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等我。
第四十八章
出了卧室, 把那一室或真心或虛假的哭泣聲拋在腦後, 任江臨走到花園,拿出手機翻出肖越的手機號,給肖越撥了過去。
只是在聽到關機的提示音時, 他才些微回神, 上海到M國要飛行十五個小時, 肖越現在還在飛機上.……
任江臨緊握手機的手微微垂下, 望著花園衰敗的落葉,眼神晦暗不明。紐西蘭秋末的冷風似乎吹醒了他, 也讓他恍然發現這個時候他居然想見肖越……
等到他聯繫上肖越已經是第二天了, 整夜,任江臨都沒有睡眠。
時區是個奇妙的東西, 肖越上飛機時周六早上八點半,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后, 落了地,艷陽正當頭,此刻卻是周六的正午, 算了算似乎時間只過了三個小時而已。
本準備給任江臨打電話的肖越,翻看了下手機里的世界時間, 任江臨所在的紐西蘭已經是凌晨四點多, 這個時間正是沉眠的時候, 肖越夜不想打擾任江臨休息, 便先跟著汪澤他們到了酒店登記入住。
等他們把住宿的事情辦好, 飢腸轆轆的一夥兒便尋了個漢堡店吃了東西后都下午兩點了。在飛機上斷斷續續睡了好久, 熬夜成習慣的一行人這會兒倒是不怎麼累,趙媛媛提議沿河走回酒店,順道欣賞下北美風光,他們幾乎都是第一次來M國,現在好奇得很,自然是同意的。
「你還別說,這國外這種文化氛圍、文藝氣息還是很濃厚的,」岳濤進望著河岸邊的正悠閑拉著小提琴的中年男子,道:「這點國內還真是沒法兒比。」
「可拉倒吧!」柯宏益對岳濤進的話嗤之以鼻,「這小提琴是人家本土樂器,對外國人來說他就相當於我們眼中的二胡,國外這些人在街上拉小提琴和國內街頭拉二胡的大爺有什麼區別?岳經理,你可別因為呆在國外幾年,就覺得國外的月亮比國內圓了啊。」
「.……」
「噗——哈哈哈哈哈,仔細想想還真是有點柯宏益說的這個意思。」
「益哥,益哥,是我平低估你了,你原來已經看得如此通透,覺悟這般高!」
「啊呸!」掃了面子的岳濤進,唾棄道:「什麼覺悟高,他這也就是瞎瘠薄扯蛋厲害。」
「嘖嘖嘖,岳經理還不服了?不服你也扯一個試試?」柯宏益得意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M國的風光如何,情調如何,走到隊伍最後邊肖越當然沒空去理會,從吃了午餐后,他就不時地拿出手機看看世界時鐘,看著紐西蘭現在幾點,估算著任江臨起了沒有。
只是還沒看一會兒,走他旁邊的汪澤突然驚呼起來。
「喂喂喂!越哥你快看國內新聞頭條!」
「咋?哪個明星又出軌啦?」肖越笑道。
「出個屁的軌!」汪澤把手機遞到肖越面前,屏幕上的標題大剌剌印入他眼中:
任氏前總裁夫人?任江臨的母親嗎?
肖越腦袋一懵,一時就想起上飛機前給任江臨打的那個電話,任江臨說他母親病重,但肖越怎麼也想不到她這麼快就……
紐西蘭時間十九點五十……那也就是差不多十小時之前的事兒了?
汪澤望著肖越,小心問道:「越哥,你……最近和任總有聯繫吧?」
肖越皺眉,而後點了點頭道:「你跟著他們去逛,我先回酒店。」
說到這裡,肖越轉身就要走。
汪澤見狀急忙拽住了肖越,驚道:「你該不會準備趕過去吧!過兩天後天要參加活動,你可不能走啊,周二那天,真的只能你去啊!」
「嘿,我什麼時候說我要去趕過去了?」肖越睨了汪澤,「在你眼裡我就這麼衝動?任江臨也安排我過來,你覺得我會什麼都不管就走?」
汪澤嘿嘿笑了兩聲,鬆開了肖越。
肖越繼續道:「我手機要沒電了,回去充會兒。」
說到這裡,肖越便不再解釋,直接離開了。
肖越確實沒有打算立刻趕過去,這次交流會是世界舉足輕重的公司內部交流會,其中有個環節涉及到各個公司某些技術的講演交換,這個環節是不允許進行任何拍照攝影甚至是錄音的,而且技術交流這個環節只允許兩個人入場。
所以參加的公司能吸收多少,能看懂多少,就完全依賴安排的這兩個人員了,這對到場的兩人記憶力和技術水平要求非常的高。
岳濤進私下給他說過,那天任江臨本來是屬意他和岳濤去的,只是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任江臨剛說了這話又馬上改口,說是讓汪澤跟著去。
「其實說實話,那個技術交流沒人比你適合,但是不知道任總是怎麼想的……不是說汪澤不行,本來汪澤就不怎麼願意去,他覺得任務太重,那麼短的時間他吸收不了多少,去也是白白浪費機會,倒不如你去了,回來還能給大家完整的講解,技術交流就是個苦差事,不說汪澤不願去,我其實都有些害怕,那種場合壓力太大。」
這是岳濤進的原話。
這個交流機會有多難得,大家都心知肚明,任江臨身為公司的老總更是深知其中的曲折,所以,技術交流環節,理所當然的該指派最能將那些行業大佬技術帶回來的人,而這麼些人中,確實肖越最適合。任江臨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讓肖越過去,能帶回來的東西是汪澤和岳濤進的兩部。
可為什麼不讓他去?
其實肖越大概猜得到一些原因。
兩人如今的關係說是朋友,但著實不像是朋友,分明互相喜歡的兩人卻在考慮著現實沒有選擇在一起,但感情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怎麼可能還是朋友?
任江臨起先讓他去,這是基於利益的考量,而後來不讓,這著實是因為感情了。
任江臨不想給他留下個利用的印象而已。
說實話,剛才看到任江臨母親去世的消息時,肖越心裡確實突生了一種想要去趕過來的想法,趕過去陪任江臨。
但是,有些事兒他得先解決好才行.……
回到酒店,肖越給手機充了會兒電后,就給任江臨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不過兩聲,那邊就傳來了任江臨的聲音。
「肖越?」
「嗯,是我。」
「你到M國了?」低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疲憊。
肖越聞聲頓了頓,才說道:「到了有一會兒了,我本來下飛機時候就想給你打電話的,就怕打擾你睡眠……」肖越走到窗邊,微微嘆道:「你昨晚沒有休息?」
任江臨聞言,便知道肖越這是看到新聞了,任江臨避開來往的人,走回卧室坐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道:「嗯,有點忙,就沒休息。」
任江臨說有點,但肖越也知道哪會是只有一點而已?
肖越不知道任江臨家那邊是個怎樣的喪葬習俗,但無論哪個地方,不管是火化或是土葬,進棺/入殮哪樣不是大事?哪個程序能容許你休息?更別說任江臨這樣的大家族,前往弔唁的人更多,任江臨是逝者的兒子,怎麼都不會有空休息的。
肖越知道這是必然,搖了搖頭問道:「你還好嗎?我知道你最近恐怕都不好休息,但身體還是要顧及的。」
任江臨聞言,又想起顧明珍死前那兩句話,仰靠在沙發背上,任江臨閉了眼緩緩說道,「肖越,我其實與她並沒有什麼感情。」
「她」是誰,肖越當然知道,只應了聲,肖越沒有打斷任江臨的話。
「對商人來說,婚姻不過是一個彼此獲利的利器,孩子也只是繼承衣缽的載體,不會成為牽絆彼此的枷鎖。」
「我從未與她好好相處,現在想來,我與她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許還不到半年,我生活中沒有她,也不需要她,我們之間自然是沒有所謂的母子感情的。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因為利益才是永恆的……」
「沒有感情,她的死於我而言,其實就相當於一個僅僅見過幾次且知道名字的人離世,我當然不會覺得傷感,前些天我照顧她的那兩天,甚至還在冷靜地思考著她剩餘的時間,計算著回上海的日子,計算著利益的平衡。」任江臨說到這裡輕笑了一聲。
「其實我原以為,我會波瀾不驚.……可是,不知為何,在看到她沒有呼吸以後,我竟覺著煩躁起來……」
「……」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人死前想說的必然是自己最想說的話,可是,肖越,我從未想過,她死前竟會要我照顧好自己……」
說到這裡,任江臨靜了下來,好久好久才緩緩嘆道:「肖越,不知為什麼,那一瞬間,我忽然想你了.……」
肖越聞言心頭莫名地翻湧起一股酸澀和心痛,這樣的感覺難受至極,直讓他忍不住想要立刻緊緊地抱住說想他的這人。
「葬禮幾天?」肖越開口問道。
「七天,第七天下葬。」
算了算時間,肖越繼續問道:「在紐西蘭?」
「對。」
肖越深吸了一口氣,道:「技術交流是在周二上午,等交流會結束我就立即過去。」
任江臨聞言一怔,「那個交流會你要去?」
「嗯,」肖越道:「你把這種苦差事交給汪澤,他最近笑容都少了。」
「……你不介意?」
肖越輕笑道:「介意什麼?做苦力?」
「介意我利用你。」
「任江臨,那我問你,你說你試商人,那為什麼最後卻決定讓汪澤去參加?」
「……」
肖越道:「因為你介意,介意你自己會利用我。」
任江臨微微嘆道:「是。」
肖越輕笑了聲,「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等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