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鎏金手爐
系統並不能理解半大孩子砸冰的樂趣,宋如錦卻是很有共鳴的。她興緻勃勃地擔當起了觀眾的角色,「那你繼續砸,我想看。」
小少年已經沒多少力氣了,但由於心底有一種名曰「表現欲」的東西在作祟,所以他又搬起了一塊大石。
只不過這回沒有扔得很遠。石頭飛了很短一段距離就墜了下去,在冰湖的湖面上轉了個圈。
但宋如錦還是很給面子地拍手叫好。
小少年也不禁得意起來。他現在的感覺就跟書背得好被先生誇獎了一般,渾身上下充斥著被認可的滿足感。
「我……我手有點冷。」他不好意思說自己累了。微微垂著頭,視線剛好落在宋如錦抱在懷裡的手爐上。
宋如錦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害怕。
「宿主,他好像是想借用你的手爐。」系統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它檢測到男孩此刻的熱量很足,並不需要手爐保暖。
宋如錦把手爐往他手上一塞,撒腿跑遠了。
「你去哪兒了?讓我擔心了好一陣兒!」 宋如慧狠狠掐了一把宋如錦的腰,壓低了聲音,惡聲惡氣地問道。
「就去後頭看了看梅林。」宋如錦躲躲閃閃,避開宋如慧的「魔爪」,連聲求饒,「好姐姐,我錯了,饒了我吧!」
「你想得美!待會兒我就跟娘說去。」
「別!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千萬別跟娘說,要不然她以後再也不帶我出來了。」宋如錦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央求道。
「我看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上回冰天雪地和衡弟一道玩,回去就大病了一場,這病才好了幾天,腿腳又不安分了!身邊也沒個丫頭婆子跟著,若是跌著碰著了,誰來管你!」
宋如錦心道,大姐姐真是比娘親還會說教。今天和上回又不一樣,今天她可是有神仙姐姐陪著的,穩妥著呢。
「好了,看你也知道分寸,沒去多久,我便恕你一回,再有下次,我可真就全告訴娘了。」
宋如錦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大姐姐待我最好了。」
向晚時分,兩姐妹隨著母親回府。一進門就有人來報:「侯爺今日回京述職,得了聖上恩旨,准他在京中過元宵節。」
也就是特許忠勤侯宋懷遠在京城過年。
劉氏念了幾遍「皇恩浩蕩」,又問:「侯爺現在何處?」
那人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侯爺回府後,先去拜見了老夫人,然後在書房謄了幾張字帖,現在……現在正在梨香苑。」
梨香苑是陳姨娘的住處。
宋如錦看見母親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備晚膳罷。」劉氏尚算姣好的面龐上露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疲色。
晚膳分了兩桌,老夫人、宋懷遠、劉氏,和二房夫妻兩個坐在一桌,幾個小輩坐在一桌。
宋懷遠提議:「要不把陳姨娘叫來一塊兒吃吧,她畢竟也懷著身子。」
劉氏拿著帕子翻來覆去地看,就是不接話。
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最後老夫人攥著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咱們家從來沒有妾室上桌的規矩。」
宋懷遠神色訕訕,沒再說什麼。
嬉嬉鬧鬧的孩子們也安靜下來。宋衡垂著頭不說話,宋如墨左顧右盼,看上去很不自在。
一席晚膳頗為沉悶地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宋如錦提著燈籠蹦蹦跳跳,忽然回首問道:「大姐姐,祖母為什麼不讓陳姨娘和咱們一起吃啊?」
宋如慧捏了捏宋如錦的臉蛋,「我的好妹妹,你真是被娘給寵壞了。」
系統冷漠地翻譯:「她說你蠢。」
「總之你記著,爹爹的孩子雖多,都管娘叫母親,但只有我們才跟娘血脈相連。陳姨娘得意,娘就會傷心。我們不能讓娘傷心,記住了嗎?」
宋如錦點頭如搗蒜,「記住了。」
「走吧。」宋如慧先把宋如錦送到燕飛樓,然後才回了自己的蓼風苑。
疏影正在幫宋如錦收拾東西,暗香剝著栗子,一口一個地往嘴裡放,口齒不清道:「姑娘快給我們說說,那華芳林到底好不好玩。」
「可好玩了。哦,我還見著了大舅母,她還給了我一枚玉佩。」宋如錦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疏影,你一併收起來吧。」
疏影過來拿玉佩,一面指著暗香笑罵:「你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剝栗子只知道剝給自己吃。」
暗香立馬反應過來,剝了一個完完整整的栗子遞到疏影面前,一本正經地說:「疏影姑娘,您要的栗子來了。」
疏影笑嗔了一句,「就你皮。」
宋如錦跟著犯饞,眼巴巴地望著暗香,「我也想吃栗子。」
暗香躲到疏影的身後,笑嘻嘻道:「姑娘可別看我,我今兒就專門服侍疏影。」
疏影反手拍了她一掌,「小蹄子,姑娘都使喚不動你了。」
暗香「嗖」地一下跳開,沖著疏影做了個鬼臉。
兩人笑鬧了好一陣,疏影才繼續收拾起東西來。
「姑娘,你早上帶出去的鎏金手爐呢?」
宋如錦一拍腦袋,「忘了跟你說,我今兒瞧見一個人冷,就把手爐送給他了。」
疏影一聽急了,「那個手爐是劉老夫人給的,原也是御賜的東西,怎麼能隨便送人呢?」
「沒事兒。」宋如錦輕飄飄地擺擺手,「回頭我再向外祖母討一個便是。」
疏影也是沒轍,只好追問道:「姑娘把手爐送給誰了?」
宋如錦本想同她們講講今日的經歷,但想到那段時間是瞞著周嬤嬤偷偷溜出去頑的,頓時一句也不肯多說,只推說道:「送給路邊的乞兒了。」
此事就此作罷。
夜漸漸深了。
靖西王妃走進屋子,侍女上前替她解下披風,輕聲道:「王妃,世子已經睡下了。」
靖西王妃微微頷首。借著昏暗的燭火,看見案上擺著一個手爐,心中訝異了一瞬。她記得他的兒子,靖西王世子徐牧之,素來是不愛用手爐的。
她提起手爐看了一眼。
「王妃,」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世子交代了,任何人都不能碰這個爐子。」
「嗯?」靖西王妃挑起了眉。
侍女硬著頭皮解釋:「世子回來之後就一直捧著手爐,特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許碰……當然,您是不算在內的。」
鏤空鎏金的手爐,爐身上精心刻著松竹梅歲寒三友的圖案,爐底有一方篆印,上書「大夏永平年制」——是禁中的東西。
靖西王妃問著一旁的侍女,「秋蘅,世子今天去哪兒了?」
秋蘅道:「早上世子說要去京郊賞梅,騎上一匹快馬就走了,至酉時方歸。」
京郊賞梅,應是去華芳林了,這手爐八成也是福陽長公主給的。
「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靖西王妃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走到半路突然頓住了腳步。不對啊,今天福陽公主設宴,華芳林都是京中各家的女眷。
靖西王妃反應過來。
她折回去看了一眼手爐。宮中賞賜均有記載,仔細探問一番就知道這手爐是誰家的了。
次日清晨,宋如錦去給老夫人請安,正好聽見老夫人和劉氏說起進學的事:「衡哥兒也不小了,該給他挑個先生,好好學幾年,說不定還能趕上後年的秋闈呢。」
「是該請個先生好好教導,虧他還是個爺兒們,鎮日畏畏縮縮的,上不了檯面。」劉氏應承下來,神色嫌棄得很。
「再如何不肖,也是侯爺唯一的兒子。」老夫人瞥了眼劉氏的肚子,「你要再不爭口氣,就等著認衡哥兒為嗣子吧。」
劉氏抿了抿唇,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二姑娘來了。」老夫人跟前的采杏打起帘子,「外頭冷,姑娘快進來坐。」
劉氏鬱郁的神色一掃而空,含笑朝剛進門的小女兒招了招手,「來,錦姐兒,坐娘身邊。」
宋如錦乖巧地行過禮,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
老夫人道:「看見錦姐兒我倒想起來,幾個姑娘也該聘個西席,好歹認識幾個字,不至於當個睜眼的瞎子。」
「慧姐兒一直有人教著呢,至於錦姐兒雲姐兒……我回頭和二弟妹商量一下,讓兩個姑娘在一塊兒學,一來彼此能作伴,二來也能省一筆開支。您看呢?」
「你決定就好。」老夫人見劉氏提都不提宋如墨,也心照不宣地避開了她。
一個庶女,能有多大的造化呢?
隔了幾日,義安侯夫人張氏來訪,劉氏就同她說起了這回事兒:「大嫂見多識廣,知不知道京中哪裡有合適的教書先生?聘到府里長住要多少銀子?」
張氏一聽樂了:「哎喲我的姑奶奶,這都快過年了,我上哪兒去給你找教書先生?」
「急倒不用急,過完年再找也行,是替衡哥兒找的。這先生學識好不好不要緊,但一定要有名望。」
張氏明白過來。宋衡是陳姨娘的兒子,劉氏巴不得他不要讀書。但府中上下盯著她這個主母,她又不能不給人家聘請教書先生。既然一定要請,那自然請個學問一般般的就好。至於先生的名望,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好讓別人知道她這個嫡母不曾苛待庶子。
兩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別的事上。張氏道:「這幾日靖西王妃一直往府上跑,還總讓我把小輩們叫出來見一見。我都怕了,她別是看上我的夢姐兒了吧?」
劉氏忍俊不禁,「前幾日你不還說王妃托你說媒?可見啊,她挑來挑去,還是覺得你女兒最合心意!」
張氏捶了一下劉氏的手臂,「快別說風涼話了。你還真別說,之前我還覺得靖西王世子儀錶堂堂家世殷厚,是不可多得的乘龍快婿。現在輪到我自己了,我就覺得那世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又頑劣又沒個定性。我還聽說他脾氣不好,特別喜歡砸東西,身邊服侍的人都戰戰兢兢的。」
她說到這兒,彷彿下定了決心,「不行,我得帶夢姐兒回揚州老家避一避,等那世子的親事定下來再回盛京。」
「哪需要這麼擔心,你直接跟王妃明說不就成了?」劉氏笑道,「你就說你捨不得夢姐兒,要把夢姐兒留到十八歲,看王妃還敢不敢跟你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