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番外十二 他很好啊（蕭騰）
第一百七十九章
蕭騰和陸離成為形影不離的朋友, 是在二年級期中考試的時候。
小學的考試有什麼難的？但對於當時的他們來說，每個人都少有下九十分的, 這也就變相地拉大了難度。
陸離是一匹黑馬，蕭騰作為班級里的尖子生, 一年級的時候常被老師誇讚, 那個時候，陸離也是被老師誇讚的，但是被誇的沒有蕭騰前幾名的人多, 就和班級里其他人一樣。
蕭騰和所有人都玩得很好, 和陸離當然也還不錯。
等到二年級的時候，期中考試，陸離忽然就得了第一名。
期末考試因為是學期末, 所以老師們出卷的難度都會簡單一些，相比較而言, 期中考試更見水平。平時在前十名徘徊的陸離一下子變成第一名了, 蕭騰是第二名, 估算分數時陸離就坐在他的后桌旁邊, 蕭騰怎麼算，分數都比陸離低那麼三分, 他有些不敢置信, 還以為自己考砸了！
結果, 排名出來以後, 陸離是第一, 他是第二, 他沒有考砸，只不過陸離這次考得很好，幾乎是一飛衝天。
蕭騰吃驚之餘就纏著陸離要和他一起看書做題目，期末考試后換位置，甚至主動邀請陸離坐在一起。陸離同意了。兩個人都沒想到的是，他們整個小學生涯，因為沒有換班主任，都是自主選擇同桌搭檔，他們也就做了六年的同桌。
陸離是一個心思很細膩的人，當他最開始還沒有穩定尖子生成績的時候，蕭騰就發現他得第一名的時候一般是卷子里簡單的題目多的幾次。
他能做到會的題目不出錯，而這一點就足以讓他甩下大部分同學，偶爾的時候還包括他。蕭騰曾想學他的細膩心思，但是無論如何也學不會。後來相處久了，他發現陸離對自己家的事近乎避而不談，偶爾的時候提及，他則會說他讀書是為了讓家裡人看的——他父母在他一年級的時候離婚了。
蕭騰自己讀書也是想讓家裡父母高興，待在陸離身邊簡直是各方面的興趣都很合拍。
陸離暑假的時候會學很多很多的東西，蕭騰開始的時候甚至陪他學過一段時間，後來才膩了。因為他家裡是開廠子的，那時候他家還沒有出事，他家裡人特別鼓勵他發展興趣，蕭騰雖然膩了也還是會和陸離一起報班——能和他待著一起玩也好啊……這在後來，在他初中輟學闖娛樂圈時使得他有了受人關注的資本。陸離從很多方面來講都是他的福星。
但最讓他記憶深刻的是初中！初中的時候，蕭騰家裡出事，陸離知道以後就一直在幫他想辦法。
他並不是鼓勵蕭騰彆氣餒啊什麼的，他是真的在為他找出路。
「我可以和我爸說說，讓他簽你出道！」
「你爸？」
「娛樂圈來錢快，這樣可以解決你家的困境。」小陸離猶豫了一下，終於道：「我爸是凱薩的董事長，只不過他很不喜歡生人，也不太喜歡……我。」
蕭騰是知道陸離和他爸之間的關係的，那關係絕對不能說好。
陸離暑假的時候經常會來他家玩，但是很少過夜，而蕭騰以前想去他家的時候，他也沒有辦法同意——不是他不同意，而是他爸不同意。陸離對陸修靜是敬畏的，他甚至害怕帶蕭騰去家裡被他看見。
在小陸離的思想中，陸修靜是一個會讓他和他同輩人害怕的存在。如果他不是他爸的話，老對他不假辭色，他一定也很害怕他。
蕭騰道：「我一點基礎都沒有，還是個初中生，你爸一定不會同意的。」
「不同意我也要試！！」
那個時候蕭騰家裡已經決定給他辦退學手續了，政策原因，退學手續並不是那麼容易辦下來的。但是蕭騰家裡只剩下他能照顧病重的長輩，他家負債纍纍，如果家中的頂樑柱還留在家裡照顧妻子，那前途的希望就真的渺茫了。
蕭騰走的時候，陸離是紅著眼睛送他離開的。
都不用言語，蕭騰看陸離眼睛腫了就知道他一定是失敗了。
小孩子家家的，干涉大人的工作，哪有什麼大人會同意呢？而陸離一直在以一種倔強的方式對抗著陸修靜，這種求懇甚至是示弱，將往日里所有的尊嚴都放下，然而還是被拒絕——
可是陸離的話似乎已經刻進了蕭騰的腦袋裡。蕭騰後來選擇人生方向的時候，直接去橫店辦了演員證，開始到處找工作。
群演的工資極低，不穩定不說，還沒有其他兼職一半的工資。
蕭騰最開始當群演的時候一天只能有五六十塊錢，做了一個多月的時候，他甚至也曾經想過，為什麼不去做別的兼職呢？他哪怕去酒店裡端盤子，一天也有一百多塊錢啊。
「娛樂圈來錢快。」陸離當時這麼和他說。
可是當群演不代表就在娛樂圈裡，何況橫店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人也在當群演，希冀自己有朝一日能夠不考藝校就被星探賞識。
但是哪有那麼容易呢？許多電視劇試鏡的機會都優先選擇大公司的，空缺只有一些小角色。而這些小角色也優先選擇那些場務臉熟的，極大部分都是有工作室的藝人。
蕭騰長相不錯，有一次真的當了個古裝片的小廝，只不過是一天的戲份，但因為有台詞，結算工資給了他兩百塊錢。
對於當時的他，這兩百塊錢就想是甘霖，讓他繼續堅持了下去。他永遠都記得陸離曾經想讓他走這條路，而他不知道為什麼，也想走陸離給他的這條路。
後來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試鏡了一個男N號，試鏡成功了。
蕭騰知道那次成功充滿了巧合，只因為原本定下的角色和他簽定的工作室鬧翻，所以劇組焦頭爛額，看他扮相過得去又沒有工作室，一氣之下就選擇了他——沒有工作室的，這就不會因為片酬吵吵了，不過是那麼點兒工資，鬧成這樣難看不難看？
拍了幾天的戲，得到了普通人一個月才能得到的工資，蕭騰差點忍不住聯繫陸離，明知道陸離現在還在讀書，而且他根本就沒辦手機。
後來的發展就像夢一樣了。
電視劇播出，凱薩的人找了他，他成為凱薩旗下藝人之一，在手中藝人超過五個的琳達手下。
這麼多人里，琳達最開始對蕭騰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對待的。他長相好看，但是長相好看的多了去了，而且蕭騰年紀太小，雖然穿上衣服化了妝，這種年輕朝氣的樣子更加吸引人，但是他不是科班出身，又沒什麼背景，這本身就是一種劣勢。
沒想到的是，她手下那些藝人遭遇潛規則時，忍氣吞聲的忍氣吞聲，半推半就的半推半就，只有蕭騰，不但拒絕了潛規則，還直接找上了她。
「姓王的投資商想要潛規則我。」
琳達第一次接到蕭騰的告狀的時候甚至產生了錯覺，自己就像是老師，而蕭騰就是遇事就找老師告狀的學生。
「你不願意的話，直接拒絕就好了。」
蕭騰皺眉道：「我能曝光他嗎？」
琳達給了他一個嚴厲的眼神，道：「不能！」
圈子裡這種事多是你情我願，不願意就不願意了，直接把人曝光出去實在是太不懂事了。想當清流可以，但如果清流得過頭了，無疑會得罪一大片人。
蕭騰疑惑道：「可是不曝光他，他會潛規則別人。」
琳達懷疑蕭騰是故作不懂，但她很快發現蕭騰是真的疑惑，在他看來，把潛規則的人曝光出去，就是除了一個禍害。被曝光的以後肯定不敢潛規則了吧？為什麼要姑息養奸呢？
於是琳達花了一點時間讓蕭騰知道在娛樂圈裡裝聾作啞的好處。
他當然可以不接受潛規則，圈子裡本來也就不是人人都接受潛規則的。只是，一定，不能，絕對，不可以把別人給曝光！除非那個人在他不願意的時候還強迫他，要不然就必須忍氣吞聲。
蕭騰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都沉了下去，他想起了陸離，又有些想和陸離說說話了。
他進入了他父親的娛樂公司，凱薩在娛樂圈裡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國際上影響力最大的沈亦雙甚至都是凱薩出去的。
但是公司里沒有他想象得清白，說句難聽的，乾淨的也許只是這些建築物。建築物里勤勤懇懇的清潔工人一遍又一遍地打掃擦拭，將一個容易藏污納垢的地方清理得亮堂堂。
蕭騰結束培訓之後，在凱薩的已有資源里挑了一部電視劇，試鏡了男主角。
不管是現代裝和古代裝，他都很適合。
不光是長相，還是氣質。
他出名的那部電視劇的導演一看他的扮相就通過了他的試鏡。
「我覺得你小子會紅，而且會帶著我們電視劇紅。」
蕭騰受寵若驚，而事實證明那電視劇的確紅了，紅遍大江南北，而他作為新生代偶像，一下子多了許許多多找上門來的資源，一下子也多了許許多多找上門來的誘惑。
有不少富婆富豪想要包養他。
蕭騰暑假的時候約來陸離，甚至是調侃地提起這件事的。
陸離並不知道他在收到那些「邀請」時的真實想法，以為他只是雲淡風輕地當做一場笑話。
但只有蕭騰知道，在接受那些若有若無的暗示、各種場合的邀請，他厭惡得恨不能直接金盆洗手，不再繼續待在這娛樂圈裡。
他家裡的債都償還了，甚至因為有了他的資金又開起了廠子，日子過得比以前紅火。他爸和他說，娛樂圈本來就比其他地方都黑，但其實其他地方也黑，蕭騰之所以這麼適應不了，是因為他早先接觸得還不夠多。
如果他考上大學，先在大學里經受一下小社會的話，也許他就知道，娛樂圈只不過是社會的一個縮影，這個縮影里很多事因為利益而變得更加直白，蕭騰一直在跑龍套，最多也不過接觸場務對熟人生人的嘴臉，他如今站的地方夠高，看的東西只會更多。
「本來就是這樣的，有人的地方，當然就會有這種事發生。」
「所以別的地方也是一樣的？」
「當然是一樣的。」他那因為家事艱難而看起來有些滄桑的父親甚至開了一瓶酒，生平第一次和自己的兒子喝酒，「連人都是一樣的，這世上好人多，可是壞人也不少……」頓了一頓，又道，「有的時候好人都會幹坑好人的事，你知道？」
蕭騰喝醉了以後，道：「有人是不一樣的。」
「誰？」
蕭騰沒有說話，但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當然是陸離。
在很久以後他幫陸離進娛樂圈，甚至提出要和陸離拍腐劇的時候。琳達忽然就露出了好幾年前第一次接他小報告時的表情。
「蕭騰，你認為值得嗎？」
「為什麼不值得？」
「花這麼大代價，去幫一個不知道未來是好是壞的人？」
蕭騰道：「他很好，他只會好。」
「人是會變的。」琳達幽幽地道，雖然她還是幫蕭騰把《夏季微涼》的劇本得到，但她心裡並不是很高興蕭騰做這樣的選擇。
誰能不變呢？再者說蕭騰進圈子裡的時候年齡是那麼地小，這也就說明他和陸離的關係是在小時候交好的。
小的時候每個人都很天真淳樸，可是長大之後就不一定了，那麼多人參加同學會，參加了以後大部分人都會有物是人非的感慨。人們因為生活而變得物質，變得和小時候不一樣了，陸離拜託蕭騰，相當於是在走後門。可是蕭騰不但把他塞進了凱薩，還要用自己的人氣捧紅他。
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久到琳達發現蕭騰愛上了陸離，久到蕭騰後來又和沈亦雙在了一起。
那時陸離的新電影得到了國際上又一項大獎，風頭無兩。
「蕭騰……」
「唔？」
「你會失落嗎？」琳達問這話的時候其實有很多層意思，想問他是否嫉妒陸離現下的成就，想問他是否還對陸離有感情——和沈亦雙在一起會不會後悔。
「不會啊。」蕭騰卻非常莫名其妙地道，「為什麼要失落？」
琳達道：「陸離和陸總……」
蕭騰「哦」了一聲，垂眼。
琳達便又道：「陸離現在混得不錯，都超過你了。」
然後蕭騰就笑了，笑得非常高興。
「那很好啊……」他認真地道，一如當初，一如既往，「小離很好，他只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