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番外六 無關風月（沈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要回國嗎？」
沈亦雙還在國外逍遙的時候, 好友陸修靜不過四個字的短訊，忽然就勾起了他的思鄉情緒。
那塊故土, 當年咄咄逼人的父母、不懂事的弟弟，如今似已十年過去了, 時光飛逝, 滄海桑田，他在國外逍遙自在，卻不知道國內的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你怎麼忽然想讓我回國？」沈亦雙帶了點兒試探地回道, 「不會是我家出什麼事了吧？」沈家的男丁就只有兩人, 他，還有沈夏初，他當年和家裡鬧翻的時候沈夏初還是個小毛孩, 算算現在的年紀，沈夏初應已能承擔家業, 再算他父母, 他父母就已是人到中年, 也快步入老年。
陸修靜從不以他家庭開玩笑, 是以，也沒讓他擔心直接告訴了他原因。
「念薇準備回國了, 你不準備回來嗎？」
視後唐若, 沈亦雙的摯友沈念薇的親姐妹, 在天晟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 陸修靜將唐若從天晟挖過來, 據聞還同時挖過來一個被雪葬多時的小明星。沈念薇借著這個借口讓她的男朋友——幾乎全世界都不知道是她男朋友的Jack Lee和凱薩合作, 趁此機會，她還要回國和自己的姐妹團聚。
不過沈念薇在國外還有諸事纏身，哪裡能那麼快回去。
陸修靜也不打啞謎，直接和他道：「念薇待在國外的時候，你可以先回來。」
沈亦雙再問得詳細點兒，陸修靜便和他說反正Jack Lee要來華夏，他跟著Jack Lee一起回來也是正好。
沈亦雙當時只是回了他一句我想想，而後他查了查陸修靜的動向，還有他弟弟沈夏初的動向，結果，就查到長夏和凱薩有合作意向的消息。
「合作……」
沈亦雙不由思量起好友忽如其來的邀請和長夏到底有沒有關係。
然後，他就回了國。
「影帝」，「國際影帝」，「最好的演員」……
國內對他的定義有諸多光環，在那個時候，他成名的年代，天賦、機遇、加上他和陸修靜兩個人都固執地不願意聽從家裡人的安排。如此不顧一切的闖蕩，成就了他現在無與倫比的地位。
和他有著相近名聲的沈念薇曾非常調侃地對他說：「你站這麼高，就不怕摔下去嗎？」
沈亦雙笑道：「高處不勝寒，不過，很難找到伴兒卻是個大問題。」
過多的光環令他在國內幾乎成了前輩級的傳說人物，而在國外，他的名氣又在華人第一。
這是極大的讚譽，偶爾的時候他會為了這個讚譽自豪，但等自豪過了，卻又會覺得這樣的讚譽麻煩。國外比國內更加直白，崇拜他的女孩能自己帶著避孕套來要求一夜情——當然還有男孩。而圈內的名導藝人，對潛規則如同家常便飯一樣，先上.床再拍戲，近乎是兩方習以為常的潛規則之一。
國內比國外要好一些，好在表面，至少大家表面裝飾得光鮮亮麗，但是國內裝得太過，長久待下去，就讓人起了厭煩的心思。
但沈亦雙竟也忽然對國外的那一套厭煩了，跟著Jack Lee回到國內，回到凱薩，理所當然，多年好友陸修靜非常不客氣地給他安排了一個角色，要壓榨他回國之後一下子多起來的價值。
《師》，一個看起來莫名神秘的人寫的劇本。
「其實我回國是想找個伴的，你知道，雖然我幾乎已經習慣了國外的生活，但最終還是想在華夏養老，和找的伴一起養老。」
他出國這麼久，華夏新生代偶像又那麼多，更多人對他的記憶是高登神壇的傳說，如若他忽然回歸，而且是憑藉著這樣一部電影回歸，他預想的平靜的生活可能就會被打破。
因為《師》中的角色符合一切少女幻想的人設，而他現在看起來還很年輕，只是成熟了，這種偶像流量的套路，何必浪費在他的身上？還很可能順便毀了他想要的平靜生活。
陸修靜道：「這電影是凱薩和長夏合作的，只不過，這人物，是編劇想讓你演。」
沈亦雙很意外，他還以為會是葉慶，只不過葉慶雖然是名導，卻向來在選角方面不多置喙，再者說哪怕趙宇剛那樣的導演都不會草率地要求陸修靜讓他來參演，沈亦雙如今的地位，邀請他的片子多是Jack Lee最喜歡的那種大片。
「他確定我會演這樣的電影？」
陸修靜道：「我確定就行。」
沈亦雙：「……」
既然是他決定的，那他也就接了。
只不過，沈亦雙研讀劇本之後，非常地納悶，這劇本是雙男主，但也看不出多少的曖昧，《師》，也不是講傳道受業解惑的師，只不過是雙男主之間有一個師徒的關係。
沒有女主，只有雙男主，偏偏這個片子還不是同性題材，以劇本精彩程度，這足以做一部優秀的商業片，但是吸引人的程度，卻會大大降低。
沈亦雙不信凱薩的人看不齣劇本的問題，而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那個編劇曾經寫過同樣的故事拍成了電視劇，這電影是在他出版小說之後——小說還是在電視劇出品之後才寫，製作上映。加上後來編劇古里古怪讓陸修靜的孩子陸離和內定與他一起拍《師》的蕭騰參演衍生作品《徒》，沈亦雙對這部作品的興趣值幾乎降到了最低。
「陸同學。」沈亦雙甚至直接對陸修靜說，「參演《師》我已經不高興了，你們公司的編劇竟然還弄了這麼多幺蛾子？」
陸修靜對此只淡淡道：「編劇不是我們公司的。」
沈亦雙對此但笑而已，只知道那編劇和片中男主角名字一樣時稍變了些臉色。
世上從來不缺自戀的人，但是能自戀到這樣地步的人還是不容易。
陸修靜卻道：「和你合作的蕭騰，你會和他合得來的。」
沈亦雙沒有回應，但是他聽了陸修靜的話后卻查了查蕭騰。
蕭騰，當代最受歡迎的偶像之一。
他的人設是厭惡潛規則、光明磊落、敢和童年好友炒腐向cp、真性情……
娛樂圈的人設都是被造出來的，所有明星都會有一個「厭惡潛規則」的標籤，因為粉絲們都希望自己的愛豆並不牽涉在內，沈亦雙也見得多了，大部分的藝人人設和為人都是不一致的，陸修靜雖然本身也不喜歡這一套，可不代表他的公司里不會有。
張林奕那伙人就是現成的例子，至於這蕭騰……
看來凱薩的團隊還是不錯的。
只不過稍微變了一點印象的是他了解了蕭騰和陸離的事情后，他在圈子很久了，這種炒作的利弊他比誰都看得清楚，蕭騰也絕不可能用這種方法炒作自己，所以他的真性情也許有五六成是真的，看他能為別人做到這份上。
在蕭騰和陸離拍完《徒》之後，他見到了蕭騰，開機儀式后，《師》劇組，蕭騰化妝化得非常年輕——而他也的確很年輕，坐在搭建的山中小屋旁一塊大石頭上發獃。
「我很好奇都已經開機了你坐在這裡想些什麼？」
蕭騰嚇了一跳，差點被栽下去，好在他真的沒栽下去，回過頭來看見是他，立刻向他打招呼——甚至還行了一個禮，「前輩。」
沈亦雙道：「我還沒化妝換衣服，你不用叫我前輩。」
蕭騰沒聽出他的調侃之意，反而還道：「你是業界的前輩，所以我叫你前輩。」
沈亦雙：「……」
然後他就跟著他一起坐了下來，彷彿尋常人一樣平易近人地道：「你剛拍完《徒》吧，《師》《徒》的劇本差別大嗎？」
蕭騰略有些出神地道：「差別，《徒》有，情愛……」
沈亦雙道：「我聽說了。」
蕭騰垂下眼，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沈亦雙很好奇他為什麼會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實話他在蕭騰這個年紀的時候，凱薩都還沒進入正軌，那個時候他和陸修靜兩個人幾乎是拚命地在發展，所以哪怕在最累的時候，也不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是第一個我坐在你身邊你都還能走神的人。」
蕭騰回過神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前輩，我最近遇到了一點兒事。」
「失戀了？」
蕭騰立刻搖頭。
「那你一副失戀的樣子。」
蕭騰微微皺眉，道：「前輩，你演戲的時候，經常入戲吧。」
沈亦雙道：「入戲是最好的演技，把自己當成人物，才能演出人物狀態的巔峰。」
蕭騰道：「那入戲之後，會不會出不了戲？」
沈亦雙忍不住笑了，他道：「來前我查過關於你的資料，資料上說你在演技這方面並不是很注重，沒有想到，我得到的資料是錯地。」
蕭騰略有些窘迫地道：「前輩的資料可能是對的，我演技方面的確不是很好。」頓了一頓，才道，「我過幾年，會努力鑽研的。」
這種承諾沈亦雙聽得也多了，蕭騰這麼說，他也根本就沒相信：「你剛才說會不會出不了戲，難道你出不了戲嗎？」
蕭騰道：「我感覺，我可能喜歡上我小時候的朋友了。」
沈亦雙：「是陸離？」
蕭騰道：「你知道小離？」
「聽說了。」此時他都還不知道陸離就是當年陸宅的那個小孩子，對這個名字僅僅是熟悉，以及他和蕭騰之間的瓜葛。
「我和他對戲，《徒》，看著他的眼睛，我的心跳會加快……」蕭騰有些懊惱地道，「我竟然對小離動心了。」
沈亦雙道：「我以為你的確對他有意思。」
蕭騰道：「怎麼可能？」他皺眉道，「我和小離只是單純的朋友。」
沈亦雙淡淡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和朋友拍那樣尺度的腐劇，也許你本來就對他有意思。」
蕭騰卻非常乾脆地搖頭，道：「我幫小離，沒有私心，我只是想幫朋友而已。」
沈亦雙道：「幫朋友幫到這個份上嗎？」
蕭騰道：「也許前輩不相信，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無關風月。」
「……無關風月？」沈亦雙重複道，似是有那麼一點疑惑。
蕭騰道：「對！無關風月，只為真心！」
「……」
拋開蕭騰這麼說出口以後的羞恥懊惱，沈亦雙的沉默只不過是單純的驚訝，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這個人給打動了。
說實話蕭騰的履歷表很輝煌，已經出道多年。但他的年齡欄上標的是「20」，而且好像還是虛歲。對於沈亦雙來說，他幾乎是後輩一樣的人物，但是這麼一句話，就好像遙遠曾經他聽到過的寒山寺上的鐘聲，一下子把他給敲醒了。
然後沈亦雙就笑：「好一個『無關風月只為真心』。」拍了拍蕭騰的肩膀，起身道，「你不是想要齣戲嗎？我可以教你怎麼齣戲。」
於是，戲內他是倪天衍，是沈長歌的師父，戲外他是沈亦雙，是蕭騰的師父。
蕭騰演戲時無疑是認真的，這也是他演的電視劇沒到不堪入目的原因，他只是不夠投入情緒，所以很多情緒表達流於表面——這更像是一種習慣，而沈亦雙問蕭騰為什麼會有這樣問題的時候，蕭騰則非常訕訕地道：「以前工作太多了，所以沒多少時間鑽研角色……」
沈亦雙道：「你現在不止這個問題吧。」
蕭騰非常老實地道：「我還在想小離。」
拜編劇所賜，蕭騰要演兩個角色，而他現在演的角色，本來是陸離所演的。
他一演沈長歌就想起陸離，甚至想起戲里抱他的時候，想起沒拍攝到的，但是編劇和導演都要求他真的親下去的那一幕。
這也許是戲里的感情，但早就蔓延到了戲外，要不然的話，他不可能還會走神想到《夏季微涼》親陸離的片段。
陸離……
好像是初吻吧。
一想到這，蕭騰就覺得不好意思，偏偏他這不好意思又不能表現出來，所以便壓抑著，不讓其他人知道。
沈亦雙卻輕而易舉地能看穿他此刻閃爍的神情下掩蓋的是怎麼樣的心：「蕭騰。」
「……怎麼了？」
沈亦雙道：「你認為《師》裡面倪天衍和沈長歌是什麼樣的感情？」
蕭騰道：「師徒之情。」
沈亦雙道：「那編劇還有必要衍生出另一部《徒》嗎？」
蕭騰瞳孔微縮，一下子聽明白了他的暗示。他的意思是哪怕《師》表面上兩個主角什麼都沒有，可其實和《徒》一樣，照樣是那樣的感情。
然後沈亦雙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身體一僵的時候，輕輕地親了他一下。
※
誠實地說，蕭騰被他親到以後感覺全身發麻——這種麻不是酥麻的麻，而是頭皮發麻的麻。
他不知道沈亦雙為什麼會親他，事實上，沈亦雙親他之後發現他一副見鬼了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道：「你還是入不了戲。」
蕭騰推開他，後退了兩步，蹙眉道：「入不了就入不了吧……」他看了沈亦雙一眼，道：「《師》裡面沒有吻戲。」
沈亦雙沒有對此解釋什麼，他只是又給他講戲，講《師》裡面那個在一旁看著的編劇心裡的想法。
除了那一個吻以外，沈亦雙在他拍戲時幾乎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過，而蕭騰就彷彿失憶一樣，根本就沒把它放在心上。
沈亦雙不知道蕭騰在他親他之後心裡想了些什麼，但直到很後來很後來蕭騰都沒有問他，那天為什麼會親他。
他們彼此似乎都有那麼一點兒數，如果改變了這樣的關係，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彼此都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Jack Lee對華夏的文化非常感興趣，經常會來串門，看他們拍戲，一來二去，蕭騰就和Jack Lee熟悉了。
蕭騰不知道這裡面有他的手筆，如果不是他的邀請，Jack Lee不會輕易來別人的劇組探班。他直覺Jack Lee會喜歡蕭騰，而的確，沒過多久，Jack Lee和蕭騰就開始「蕭」、「Lee」地稱呼，一直到沈亦雙去金星獎頒獎典禮替蕭騰拿回了最佳人氣獎，Jack Lee才忽然見鬼一樣地道：「你竟然去金星獎頒獎典禮了？」
「嗯。」
「金星獎有邀請你嗎？」
沈亦雙道：「沒有。」
倒不是金星獎不想邀請，而是金星獎根本不確定他會不會來，沈亦雙在拍戲的事他們是知道的，不過他們沒料到沈亦雙會來，也沒料到蕭騰會不來。
蕭騰「崴腳」的時候沈亦雙就猜到他大概是不想去頒獎典禮看見陸離——而他還能跟著Jack Lee去吃火鍋，這也就證明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對陸離的心思還沒有完全看開，但他似乎已能如常地對待陸離。
那份心動隨著時間的推移少了，但是心動還是心動，只是被掩埋到了內心深處。
如果是以前，沈亦雙會對此嗤之以鼻，他個人在外界的傳聞幾乎到了極好極好的地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和陸修靜一起反叛家庭出外奮鬥的他，骨子裡浸透了桀驁不馴。
蕭騰的隱忍在他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既然喜歡陸離，為什麼不去爭？陸離的童年幾乎是和他在一起的，這就讓他得手的幾率大大增加。
他們友情如此深厚，只稍加引導一下便可能化作深厚的愛情，這樣的愛情也許並不純粹，但世上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純粹的感情，為什麼要放任機會流失，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
也許他是怕和陸離連朋友都沒得做，也許他是怕自己根本就成功不了。
但是沈亦雙在對他的做法一點也不贊同的時候，無端地就會想起他曾經說的話。
「無關風月，只為真心。」
蕭騰大概是真的想把這個八個字做到極致，所以不願他和陸離的關係沾染上半點風月。
朋友之間能稱為義，愛人之間就不能稱為義了。
這個圈子何其地大，可惜的是，沒有多少人做得到無關風月只為真心。