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上門
金鵬王朝是個很古老的王朝。
早在大周建立起來之前，金鵬王朝就已經存在了。金鵬王朝世代安樂富足，不但田產豐收，深山裡更有數不盡的金沙和珍寶。但正因為王朝的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鄰國的垂涎，引兵來犯。
而大金鵬王，正是金鵬王朝的最後一個王子。
他們的住處算不上多好，大部分的客房已經積滿了灰塵，只有家中的主人常用的幾處地方還是光鮮亮麗的。
這個家很安靜，安靜的有些不合常理。
時間已是深夜，顧閑和宮九穿過鮮花中的小徑，看見了一扇門。
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走進去，顧閑才發現這門後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口孤零零的水井。
「師叔……」晴朗小聲道：「我怎麼覺得這裡陰森森的？」
宮九隨口笑道：「許是死過人吧。」
晴朗的臉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那會不會有鬼？」
顧閑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警告她莫要胡思亂想，自己則邁步走進了院子里。院子里長著雜草，草地上有許多螞蟻在爬動，唯有一塊兒空地，光禿禿的一片，寸草不生，也沒有螞蟻往上爬。
顧閑蹲到那片光禿禿的土地前，問宮九。
「這一塊兒地的大小，你覺得能不能躺下一個人來？」
宮九眼眸微眯：「的確有些古怪。你覺得這底下埋著一具屍體？」
顧閑點了點頭。
「她或許是中毒而死，毒發后體內的毒蔓延至全身，后又滲進泥土，所以沒有螞蟻敢在這上面爬動。」
「上官飛燕？」
「或許是。」
兩個人站在那塊兒光禿禿的土地前默默無語。
宮九可不會親手去挖一個死人，就為了求證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猜測。顧閑也只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樣。
院子的門忽然發出「吱呀」的響聲，一個小小的人影躲在門后，幽幽道：「你們……你們是誰？」
晴朗張嘴就是一聲尖叫，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顯然是被那一聲問話嚇得不輕。顧閑拍了拍自家丫頭的腦袋，全當安慰，才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個聲音似曾相識，似乎就是那天在百花樓外與陸小鳳說話的女孩兒。
「你是上官雪兒？」
院子外的身影聞言小心翼翼的探進來半個身子——那竟然是個跟晴朗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兒。
月光下，上官雪兒眼珠轉了轉，試探道：「你們是陸小鳳的朋友？」
晴朗看了看自家師叔，又看了看宮九，見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才道：「是呀。」
上官雪兒道：「我不信，你們得拿出證據來，證明你們就是陸小鳳的朋友。」
晴朗眉毛一皺，不解道：「這要怎麼證明？」
「拿不出證據來，你們就是上官丹鳳的同夥，是跟她一起害了我姐姐的兇手！」
晴朗愣了一下，「可這裡面埋著的不就是上官丹鳳嗎？」
上官雪兒愣了一下，隨即惱怒道：「這裡面的明明是我的姐姐上官飛燕！」
顧閑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把晴朗拽回自己身後，上前一步，溫聲詢問：「雪兒姑娘，你叔叔在哪裡？」
上官雪兒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他當然在他自己的房間里。」
顧閑道：「我們之前就去找過，可大金鵬王的房間里並沒有人。」
上官雪兒低聲道：「我下午分明還看見他在家裡喂鴿子的……」
顧閑和宮九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
宮九低聲道：「他或許是出去見什麼人了，上官飛燕被我們扣留一事很有可能已經被他們察覺。」
顧閑嘆了一口氣，也壓低了聲音回答：「看來這一趟算是白走一趟了，不知道陸小鳳那裡進展如何。」
宮九哼笑一聲：「顧先生要是擔心，我們不如現在就去找他們會合，左右這裡也見不到大金鵬王了。」
顧閑點了點頭。
上官雪兒卻忽然推開門走進來，顧閑注意到她手裡拿著一個鋤頭，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問顧閑：「你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顧閑一愣，失笑道：「你現在相信我們是陸小鳳的朋友了？」
上官雪兒撇了撇嘴，「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陸小鳳的朋友，倒是很像花滿樓的朋友。」
這的確是個聰明又古靈精怪的小妖精。
想起陸小鳳對上官雪兒的評價，顧閑覺得這句小妖精當真是貼切極了。
他溫聲道：「卻不知我們能幫上姑娘什麼？」
上官雪兒也一點沒有客氣：「我想讓你們幫我把姐姐的屍體挖出來。」
顧閑靜了靜，答道：「可這裡埋著的並不是你的姐姐。」
上官雪兒咬著嘴唇，固執道：「不，這裡埋的就是她，丹鳳公主嫉妒我姐姐長的比她好看，叔叔還總說我姐姐敗壞門風，一定是他們偷偷殺了我姐姐，把她埋在這裡。」
「你要是想見上官飛燕，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上官雪兒卻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仍是固執道：「我一定要挖開這裡親眼看看她，她……她雖然不聽叔叔的話，還總是喜歡跑到外面鬼混，但她對我很好很好，每次回來都給我買好吃的。我不能讓我的姐姐死在這種凄涼的地方。」
顧閑眉心一跳，似是被上官雪兒的「姐姐」二字觸動了心腸。他抬手揉了揉額頭，終是妥協道：「好，我答應你，但是這裡面的屍體的確不是你姐姐。」
上官雪兒立刻喜笑顏開：「我就知道，你跟花滿樓一樣，都是好人！」
顧閑無奈。
他只能笑一笑，答道：「不敢當。」
晴朗也道：「我也幫你。」
上官雪兒毫不客氣，立刻把手裡的鋤頭丟給了晴朗，道：「我再去拿兩個過來！」
「等等。」
一直沉默不語的宮九頗有幾分無奈的叫住了上官飛燕，他捏著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不用你們親自動手，我去喊人來。」
說著便往院門的方向走，竟是打算叫人過來替他們挖出地下的屍體。
上官雪兒皺著張小臉，低聲抱怨道：「他怎麼這麼懶……」
顧閑笑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一會兒吧。」
上官雪兒得了他的承諾之後整個人都明朗了不少，此時看著宮九走了，便神秘兮兮的湊到顧閑身邊，問他：「陸小鳳他們去哪兒了？是不是還跟我們的倒霉公主廝混在一起？」
顧閑伸手點了點上官雪兒的額頭。
「我問你幾個問題。」
上官雪兒拍了拍胸脯：「你問，只要你能把我姐姐挖出來，問幾個問題我都知無不答！」
顧閑便問：「你覺得你叔叔怎麼樣？」
上官雪兒想了想，答道：「他對我姐姐不好，但對我還算不錯。」
「最近他身上有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上官雪兒緩緩搖了搖頭，「那倒沒有。不過他以前不愛出門的，晚上也都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會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消失……而且，今天下午我還看見他在喂我姐姐的鴿子，不知道為什麼天一黑人就不見了。」
她倒還真是知無不答。
若上官雪兒說的話都是真的，那大金鵬王究竟去了哪裡呢？
晴朗見師叔沒有再開口，才對上官雪兒道：「那你除了姐姐和叔叔，還有丹鳳公主，你還有其他親人么？」
上官雪兒搖了搖頭。
「我們都是孤兒，以前本來還有祖父疼愛我們，但他去世之後我就只有姐姐了。」
晴朗聽了這話很是難過，她記憶里雖然也從未有過爹娘，但師父和師叔都待她很好，谷里的大家相處也很融洽，而到了大周之後……她也只有師叔了。
她忽然覺得上官雪兒跟她很像很像。
遠處的樹林里，忽有一群驚鳥撲騰著翅膀飛上了天空，顧閑從沉思中回過神，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沉聲道：「你們兩個暫時去躲起來。」
晴朗立刻反應過來：「師叔，是出了什麼事嗎？」
顧閑搖了搖頭：「我得去看一看才知道。」
上官雪兒也是個機靈的小姑娘，她一把抓起晴朗的手腕，立刻道：「我帶她回我的房間，但是你一定要記得回來挖我姐姐呀！」
顧閑應了一聲，囑咐道：「躲在房間里不要點燈。」
說著，便一振袖袍，人已躍出了數丈，他墨色的身影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上官雪兒目送著他飄逸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林子里，忽然覺得這個看著斯斯文文的男人實在是可靠極了。
她對晴朗道：「跟我走。」
晴朗唉了一聲，二話不說的跟著上官雪兒走了。
兩邊的景色飛快地向後掠去，顧閑無聲無息的施展著輕功，很快便趕到了鬧出動靜的那片地方。
一個死人，三個活人。
死人的穿著華貴而莊重，蒼老的臉上滿是震驚，似乎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毫無預兆的面臨死亡。
顧閑猜測，這個人或許就是消失的大金鵬王。
活著的人里有一個是宮九，一身翩然的白衣，正與另外兩個活人打的難捨難分，剩下的兩個人顧閑從未見過。
看身形，其中一個應該是個老人，另一個則是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身法比另外兩個人慢上幾分，顧閑很輕易的便看見了他的臉。
這年輕人的鼻子和眼睛歪歪斜斜，右眼更是只剩下了一個又黑又深的洞，在這樣的黑夜裡顯得尤其陰森可怖。
他的雙手也似是被人齊腕砍斷，右腕上裝著個寒光閃閃的鐵鉤，左腕上裝著的卻是個比人頭還大的鐵球。
這已不能稱之為人了！
他的武功很高，比江湖上大多數的年輕人都要高，老人的武功卻比他更高，年輕人跟老頭子一比，簡直就是個剛剛學會拿劍的孩子。
這樣的武功，這樣的身法，放在江湖之上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與他一爭高下！
可最令人驚奇的是，宮九居然能在這樣的夾擊里絲毫不露下風，甚至還有幾分遊刃有餘。
這樣年紀輕輕的少年公子，武功高強卻絕不輸於當代江湖上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