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無頭刺客1
武陵縣。
這個緊鄰著大盛北界的地方,入冬以來,便終日被皚皚大雪覆蓋著。
一到這個時候,縣城的街市裏,也隻是天色清朗了這才打開鋪麵,而鄉村裏,則是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年關,即便是在此等蕭條之境,但有那家門前點綴著紅燈籠,倒也不顯得那樣荒涼了。
闔家團圓之際,到處都洋溢著歡聲和笑語。
就在人們沉浸在歡慶的喜悅之中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一處村子的村口前,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一身破破爛爛,穿著破蓑衣,肩膀上扛著一把砍菜刀的大漢。
那大漢的臉都埋在鬥笠下麵,微垂著頭,即便這樣,那個子也是極其的高,足足有兩個成年男子那樣的高度,就連踩下去的腳印也深的陷入雪地之中。
隻見他大搖大擺的扛著刀走進了村子,穿過村子前的道路,徑直朝著村子深處的一個祠堂走去。
像這種村子,家家都是連著親的,祠堂裏也都供奉著同一個祖先。
今日是小年,每家都在做餃子,看守祠堂的老者也煮了一大鍋餃子仔仔細細的盛好,供奉上牌位前的祭祀桌。
就在老者一邊哈著氣,一邊往碗裏添水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的祠堂大門打開了。
“吱呀”一聲,老者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門的確是開了,朦朧中還能看到飄動的大雪。
像是沒關緊,被風給吹開了。
老者沒有太在意,而是順手拿起了一旁的酒壺,朝著嘴裏猛灌了一口,一邊眨巴著嘴巴,一邊醉醺醺的說:
“祖宗們,保佑咱們劉餘村,明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隨著那老者的話音落下,身後卻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個譏笑聲,那聲音渾厚,就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一樣:
“你的祖宗們,保佑不了你。”
老者的手猛地一個哆嗦,勺子應聲落地。
但他沒有回頭,而是緩緩蹲下身重新把勺子撿了起來,拉起衣角仔細的擦了擦,等擦拭幹淨以後,重新舀起一勺湯,倒進了供奉在祖先跟前的碗裏,強作鎮定的說道:
“居然能找到這裏來,有點本事,說吧,是誰派你來的,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身後之人不慌不忙的款步上前,一邊說,一邊緩緩的舉起手裏的砍刀:
“想知道,就到地府裏去,會有人告訴你的。”
說完,那人掄圓了個胳膊上前用力一甩手中砍刀。
而與此同時,那老者也將手中的勺子重重的朝著地上一敲,敲掉了勺頭,驟然轉身,將勺柄朝著身後刺去。
砍刀重重的砸在了老者的肩頭,而他手中勺柄,也不偏不倚的刺中了身後之人的脖頸。
看著站在跟前一動不動的殺手,老者驚歎他體型高大壯碩,同時也冷笑道:“就憑你,也想殺我?”
說著,他鬆開了手,同時向前一推。
本想把眼前之人推開,卻沒想到手落之時,竟看到眼前之人的腦袋一歪,竟掉了下來。
燈火裏,老者目瞪口德看著即便沒了腦袋,依然屹立不動的刺客,臉色都白了。
“你……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那刺客渾厚的聲音,照常響起:“你看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刺客用力抽出手裏的砍刀,老者疼的一聲嘶喊,連忙捂住往外不停茲血的傷口,驚恐的躲閃著想要離開,卻反而被靠近的無頭刺客,逼的不停向後退。
他的血濺落一地,包括祭台上,牌位上,猩紅一片。
刺客再次舉起手中的砍刀,得意的一聲狂笑:“想當年名震天下的第一刺客,也不過如此。”
“你……”老者驚懼,“你到底是誰?”
伴隨著那刺客的砍刀不作任何遲疑的落下,老者也聽到了一個讓他死不瞑目的答案:
“我是,刑天。”
手起刀落,老者瞪大了眼珠子的頭顱被一刀利落砍下,濺起的血汙在燭火裏閃爍著妖冶的紅光。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叫從門外傳來。
是村子裏的百姓,來給祖先送貢品的。
隻見那人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門,迎麵撞上了身後欲作進來的村民。
跌坐在,那人大喊了一聲:“鬼……有鬼殺人了,殺人了!”
被撞的人不禁失笑:“你是喝酒喝多了,糊塗了?什麽鬼殺人?”
“真的,是真的,沒有頭的鬼,殺了老九叔!”
被撞之人看著他那臉色,不知是嚇的,還是被這皚皚白雪給映的,一片慘白,不免也覺得奇怪了起來。
連忙抄起靠著牆根的一根木棍,此人立刻大步朝著祠堂走去。
靜寂的祠堂裏,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卻根本沒見那人口中說的什麽鬼,不過等他靠近一些,倒是真的看到了已經身首異處的老九叔。
這血腥的一幕,當即把他嚇的一個踉蹌,忍著惡心趕緊退了出來。
可就在他轉身想要喊人的時候,不經意瞧見了牆根好像個黑影,連忙看了過去,竟真的看到了一個幾乎有矮牆那麽高的壯漢,一身破破爛爛的蓑衣,披著雪花,一手拿著滴血的砍菜刀,另一隻手拎著一個鬥笠。
最關鍵的是,此人的肩膀之上,光禿禿的,竟沒有腦袋。
“啊!”他被嚇的一聲驚呼,直接坐倒在地。
門外聞訊趕來的村民也拿著鋤頭工具衝了進來。
“老九叔呢,老九叔怎麽了?”
“老九叔死了,誰幹的,誰幹的!”
大家紛紛大喊起來,也不知是為了震懾凶手,還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直到那跌坐在地上的人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向角落:“鬼……鬼!”
眾人聞聲看過去,可矮牆旁哪裏有什麽鬼,倒是地上有已經冰透的鮮血。
突然,牆外傳來了一聲尖叫:“鬼,鬼啊!”
眾人趕緊跑出祠堂,門外的村道上,坐著幾個差點嚇丟了昏的婦人。
一個中年男人趕緊跑上去,抱住了一個搖搖欲墜的孕婦:“娘子,娘子你沒事吧?”
那孕婦指著遠處,瞪大了眼睛:“鬼……有鬼……沒有頭,沒有頭!”
男人不解,而那先前第一個發現命案的男人,則是怔愣著坐在雪地裏,如同瘋癲了一樣的笑了出來:
“我說有鬼你們不信,是他,他回來了,他回來找我們報仇了,是他,肯定是……”
不等那人把話說完,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上前一步狠狠的朝著他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把那人給打了個踉蹌,但也把他給打清醒了。
老者的威望似乎很高,看到他生氣了,眾人都不敢再言聲什麽。
冷冷的掃視著眾人,老者沉色道:“不許胡說,這世上哪裏有什麽鬼。”
“可……”
不等有人開口,他又是一聲嗬斥:“我警告你們,誰要是敢再胡說八道,就等著被扔到後山喂狼去吧。老九叔,是被仇家尋仇所害,他無兒無女,孤苦伶仃,他的喪葬就由咱們村子裏每家出點銀子,一起給辦了。不過,這幾日不宜辦白事,就把老九叔先入殮,等到過了年關,再下葬。明白了嗎?”
老者的話很具有威懾性,把眾人嚇的連連點頭稱是。
等處理好了祠堂的事,天也快亮了。
一個男人走到了坐在祠堂裏,杵著拐杖沉思著的老者,小心翼翼的問:
“老村長,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休息一會兒吧,一會兒,官差來了,您還得接待著呢。”
看著老九叔的棺槨,老村長緊蹙著眉頭,不禁問道:“你方才說,你看到那東西了?”
男人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看到了,清清楚楚,而且,不止我一個人看到,所以,不可能是我眼花了。”
老村長這次沒有立刻打斷他,而是沉思著,問道:“怎麽可能呢,二十年了,怎麽可能會這個時候出現。”
男人想了想:“是啊,可是,老村長,那東西真真實實的就在那裏,沒有腦袋,卻行走自如,不是鬼還能是什麽。”
老村長閉上眼睛,眉頭愁緒難解,不禁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鬼來複仇了?”
男人沒說話,而這個時候,老村長也重新睜開了眼睛,冷冷的看著遠處,輕哼了一聲:
“好,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半條腿踏進了棺材,來就來吧,我還能怕他不成!”
與此同時。
隨著大雪停下,朝陽也從天際緩緩升了起來。
橘黃色的陽光照著皚皚白雪,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金色。
一個牽著馬兒,艱難的行駛在雪地裏的玄衣女子,朝著劉餘村慢慢走來。
村子口,拿著鋤頭守著村口的村民瞧見了她,立刻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幹什麽的?”
女子微垂著頭,笑道:“大哥,我是路過這裏的旅人,實在是走不動了,想到村子裏討杯水喝,歇歇腳。”
村民打量了她一眼,然後毫不客氣的說:“走走走,我們這裏不歡迎外人,快走。”
女子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抬頭朝著村民身後看了看。
村民連忙擋住她的視線,更不高興了:“你這姑娘怎麽聽不懂話,讓你走趕緊走,別磨蹭,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女子淡淡的笑了一下,從袖子裏拿出一錠銀子:“我不會白吃白喝的,大哥,你看這雪地皚皚,我走過來不容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歇歇腳,喝口水,歇一會兒,我馬上走。”
看到銀子,村民的眼睛不禁亮了。
大雪封村,他們這些靠天吃地的人,基本上是沒有收入的,眼看著這麽大一錠銀子,頓時動搖了。
女子倒也不慌,露出麵紗的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大哥,這些銀子足夠你們一家人渡過寒冬,我隻是喝口水,歇歇腳,我一個弱女子不可能傷害你們,你們還怕什麽呢?”
也不知是因為女子的銀子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女子的一番話。
村民瞪了瞪眼睛:“誰……誰怕了,行吧,我可告訴你,你跟我回去歇歇腳,然後馬上就走,不能多留。”
“好,多謝大哥了,大哥你是個好人。”
村民訕訕的扯了下嘴角,接過女子手中的銀子,也不太好意思了,連忙接過她手裏的馬韁:
“跟我走吧。”
女子點點頭,跟上村民的腳步,朝著村子裏走去。
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但是地上的雪卻是淩亂的,顯然在此之前有很多人在這裏行走過,而更奇怪的是,這些人家能上都用紅色的東西畫著一些符文一樣的東西。
村民的家不遠,把女子帶進了門之後,村民的娘子也出來了。
村民簡單了說明緣由,那娘子也高興的說:“既然這樣,出門在外自然是要互相幫襯的,姑娘,你就在咱們這裏好生歇著吧,我去幫你燒點熱水,你好好洗洗,我這就去做點吃的,你也好暖暖身子。”
村民見自己大肚子的老婆轉身要去忙活,趕緊拉住她,把鋤頭放下,說道:
“我來吧,你先前受了驚嚇,得好好養著才行。”
那娘子示意他小聲,然後不以為然的說:“我沒事,好著呢,我看姑娘的鞋襪都濕掉了,你去把火盆點上,然後再弄點草料來,給姑娘把馬喂上,人家給了銀子,咱們得做好不是,不然怎麽心安理得。”
“可是……”
“去吧。”
村民見自家娘子堅持,隻好點頭說:“你小心點,我先去找火盆,再喂馬。”
說著,他轉身要走,卻不經意的瞧見了那女子站在門前,用手指摸著門上的紅色符文。
“別動!”村民連忙喊了一聲,“這是黑狗血,辟邪的,你別動。”
女子趕緊把手收了回來,訕訕一笑:“好,我不動。”
村民看了看那符文,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女子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好像是在觀察什麽,最後,她走到了廚房前,看著坐在灶台前燒火的大肚子娘子,不由得笑問道:
“幾個月了?”
娘子揉了揉肚皮,笑道:“快九個月了,快要生了。”
“恭喜。”
“謝謝。”
看著娘子臉上洋溢的笑容,女子的眼神裏,卻閃過了一抹失落,但緊跟著立刻消失不見了。
娘子回頭看了看她,忍不住問道:“姑娘,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麵啊?這外麵危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家裏人怎麽放心呢?”
女子不以為然的說:“尋人呢。”
“尋人?莫非是親人?”
“不是親人,是……”
女子沒有說完,而是笑著反問道:“對了,大姐,我方才進村子的時候,瞧見大哥在村口守著,不讓人進,是怎麽了?莫非這附近有什麽野獸不成?”
娘子一聽這話,當即臉色一變,支支吾吾的躲閃著說:
“差……差不多吧。水燒好了,姑娘洗洗,我這就給姑娘做飯。”
看著娘子眼神裏的驚恐,女子沒有揭穿,而是不動聲色的笑著說:“好,多謝。”
娘子拿著瓢,一邊舀水,一邊笑道:“不客氣,姑娘可是給了銀子的,咱們雖然是莊稼人,可也知道待客之道,姑娘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我們這裏是劉餘村,基本上都是本家人,都姓劉。我家夫君姓劉,叫劉大壯,我跟著夫姓,叫水蓮,還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淡淡一笑:“免貴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