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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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就坐在青衣第一樓的山腹里,大大咧咧的喝著酒, 腳邊還橫七豎八的攤開著許多畫像。
青衣樓總共就只有一百零八座,每座樓都有一百零八個人, 他腳邊的畫像, 就是青衣第一樓的一百零八個人的畫像。
畫像當然沒有一百零八個, 但這些畫像已足夠陸小鳳做出最接近真相的判斷。
霍休此時不在青衣樓里,打開山壁的門, 外面只有幾個吵吵鬧鬧的爭辯著自己就是大金鵬王的「大金鵬王」。
每一個大金鵬王看起來都像是真正的大金鵬王。
陸小鳳聽他們吵了半天,也不由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傻子。
他在喝酒,喝的正是霍休的酒。
霍休不在這裡, 陸小鳳不知道霍休去了哪裡。
花滿樓靜靜地陪著他坐了許久,才問:「你這是打算喝光他的酒,來回敬他利用你?」
陸小鳳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一抹嘴,道:「他家財萬貫, 想來是不會吝嗇這幾壺酒的。」
花滿樓好笑道:「不知道究竟是誰跟我說過,越有錢的人越捨不得花錢,越富有的人就越是摳門?」
陸小鳳也笑了起來:「我想起來了, 說這話的人好像是我。」
花滿樓嘆了口氣:「你的朋友很多, 但不是每一個朋友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們有的人會做錯事, 但我相信陸小鳳不會因此而對他所有的朋友失去信任。」
陸小鳳微微笑道:「沒錯, 就像我永遠相信花滿樓, 他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放下酒杯,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咱們這次算是一起吃了一個大虧。」
花滿樓苦笑。
他想起了那天的午後,上官飛燕莽莽撞撞的闖進百花樓里,與他們做了朋友。他和顧閑一邊品茶,一邊聽著兩個女孩討論如何編手鏈——
那實在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因為男人跟男人呆在一起打發時間時,是不會討論怎麼編出一條好看的手鏈的。
上官飛燕……
在他的印象里,那是個很活潑,也很可愛的女孩子,她就算沒有太多的錢,本來也是可以過的很好的。
陸小鳳忽然問:「你覺得宮九這個人怎麼樣?」
花滿樓答道:「他是顧閑的朋友。」
「所以你信任他?」陸小鳳正色道:「花滿樓,其實我之前見過宮九一面,就在你的百花樓里,顧閑當時在你家裡等我,而宮九正跟他在一起。所以我想問問你,顧閑之前有沒有對你提過宮九這個人?」
花滿樓搖了搖頭:「從來沒有。」
他到底與陸小鳳做了多年的朋友,陸小鳳僅僅只是說了幾句話,花滿樓就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你不相信宮九?」
陸小鳳緩緩搖了搖頭。
「不,我相信他。畢竟這件事情已經夠複雜了,我不希望它變得更加複雜,我現在只想早些了結這件事,然後回去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一覺。」
花滿樓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有句話叫自欺欺人?」
陸小鳳唉聲嘆氣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最後一壺了,你喝不喝?」
花滿樓搖了搖頭,拒絕了:「我現在不大想跟一個唉聲嘆氣的人喝酒。」
陸小鳳聞言反而變得高興了一些。
「那這些酒就都是我的了。」
花滿樓只能無奈的笑了一笑。
陸小鳳卻又問:「我有沒有向你說過興雲庄的事情?」
花滿樓道:「說了不下三次。」
「當時是顧閑幫了李尋歡一把。」
「這話我也聽了不下三次了。」
陸小鳳道:「事件結束後龍嘯雲也必定知道了顧閑參與其中,因為無論是我跟金九齡還是楚留香,都沒道理知道他們的計劃。更何況顧閑當時還是跟李尋歡一起出來的……」
花滿樓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
陸小鳳道:「龍嘯雲不是蠢人,又是個十足的偽君子,所以顧閑沒法再繼續呆在那裡,所以他才會帶著晴朗來江南。他那樣疼愛晴朗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帶著晴朗在寒冬趕路?還是來到這樣遠的江南?」
花滿樓沒再說話,他已經明白了陸小鳳的意思。
陸小鳳不信任宮九,但他一定信任顧閑。
山壁上的石門被人推開了。
「好香的酒!」
有人推開石門,緩步走了進來。門外的幾個大金鵬王本該正聒噪的爭吵著,此時卻齊齊噤了聲,沒有發出半點響動,似乎已經消失了一樣。
「這樣香的酒,一定是我收藏了多年的好酒。」
走進來的是一個老人。
他身上穿著一件已洗得發了白的藍布衣裳,赤足穿著雙破草鞋,正笑吟吟的看著陸小鳳和花滿樓。
霍休。
走進青衣第一樓里的這個老人,自然只能是霍休。
「看來某些人不僅又來喝我的酒,還用了我的紅泥小火爐。」
陸小鳳笑道:「你的紅泥小火爐的確很不錯,用來溫酒最合適不過。」
霍休慢慢露出一個笑來,那一雙精明而深沉的眼睛緊緊盯著陸小鳳,感慨道:「你的確很聰明,還從來沒有人這樣順利的來到過這裡。因為大部分的人在看到門上的『推』字時都是不肯推門的。看到『轉』字時不轉,就要死在我的九曲迷陣里,看到『停』字時不停,要麼被亂箭射死,要麼就掉在油鍋里脫層皮。」
陸小鳳道:「看到喝字時不喝,看來也是死路一條。」
「不錯。」
陸小鳳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空地,「你為什麼不來坐一坐?花滿樓不肯跟我喝酒,你也不肯么?」
霍休走了過去,他走進了屋裡,卻沒有坐下,反而看著陸小鳳腳邊的畫兒:「看來你們翻出了不少好東西。」
花滿樓道:「一個人做了壞事,就要承擔壞事被人揭發后的後果。」
霍休搖了搖頭:「可我不想承擔這個後果。」
他看著兩個年輕人,就像是一個長輩在看著他的子侄。
「等你們變得像我這麼有錢了,你們也會捨不得失去它們,捨不得付出任何代價。」
陸小鳳道:「其實你已經很有錢了,整個中原都找不出比你更有錢的人,可你為什麼還要想得到更多的錢?」
「……哦?」
「我現在想明白了,獨孤一鶴死了,閻鐵珊死了,連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也不在了,那這些錢就註定是要便宜了你的。」
霍休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或許會發現真相,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陸小鳳有些得意道:「因為上官飛燕!」
霍休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早該知道,女人就算足夠聰明,也總歸是成不了大事的。」
陸小鳳問:「我其實很好奇,她究竟是怎麼跟你勾結在一起的?」
霍休呵呵一笑,意味深長道:「當然是因為她愛上了我!」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忍不住大吃了一驚!
「她?愛上了你?」
陸小鳳覺得荒謬極了:「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花滿樓,卻愛上了你?」
霍休大笑。
「她當然愛我,因為我能給她財富,哪個女人不喜歡亮晶晶的寶石?不喜歡錦衣玉食的生活?」
上官飛燕的確愛上了霍休,她愛上的是霍休的錢。
正在此時,石壁上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了。
先是一隻素白的手,然後才是一身墨色衣衫的男人。
他身上似乎天生就帶有一種獨特的氣場,讓周圍的人忍不住閉上嘴巴,下意識的安靜下來。
山腹里原有的三個人就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都扭頭瞧向了他。
顧閑淡淡道:「看來她的確不會為了一張臉而要死要活,至少在這一點上,上官飛燕沒有說謊。」
花滿樓笑了:「顧兄,你終於來了。」
顧閑點了點頭:「嗯。」
陸小鳳皺眉問:「你一個人?」
顧閑道:「是,我一個人。」
霍休的臉卻驀地陰沉下來:「看來兩位果然功夫了得,青衣樓那麼多一流高手都沒能要了你們的命!」
「霍先生派人來殺人滅口的速度的確很快。」顧閑笑了笑,「只是很可惜,他們並沒有能耽誤我們多少時間。」
霍休冷笑道:「無妨!你既然走進了這裡,我已不會再讓你活著出去了。不僅是你,陸小鳳,花滿樓,你們每一個人都不會再活著走出去了!」
花滿樓卻彷彿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他皺著眉頭:「殺人滅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顧閑迅速而簡潔的交代了事情的經過:「宮九撞見了正在與大金鵬王密謀的霍老先生和柳余恨,後來霍老先生率先離開,沒多久就派來了許多青衣樓的高手來向我們索命。」
他輕嘆一聲:「柳余恨已經死了。」
陸小鳳追問道:「宮九呢?他沒有跟你一起來,莫非是受了傷?」
顧閑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還找到了丹鳳公主的屍體,她中了一種罕見的毒,死了起碼也有一個月。」
說起丹鳳公主,就不得不提上官雪兒了。
上官雪兒看到挖出來的屍體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上官丹鳳時,當場就高興壞了。可她沒能高興多久,便又意識到這些日子以來其實就是自己的姐姐在扮演丹鳳公主,整個人又再一次愁眉苦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