前膝下無子,才想兒子想成這樣了?說不定——還有可能看上他剛滿月的孫子?
晉陽王很難排除這個可能。因為宣恆毅在登基之前,就納了側妃兩名、妾侍若干;到現在登基已六年,後宮年年進人,也算是充實了,雖說皇上常年征戰在外,可每年冬天都回回京,過完春節才走。這麼多年過去,慎王兒子都兩個了,怎麼皇上就一個兒子都沒蹦出來!
難道——
要是,真的,皇上生不出孩子,那肯定要在皇室宗親中挑選兒子過繼啊!
晉陽王驚覺自己可能猜到了不得了的真`相,腳步卻絲毫不亂,臉上也看不出異色。把宣恆毅帶進晉陽王老王妃那裡,讓奶父抱了孫子出來,晉陽王見著他這粉雕玉琢的剛滿月的小孫子,狠心開始數落起來:「陛下別看他現在睡得香,安安靜靜的,夜裡可鬧騰了!晚晚啼哭不止,長大以後肯定比他爹還鬧騰。」
突然躺槍的晉陽王世子:「……」
宣恆毅伸出手指頭,輕輕地戳了戳小嬰兒那圓圓的臉蛋,又軟,又綿,又嫩。宣恆毅又輕輕地戳了戳,又輕聲吩咐身後的李順道:「召太醫來給他看看。」
老王妃連忙阻止了,謝過宣恆毅,跟晉陽王拆台道:「才哭了幾晚,陛下請寬心,太醫來看過,孫子身體還健壯著。」說罷,老王妃又罵晉陽王道:「你這當爺爺的,不知道情況不要亂說。」
晉陽王滿臉愁苦,他這不是未雨綢繆嗎!他的長孫才剛滿月,還沒熱乎多少天,怎麼也不能被過繼走啊。
看!朝堂上不用端著臉、只需要一言不發就能震懾群臣的皇上,現在戳他小孫子的小圓臉,竟然會流`露出前所未見的溫柔神色。晉陽王輕咳一聲,伸手從下往上戳了一下小孫子的小屁屁。誰知道,小孫子還不驚醒,只是扭動了一下,嘴裡吐出一個小泡泡。
宣恆毅戳破了那個小泡泡,臉上甚至顯出一絲笑意,讓晉陽王越發惶恐起來。終於,宣恆毅願意收了手,說道:「眉毛還是太淡了些。」
眉峰也不及他家莊子竹的英氣。日後他和子竹的孩子,肯定比晉陽王的小孫子長得更俊。
晉陽王稍微鬆了一口氣,深深覺得宣恆毅嫌棄就好,說話卻一點想法都沒漏,只是平淡地說道:「還沒張開,等他一兩歲,眉毛就沒這麼淡了。」
宣恆毅「唔」了一聲,轉而向晉陽王老王妃問好。寒暄幾番之後,宣恆毅親身上前,給晉陽王老王妃斟了一杯茶,說道:「今天朕來,對叔母有一事相求。」
說罷,宣恆毅請老王妃附耳過來,他壓低聲音,在老王妃耳邊說了一句話。
老王妃聽了,快連茶杯都端不動了,一時愣住沒說出話來。皇上讓他今年不用替太后察看適齡的哥兒,這也罷了,然而,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這樣鄭重其事地拜託叔母給他說媒?!還說極需打消對方雲遊不婚的想法,多加勸導成婚後會有愉快的生活?!
那人竟然能對后位都不動心?!假的吧?但他的皇帝侄子登基六年,什麼人沒見過,後宮多少個哥兒,各種類型都有,要說皇帝侄子不經事、以致於被人玩弄在手心裡也太扯了。
而且,這還是皇帝侄子第一次有求於他,往年給太后相看哥兒,皇帝侄子還推拒過呢,可曾見到對什麼哥兒這般上心過?
老王妃這便答應了下來。而晉陽王在一旁聽到,也稍稍放心。
皇帝還有立后的想法,應該是,身體可能沒毛病,還有生子的想法,不用選人過繼吧?
宣恆毅這邊的事情辦完,扶著老王妃前往酒席,卻聽到梅園那邊像是死一般的寂靜。老王妃也奇怪了,宴會還沒正式開始,梅園那邊明明是哥兒們聚集玩鬧的地方,怎麼會這般寂靜?
老王妃移步去看,宣恆毅也一同跟上。
梅園裡,剛剛還在暖房裡的莊子竹此刻站在亭子之下,帶有毛球的淡紫色雪披,現在則換成了一件非常厚重的純黑色游龍暗紋大氅,要不是大氅有著袖子,莊子竹這身,看著就像是直接把厚厚的棉被蓋在了身上,寬大不堪,一點都不合身。
然而宣恆毅看著很是滿意。
純黑色的大氅襯得莊子竹的臉肌膚勝雪,特別是莊子竹此刻表情嚴肅,眉宇之間英氣逼人,游龍暗紋的大氅更顯氣勢。重點是,暖和。李順值得獎賞,能成功勸說莊子竹能把這棉被——呃,大氅蓋在身上。
宣恆毅不知道的是,李順勸說成功,還得借宣恆毅那暴君的名頭。那時宣恆毅沒與莊子竹走近聊天,見到之後直接探望祖母離開,李順就氣喘呼呼地抱著這件放在馬車上備著的大氅過來,一進暖房就給莊子竹跪了,把暖房裡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李順當時雙手捧著大氅,懇切地說道:「庄大人自蕭國而來,不知京城大雪中容易染上風寒。主子剛才一見,臉色慍怒,馬上命奴才把這大氅帶給庄大人。請庄大人務必穿上,以消怒氣。」
劉禮泉他們沒見過李順,只認得出李順穿得是宮裡的服飾,就好奇地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莊子竹搶答了,讓墨書把他本來的雪披收起啦,穿上里大氅。穿上以後,大氅厚重非常,十分暖和,只是體型有些偏大了,一低頭就能聞到大氅帶著的味兒,像是被太陽曬過之後的味道,清新好聞。
聞著似乎有宣恆毅獨有的陽剛氣味。
此時霍可清的春梅來請,這邊梁雅意的妝早就上好了,莊子竹他們便決定到梅園裡去。穿著宣恆毅或許穿過的大氅,莊子竹有幾分羞赧,不過國君對臣子一番心意,外面風雪漸起,那便繼續穿著吧。
出了暖房,在雪色的反射之下,劉禮泉看到大氅上的游龍暗紋,不禁起了一個猜測。
今天來參加宴會的、能帶宮人出宮跟隨伺候的,必然是宮裡的主子。而宮裡的主子,除了太后、妃嬪等後宮,不就剩下了剛剛才露面過的皇上了嗎!
劉禮泉思考著,一時忘了跟上,見莊子竹他們走遠了,連忙快步前去。剛進梅園,就聽見一個哥兒的一聲不懷好意的呼喝:「等下!庄公子怎麼能沒行禮就坐呢?你從蕭國來不清楚,這位霍鄉君可是四品鄉君,是安平長公主的孫兒,庄公子應該先行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