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無頭刺客53
孟嫿隱說完，氣的直喘氣。
她本就剛恢複不久，還是有些虛弱的。
這被氣的不輕，趕緊扶著桌角坐下，喚著氣兒。
倒是一旁的刑天很是淡定。
修緣道長則是不緊不慢的說道：“她的脾氣可比你當年好多了，當年你急起來，可是差點要殺了貧道。”
刑天笑了：“得罪了，隻是道長，這也不怪我們著急，我們重生本以為是上天的恩惠，可以有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可當我送走了所以與我相關的人之後，我才發現，這是一種詛咒，或許是這就是我重生的詛咒，我可以重新開始，但是我要從此往後孤獨一生，無休無止。若這就是我的報應，我願意接受，可我想知道為何，這世間遭受不公的人太多，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重生，為何會是我們，為何，老天會選擇我們？”
刑天說到了點子上。
是啊，為什麽是他們，不是旁人，不是爹娘，不是雲袖……就隻是她呢。
修緣道長，輕嗬了一口氣，繼而說道：“這幾百年來，貧道也在尋找緣由……”
孟嫿隱瞪大了眼睛：“道長你也……”
刑天示意孟嫿隱不要說話，雖然他也是很震驚的樣子，看樣子，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孟嫿隱趕緊閉嘴，修緣道長便繼續說道：
“當年，我還隻是一個小道士，因為受師兄冤枉殺害了師叔，被吊在宗門上三天三夜，凍死了，我的冤魂不散，等再醒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竟變成了師叔，借屍還魂。於是，我利用這個機會，不但找到了殺害師叔，陷害我的凶手，還找出了當時我所在的道觀做的那些邪惡勾當，我大義滅親，讓那些借用道門做殺人越貨之事的人繩之以法，受到懲罰，可我從此也失去了一切。
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自小就長在道觀裏，外麵的一切我都不懂，我也不想懂，我便尋了一處山林，獨自一人修道，想要了結餘生。就這樣日複一日的過去，我不知我到底渡過了多少春秋，隻知道我仿佛過了很久，可年歲和樣貌卻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候。
我這才知道，我是不老不死的，我嚇壞了，趕緊下山，卻發現一切都變了，朝廷幾經變轉，當年的一切都已經化為飛煙沒人知道的，就連當年我們道觀所在的地方，也成了一片燈紅柳綠，我細問一下，這才知道，我竟一個人在那深山之中，熬過了整整兩百年。
那一瞬間，我想死，從未那麽強烈的想法，我用所有的家當去換了一壺酒，把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然後拿著一把刀，走到了一棵柳樹下。就在我想要刀插進自己的胸口時，我竟犯了酒勁兒，攥著那把刀，昏睡了過去。
我在夢裏，夢見了滄海桑田，還夢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告訴我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卻對他無比的敬畏，他一直不停的跟我說話，直到我醒過來。那一瞬間，我豁然開朗，不管這是福還是禍，我都得繼續下去，我不可能與天地同壽，我隻能等，等到一個能將我徹底殺死的時機。
刑天，這就是為什麽你屢次想死，卻總是有東西在阻礙著你，終究是時機未到。三小姐，你也是一樣。沒有人知道那個時間是什麽時候，但我知道，那個時候回到來的，因為我見過。
那日，我清醒之後，便不再將自己封閉起來，而是化身遊方道士，四處行走，利用我這得天獨厚的條件，去看看這大好山川，也是想要知道，這大千世界之中，是否還有與我一般的人。我走啊，走啊，直到我遇見了我的師父，他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在尋找什麽，他帶著我四處宣揚道法，我們不知又走了多久，直到有一日冬夜，我給他房間送炭，發現他氣若遊絲，他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時間。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他獨自一人，在這世間流浪了八百年，他用八百年的時間，等到了自己的終點。而我，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也需要用到八百年，但我也需要等，等到自己終點的來臨，隻是我不想走了，我找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啟雲，我本以為我會在那裏找到我的終點，可是沒想到，啟雲的終點比我早。
但是因為啟雲，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我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我真正的終點應該就在這裏。之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所以，我給不了你們解決方法，唯一能給你們一個忠告，珍惜當下，等待時機。”
這一瞬間，刑天仿佛整個人都被抽離了思緒，怔愣在了原地。
他想過尋找一個接班人，也想過或許這樣就能尋找解脫之法，可現在，結果是，獨自一人，或者，與人為伴，最終都要等，這就是等死。
孟嫿隱眉頭緊鎖著，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應該說什麽好，隻是良久之後，不禁一聲苦笑。
“果然是詛咒啊。”
刑天沒有說話，而是將杯子裏的茶一口飲盡，然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告辭，後會無期。”
孟嫿隱跟著他起身，卻隻能看著他拿起鬥笠，落寞的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孟嫿隱突然忍不住的想哭，她是來尋找一個答案的，但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卻是無比的殘忍。
八百年嗎？
但她還是忍住了，她不習慣在外人麵前哭泣。
似乎是因為說出心中壓抑了許久的秘密，修緣道長長長的嗬了一口氣，人也仿佛在這一刻，真的變老了，眼神裏一下子變的空洞了起來。
“一定要那麽久嗎？”孟嫿隱喃喃的問，“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不在了，盛元澈，問月，聞風聽雨，上官楚岫……所有人都不在了，可唯有我還活著，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對我？”
修緣道長搖頭：“我也想知道，我用幾百年的時間在尋找這個答案，卻找不到，我想，是因為我在這裏是永遠見不到天的，所以，我一直等著，等到我能看到天的那一刻，或許我就能問個明白了。”
孟嫿隱一聲苦笑：“是啊，我也隻能等了，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呢。”
說著，她緩緩地起了身，挪著沉重的腳步往外走。
忽而，修緣道長開口了：
“你比我們都幸運，我們直到失去了之後，才知道那短暫的美好到底有多可貴，而你現在，有機會將這個美好無限的放大，然後用這份美好支撐著你活下去，直到你的終點到來。”
孟嫿隱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咬了咬牙根，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多謝道長解惑。”
“慢走。”
從修緣道觀出來，孟嫿隱站在大門前，望著遠處的天際，竟已是傍晚了。
霞光漫天，猶如是要將這天地燒透似的。
遠處，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問月用力的揮著手，馬車沒停穩呢，人先跳了下來：“姑娘，姑娘可算出來了。”
孟嫿隱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卻看到簾子掀開，盛元澈從裏頭走了出來。
看到他，孟嫿隱有些意外，而盛元澈則是拿著一件大氅大步朝她走來：“快披上，這山林風大，別著涼了。”
孟嫿隱意外：“你怎麽來了？”
盛元澈笑道：“我想你了，來接你。”
孟嫿隱也跟著笑了起來，燦然如花，任由盛元澈拉著，朝著馬車走去。
問月跟在她身後，好奇地問：“姑娘，你跟修緣道長都說了些什麽啊，竟然說了一整天，飯都沒吃吧，奴婢拿了糕點，姑娘快吃點墊著，一會兒回了府再用膳。”
孟嫿隱的表情微微的變化了一下，但是隨後又不動聲色的笑道：
“是有些餓了，還是你細心。”
盛元澈看了看她：“我也細心，怎不見你誇我？”
孟嫿隱不禁嗬聲：“殿下還要跟問月吃醋不成？”
“那不行，得誇我。”
“好，殿下也心細如發。”
上了車，孟嫿隱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盯著盛元澈看，眼睛好像看不夠似得，描繪著他臉上的每一處。
盛元澈不禁失笑：“怎麽了？”
孟嫿隱搖頭：“沒什麽，就是想看看你。”
盛元澈不禁又是笑道：“來日方長，以後有你看的時間，好好吃東西。”
孟嫿隱卻搖頭道：“才不是，過一天就是少一天，少看一眼，便少了一眼，才沒有什麽來日方長。”
見她認真，盛元澈雖然不知她為何突然會這般，倒是很開心的說：
“好，你看，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說著，他朝著孟嫿隱跟前坐了坐，好讓她看的再仔細一些。
但這個時候，孟嫿隱卻低下了頭：“不看了，眼睛累，我吃東西了。”
盛元澈笑著點頭：“好好好，等你不累了再看。”
說完，他為她挽了一下鬢邊的頭發，卻沒發現，她垂下的眸子裏，熱騰騰的，冒著水汽。
有些話，她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告訴盛元澈的，就這樣把每一天都過的好好的，就像修緣道長說的那樣，將來的幾百年，甚至幾千年裏，她或許隻能靠著這回憶才能過的舒坦一些吧。
孟嫿隱忽而想到了什麽，她忘記問了，是不是曾經有人因為受不了這漫無止境的折磨，最終瘋魔了，一定有吧，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堅持到最後，這回憶再美好，等到那一日，終究還是失去了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僅憑著回憶，又怎麽能渡過那無盡的漫漫長夜呢。
她也終於明白了刑天為什麽要做那些事了，他不想讓自己發瘋吧，就像修緣道長一直在傳道，他也不想讓自己發瘋。
她也是，有朝一日，她也會走上這條路。
她突然特別想跟刑天說一句謝謝，謝謝他找到了自己，但是刑天走的時候說後會無期，他或許，真的不會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