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品獨發晉(jin)江(jiang)文學城, 訂閱不足60%  顧閑頭也不抬,只是答道:「你要是不帶著這些古籍來,我可是要把你趕出去的,哪裡還能讓你在我的院子里撫琴?」


  青衣公子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兩分。


  「原來顧神醫也是這樣有脾氣的一個人。」


  「我的確姓顧, 」顧閑勾了勾嘴角:「不過神醫還是免了罷。」


  青衣公子煞有其事的反駁道:「只要我往江湖裡放出我已復明的消息, 明天你就能變成名滿江湖的神醫了。你信不信?」


  顧閑當然信。


  他走上前, 站到青衣公子身前, 像以前就做過的那樣伸出手,輕輕捧起了青衣公子的臉, 那人也配合的仰起臉,讓顧閑查看自己的一雙眼睛。


  良久,顧閑鬆了手, 他自然的坐到青衣公子對面, 開口詢問:「你自己感覺如何?」


  「很好。」


  青衣公子的回答沒有一點遲疑:「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這樣好過了。」


  顧閑又問:「能看清我么?」


  青衣公子答道:「勉勉強強。」


  顧閑思索道:「恢復的不錯, 不過怕是也只能恢復到這種程度了。」


  青衣公子聞言也不覺得沮喪, 他聳了聳肩膀, 笑著道:「我知道。」


  他的心情很好, 自失明多年的眼睛終於有了起色之後,他每一次見到顧閑時心情都會變得很好。


  顧閑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真切的惋惜。


  「若有我大師兄親自出手, 你的眼睛或許就可以徹底復明,到底還是我醫術不精的錯。」


  他這感慨情真意切,青衣公子卻無奈的搖了搖頭, 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你可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能把我治的更好, 我或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顧閑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只是道:「你就算把大周翻個底朝天,也絕對找不出我大師兄來。」


  所幸青衣公子也沒有真的將這番話放在心上,他樂觀的道:「至少我還可以看到陽光,看到朋友的輪廓,還有我這身衣裳的顏色……這已經比之前的十幾年好了百倍千倍,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伸出一隻手,在半空中虛抓了一把,彷彿抓住了幾縷陽光。


  他的聲音里透著真切的愉悅:「復明之前我幾乎都要忘記了陽光的顏色……剛睜開眼睛的那天,我甚至認不出我的床頂是什麼顏色,只因我已經太久沒有看過它們了。」


  顧閑嘆息道:「你能這樣想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他又囑咐道:「記得每隔一段時間施針一次,湯藥也不要停了,都按著我說的來。雖然不能讓你痊癒,但我們至少要保證你的眼睛這輩子都不會再惡化。」


  青衣公子欣然點頭,「我記得了。」


  天空上盤旋許久的鷹終於耗光了耐心,它俯衝下來,落在了石桌上特意為它放置的架子上,弄出不小的動靜來。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掃過庭院里的兩個男人,它撲騰著翅膀叫了兩聲。


  青衣公子給它順了順毛,「這是餓了?」


  顧閑也逗弄著這隻已經與他十分熟悉的「鷹兄」,提議道:「你不如去跟晴朗討些吃的。」


  那隻鷹像是聽得懂人話一樣,看了一眼顧閑,便拍打著翅膀飛進了晴朗的窗戶里,不一會兒,晴朗驚訝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隨雲哥哥,它飛進來哩!」


  原隨雲道:「你隨便喂它些吃的吧。」


  晴朗便在房間里高興的唉了一聲。


  顧閑低聲道:「每次讓她做點功課以外的事情,她都高興的不得了。」


  原隨雲也低聲笑了起來。


  「那就讓她多高興一會兒吧。」


  春日的午後,能與朋友撫琴閑談,實在是人生中的一樁美事,原隨雲看著布置淡雅,此時卻凌亂的曬著十幾本古籍的院子,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其實也不必急著曬書的。」


  他送給顧閑的古籍保存的都很妥善,就算不拿出來曬也完全沒有問題。


  顧閑卻只是道:「用來打發時間而已。你不知道,這半閑居里的書已經不知道被我來來回回整理了多少回了。」


  似乎是因為名字裡帶了個閑字,顧閑在萬花谷時便是個人如其名的閑人,別的弟子還能幫谷里的前輩們抄抄書,顧閑卻從來都是被抄書大隊排擠在外的,只能自己找點小事打發時間。


  學醫、練武、幫師兄妹晒晒葯、晒晒書,或是找人下一盤棋,從早飯後一直下到太陽落山……在正式踏入江湖之前的幾年,顧閑都是這樣過來的。


  原隨雲撐著額頭問:「在想什麼?」


  顧閑回過神,答道:「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而已。」


  原隨雲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這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既然原隨雲想聽,顧閑也很願意久違的提一提過去的事情。


  顧閑道:「從前在萬花谷時,姐姐聰明伶俐,又十分懂事,還寫的一手好字,很受谷中的長輩們喜愛,連帶著我也受了很多照顧。她……本是想給我取名顧賢的,賢能之賢,我卻偏不願意,還說只想一輩子做一個閑人,不想去做賢明之士,把她氣的夠嗆。可到最後,她還是依了我的意思。」


  說這番話時顧閑目光溫柔,似是眷戀似是懷念,可見他與那位姐姐的姐弟之情十分深厚。


  原隨雲聽他話中全然沒有提起雙親,連取名這等大事也是姐弟商量著來,不由目光一動,不知在心底對顧閑的身世做了怎樣的猜想。


  他面上不露聲色的笑道:「長姐如母,這世上可沒有能拗的過孩子的父母。」


  顧閑頗為贊同。


  原隨雲很快就貼心的轉移了話題:「你似乎與花滿樓做了朋友?」


  顧閑點了點頭:「花滿樓是個很好的朋友。」


  原隨雲聞言,竟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


  「與我相比如何?」


  顧閑慢條斯理的答道:「很像,也很不一樣。」


  原隨雲又笑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斯文又溫柔,像極了百花樓里的花滿樓侍弄花草時的模樣。


  可顧閑卻清楚的明白,原隨雲秀雅的面具背後,是怎樣一個極端的性子。


  「我一直很好奇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江湖人都說花家七公子是個善良的好人,可江湖人也同樣說無爭山莊的少莊主是個品行敦厚的好人——可見江湖傳言不可盡信。」


  顧閑好笑道:「原少莊主難道就不是好人么?」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自然是個好人。」原隨雲意味深長的道:「你說,若我去見了花滿樓,他會不會也認為我是個好人?」


  顧閑答道:「那恐怕得等你見了花滿樓才知道。」


  「你說的不錯,」原隨雲十分贊同道:「因為我們這些瞎子總是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我見你的第一面,我就覺得你或許可以醫好我的眼睛。」


  顧閑笑了:「那你的確慧眼識珠。」


  一年前的那天,顧閑剛剛來到了陌生的大周,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無爭山莊的原隨雲。


  顧閑答應了原隨雲會醫好他的眼睛,原隨雲則答應幫顧閑留意發生在塞北的一些不尋常之事,之後更是一直替他盯著塞北的動向……現在想來,當初的顧閑還是在原隨雲面前暴露了太多底細,那是如今的顧閑絕不會去犯的錯誤。


  不過也正因如此,原隨雲才成了顧閑在大周最為親密的朋友。


  ——當兩個人悄悄分享了彼此的秘密時,他們之間的感情便難免會變得特殊些。


  原隨雲隨手撥弄了幾下琴弦,忽而問:「你為什麼不替花滿樓治一治眼睛呢?」


  顧閑抬眼看了一眼原隨云:「我的確有這個意思,只是還在考慮該如何開口。」


  原隨雲瞭然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


  顧閑哂笑:「你是明白我,還是明白花滿樓?」


  原隨雲答道:「我既明白你,也明白花滿樓。」


  他的指尖劃過琴弦,撥出一串悅耳的調子。


  「瞎子最明白瞎子。哪怕知道你是個出色的醫者,有極大的可能可以醫好他的眼睛,花滿樓也是不會主動向你開口的。因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在這一點上,原隨雲與花滿樓實在是太像了,兒時一場大病奪走了他們的眼睛,請來的大夫一個又一個的搖頭表示自己的束手無策……


  心中的期盼也伴隨著他們告辭離開的身影一點一點冷卻,這樣的心情實在算不得美妙。


  「我下次來見花滿樓時,倒是可以跟他聊一聊治病的事,有些話別人不方便說,我卻是可以的。」


  顧閑若有所思道:「原少莊主似乎變了一些。」


  原隨雲一愣,隨後唇邊勾起了一個稍顯凌厲的弧度。


  「或許吧。」他道:「我已經許久不曾穿黑衣或白衣了,還是有顏色的衣服瞧著開心些,不瞞你說,這幾日我其實恨不得日日穿紅戴綠。」


  他站了起來,沖顧閑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我過一陣子再來找你。在那之前,我還想在附近多轉一轉,見一見更多的人和景色。」


  顧閑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嘴上卻只是道:「你從前可不是這樣喜歡到處亂跑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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